第15章 第15章

宴席散场时,谢老汉出门去送来帮忙的屯兵,薛氏稍稍将惠娘叫到了一处避人的地方。

她塞了一包鼓鼓的钱袋给惠娘。

惠娘如何肯收,只道是一家三口每日在这儿用饭已是很打扰了,怎么好意思再收银钱。

薛氏抹了抹发红的眼圈道:“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既做了邻居便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不瞒你说,以后我们老两口叨扰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些谢钱不算什么,你不收我反而心里不安了。”

惠娘想了想,将钱收下,数额不多不少,正是一百文钱。

惠娘回到家,将铜钱数好一个一个塞进存钱的罐子里,虽然最近郎君不吃药了,没再额外往外花钱,相反还有两笔不小的进帐,可她这心里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宣哥儿还小,花钱的地方也有限,不过再过两年也该启蒙了,郎君再下科场也需要银钱打点,里外里眼见着是个大窟窿,存钱罐里的这几百钱根本打不过锣鼓来。

哎,卖菌菇酱只是权宜之计,根本算不上长久营生,门前两座山头也需要抓紧时间开荒,该盘算着种点东西了,家里有鸡有鸭,猪需要猪圈且很脏,恐怕郎君不喜便没养,但守着山,可以养只羊,到年根底下卖也好,宰也好,都十分划算的。

鹅就不养了,鹅是大牲口,三只鹅的嚼用就顶一头猪,比较费粮食,而且鹅蛋产出也不多,养起来不划算,也暂且往后放放。

家里人少,虽然开荒麻烦,但可以种些果树与桑树,转过几年来,果树结了甜果子,卖鲜果也好,卖蜜饯也好,做成点心卖也好,而且树下可以勾些豆子种上。

次日,朝食。

谢壑用膳毕,突然问道:“惠娘,你对门前的两座山有何打算?”

惠娘抬眉望了望不远处的山包说道:“这两座山不是很陡峭,坡势较缓和,但土壤贫瘠,即便开荒出来深耕熟作,也是劣等田,不如先种些桑树或者果树,在树下勾几行豆子,谷子之类的。”

谢壑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过两天我们去县里买些树苗回来,这个时节正好种上。”

“嗯。”惠娘应道,因为郎君要陪同她买树苗而心悸不已。

“阿娘,我们为何不种香香的花?”谢宣奇怪的问道。

“花又不能换钱。”惠娘点了点面前小人儿的额头说道,或许在京畿繁阜之地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多的地方,奇花异卉能换到钱,在这种偏僻之所,基本没可能,即便有也是一星半点的,不能作为正经营生。

谢宣哒哒的跑到院子的角落里,抱着一支有些蔫巴的紫红色花朵跑过来递到惠娘手里道:“这么漂亮的也不行吗?”

惠娘接过花枝来仔细瞧了一下,总觉得有些眼熟,盖因枝叶被人削没了,只单零零的一支花,花瓣被太阳晒的也有些蔫吧了,饶是如此,此花的香气依旧十分馥郁。

惠娘放在鼻下嗅了嗅,她惊疑的低喃道:“玫瑰?”

谢壑接过去仔细辨别了一下,确实是玫瑰无疑,只是跟临安的有些许不同,临安的玫瑰与别的品类的花一起嫁接过,开出的花朵含蓄内敛又紧凑,而他手上这支玫瑰开得热烈奔放,自由散漫,充满了山野之趣。

“你是从哪儿摘的?”谢壑问道。

“咱家的山沟沟里呀。”谢宣乖巧的答道,“就是刺有点多,我怕扎到手,让柱子摘的。”

谢壑和惠娘对视一眼,心里有了新的主意,普通好看的花在熙州确实用处不大,不过玫瑰不一样,一来它能吃,二来它能用,无论是用糖霜腌成玫瑰酱,还是做成玫瑰鲜花饼,亦或是做成玫瑰头油,玫瑰露,玫瑰香膏,都是不错的。

而且既然它可以野生在山间,证明此处水土适宜养它啊。

关键是,它比果树什么的更容易见到钱。

惠娘当即让谢宣带她去看,谢壑左右没什么事儿,亦跟着他们娘俩一同前往。

一家三口锁了院门,进山去了。

谢宣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十分开心,惠娘牢牢的牵着他的手不放开,上次谢宣从山头滚落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只要谢宣跟着她进山,她必定会牢牢的牵着他的手。

“阿娘,就在前面了。”谢宣胖嘟嘟的小手往前一指,笑道。

忽然,谢壑走到他们母子身前,止住了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低声对惠娘说道:“别出声,躲起来,我前去看看。”

惠娘神色一紧,她是有听说过的,熙州一带盗匪横行,只是她运气好,从来没有碰到过,难道这次在家门口上就撞上了?

