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在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活下去,需要莫大的勇气。

幼子内心深处的那一声稚嫩且悲怆的哀嚎将谢壑扯回人间,他挣扎着抬头看了惠娘一眼,却见她并无任何反应,谢壑心中惊疑不定,莫非刚刚真的是幻觉?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女子也是被连累的无辜,本因他的生母于她有恩,而在临安侯府做些帮工报些恩情,并没有与侯府签什么死契,算不得侯府的奴仆,可还是被牵扯进来了。

宴席上那杯下了药的酒,不仅被人端给了他,也被人悄悄喂给了她,一夜荒唐,从天堂跌入地狱,他被家族强行冠上“淫辱母婢”的罪名,赶了出来,偌大的侯府,只有她跟了出来。

罪名落的十分牵强,只是那些人的心愿达成了,自己这个嫡子被发落,庶兄成了名副其实的侯府继承人。

谢壑内心苦笑一声,他知道惠娘跟着自己亦是看自己可怜,二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家当,他又病了这么些时日,亦迟迟不见好,熙州处于大齐西陲,几遭战火蹂躏,一年前终于归入大齐版图,这里百废待兴,有些物价高的离谱,比如说药材。

他生着病,不仅家里少进项,药费贵,今春还凑了一笔免役钱,如今的日子过得十分捉襟见肘。

当年他母亲不过是给了她一碗白粥,她陪他到这里,吃了这许多的苦,为他诞下宣儿,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得知足。

若她有什么想头,理所应当,自己这副模样又何苦一直拖累人呢。

惠娘见他神色有些复杂,也不多话,只将热乎乎的粥碗递到他面前,欲要给他喂食。

谢壑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我自己来吧。”

“郎君小心。”惠娘知他要强,亦不争执,只将碗仔细的放在他手中,眉眼恬静的看着他哆哆嗦嗦的喝粥。

想是见好了些,这都主动要粥喝了,她悬着的心微微放了放。

片刻后,谢壑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绞痛喝了半碗粥,便摇了摇头不再吃了,他缓了缓低声说道:“宣儿,去外面玩,我跟你娘说点事。”

谢宣点了点头,蹭下榻去,哒哒哒的跑出去了,然而他并没有跑远,只站在屋根底下听墙角。

屋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此时屋内只有谢壑和惠娘两个人,谢壑斟酌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的说。

“惠娘,我们虽有一夜的夫妻之实,但并无夫妻之名,我心里亦拿你当妹妹看待,若……若有好人家,只要男人身强体壮,为人正派,知冷知热……便嫁了吧,不必在我这里虚耗。”谢壑艰难且直白的开口道。

大齐民风开放,对女子贞节并不苛刻,在穷乡僻壤之地,生养过的女人甚至比没生养过的闺女还吃香,惠娘是不愁嫁的。

谢壑说一句,惠娘的脸便白一分,等谢壑喘着粗气说完,惠娘已经出离愤怒了,旁人如何说她不在意,唯有他不行。

她知道他出身高贵,他之前的未婚妻亦是世家贵女,大家闺秀,她配他不上,甚至正常来说给他做偏房的资格都没有,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和斤两,亦从未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只想着能远远看他一眼就足够了。

高门大院里的阴私她不懂,但她怀了他的孩子,并无任何怨言。

她知道他心气高傲,大约也看不上她吧,只是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眼前最要紧的是一家子好好活下来。

莫说她从未想过嫁人之事,便是要嫁也不是现在,她走了,谁来管他?他这情形岂不是必死无疑。

惠娘脸色发冷,见以往丰神俊朗的郎君瘦骨嶙峋的躺在病榻之上,又觉得怜惜,她收拾了残羹冷炙后说道:“此事不急,郎君且安心养病才是。”

谢壑又从榻席底下摸出一块成色上等,做工精巧的玉佩来说道:“这块玉尚好,拿去典些银子权作嫁妆吧,是我对你不住。”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平素爱之如命,之前就算日子再难过,也未曾动过典卖的心思,可见他刚刚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她却更气了,在她看来,他撵着她去嫁人,连夫人的遗物都拿出来了,定是心灰意冷存了死志的!

他是一死了之了,她与宣儿怎么办?

惠娘也不去接那玉佩,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弥漫了些许雾气,还有一丝丝的委屈,她低声道:“郎君打发了我,宣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郎君就当是可怜可怜他吧。”

谢壑身形一僵,苦涩的弯了弯唇角,沉默良久才说道:“我不是要去寻死,宣儿跟着我,总有一口饭吃的。”

惠娘一点儿也不信,一个丁点大的孩子,一个病的起不来榻的男人,放这俩在家里独自生存,怎么可能活的下去,她亦没有那么狠的心。

然而,谢郎在临安受了天大的委屈,都快被人逼上了绝路,自己何苦再来添把柴……

惠娘想了想说道:“熙州是新边,朝廷为了垦荒有不少优待政策,然而也只是眼下这一二年,而且还不知做不做数,之前说这里免了赋税和劳役,到了时节也照收不误,每年夏秋两季的赋税得交,现在便要预备攒钱攒粮了,赋税暂且不提,除了钱粮还能拿布帛抵,若遇到非征不可的劳役,你若走了,我嫁了,谁顾得上宣儿呢?”

贫贱夫妻百事哀,莫不如是。

惠娘见他神色有所松动,遂又劝道:“郎君今后莫再说这样的话,我生下宣儿便要养他成丁,至于嫁人之事,实不是眼下着紧要考虑的。”末了,她顿了一下,又小声补了一句,“我不会缠着郎君的,请郎君放心。”

谢壑知她想左了,便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莫说了,郎君好好养病,我和宣儿先回去了。”惠娘拾了托盘,伸手推门走了出去。

谢宣听到门房响动,提前跑到不远处假装玩水坑,边玩边暗自犹疑,好端端的怎么父亲提起让母亲改嫁这事儿了?莫非这几日媒婆频频来家里走动,被父亲知晓了?

他此时尚不知自己的心声能被人听到。

“叮叮当,叮叮当……”一阵欢快的铃声打断他的思绪,“吃瓜兑换系统被成功激活,正式上线。”

谢宣心头一跳,简直及时雨了!他刚欲翻翻新手大礼包,便听到阿娘喊了一句:“宣儿,回去了。”

谢宣一凛,顾不得查看什么,小心翼翼绕过院子里坑坑洼洼的水坑,去牵阿娘的手,一大一小往前院走去。

不仅谢宣奇怪,惠娘也奇怪谢壑今天的话头,只以为是这几日家里不停地来媒人,谢壑的屋子在后院呢,他又病病歪歪的都能听到风声,更不要说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小人儿。