“万事小心。”她正了正神色嘱咐道,然后悄无声息的牵着谢宣走到一旁枝叶繁茂之处躲避起来。

谢壑点点头,疾步向前走去。

没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进而是鬼哭狼嚎声,再者是大爷饶命的求饶声。

惠娘没着急出去,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传来郎君一声:“出来吧。”她才领着谢宣走了出去。

三个黑黢黢的汉子被麻绳捆的结结实实,并排跪在谢壑跟前。

谢壑这时才出口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我家山谷里?”

“这位壮士,我们不过是养蜂人罢了,一路跟着蜜蜂跑,路过此地,绝无歹念。”为首的汉子瘦骨嶙峋,脸上的褶皱层层叠叠,一笑像苦瓜开花。

谢壑闻言冷笑一声:“无歹念?无歹念你偷袭我作甚?再不说实话,一律按胡人细作处置,将你们扭送至衙门。”

“别!别!别!好汉有话好好说!”一听细作与衙门这两个字眼,三人再也绷不住了,连忙磕头如捣蒜,请饶一命。

年纪相对较小的那个不由辩解道:“好汉,我们真没想伤人性命,你看那棍子充其量让人昏迷,万万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啊。好汉不知,我们是常年春夏之际游走在这一带的养蜂人,先前这里的山没有主,自由随意惯了,后来这里搬来不少人,少不得以各种理由驱赶我们,即便不驱赶也得勒索些蜂蜜去,我们忙活半年尽做赔本买卖了,岂能甘心,只好偷偷摸摸来偷偷摸摸走,不打扰任何人的。”

“不打扰任何人?”谢壑冷嗤一声道,“怕是遇见你们的都被你们打晕过去,喂了这山间的毒蛇猛兽了吧。”

三人顿时语塞,他们算是明白自己这次碰到硬茬儿了,所以也不再搪塞,直接愿意用蜂蜜赎人,并保证以后不会再来了。

谢宣一手抱了一罐玫瑰蜂蜜,一脸疑惑的说道:“来,为什么不来?你们不来我怎么吃得上蜂蜜?”

三人迎风凌乱,并且想抱头痛哭,想怒怼这小崽子吧,又打不过他爹,只能捏鼻子认了。

此道山谷里山花众多,产出的蜂蜜又香又甜,他们是想吃白食来着,谁知一山更比一山高,被正主发现了,只能自认倒霉。

几个人被松绑之后,灰溜溜的将蜂箱抱到推车上,嘿呦嘿呦推着车脚不沾地的跑了,十分迅速,生怕跑慢一步他们车上的其他蜂蜜就保不住了。

这段小插曲过去,惠娘认真的打量山谷溪流旁散落的玫瑰,数目不少,她心中一喜,这下连买花秧的钱都省下了,直接移植便可。

还真就是靠山吃山,大地的馈赠总让人充满惊喜。

将不好耕耘的地方都栽上玫瑰或者果树,稍稍平坦一些的,地块比较大的,倒是可以开垦成土地,种些高粱、谷子、小麦什么的,再次一些的地方,搭个菜架,种些菜吃。

先这样盘算着,到时候若有什么问题再及时更正。

计划敲定,剩下的便是拎着锄头干活了。

正当谢家一家三口在山间忙活时,李大家的去李二家串门儿。

李二家的刚从娘家躲回来,这会儿见了她大嫂,一阵头痛,以为又是借钱的事儿,她提前声明:“大嫂,我爹这些日子身体不舒坦,人老了毛病多,腰酸背痛的都需要拿药养着,家里出多少东西,尽给老人花了,连柱子的青袄短了接,接了短的,都两三年没换过了。”

她上来一阵哭穷,核心意思就一个,没钱。

李大家的迎头弄了个没脸,她讪讪笑道:“不是借钱的事儿,是喜事。”

李二家的一阵疑惑:“咱家何喜之有?”

“你大侄,要说亲了。”李大家的说道。

“是哪家的姑娘?”李二家的刚从娘家回来没多久,这事儿还真没听说。

“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喏,你家隔壁这家。”李大家的就势说道,“大虎可是你的亲侄,你这做婶子的可得帮衬帮衬,素日里你与那惠娘走的近,帮忙探探她的口风,给你大侄撮合撮合,这事儿也就成了,我前几日领了青苗钱,做贼似的防着你大哥,这钱花在大虎正事上,比他玩了造了的强啊。”

李二家的听她大嫂这一席话,险些没背过气去,还惦记这事儿呢?!

她正色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李大家的应和道:“正是这个理儿。”

李二家的幽幽说道:“人家男人活得好好的,说哪门子的亲?不怕丧良心?”

李大家的眨了眨眼,不解其意。

李二家的只好把谢壑缓过来的消息告诉消息迟滞的大嫂,顺便劝她大嫂息了这份心。

李大家的闻说之后,一拍大腿,心疼起她故意让侄子送出去的那截猪尾巴来!早说啊!!坑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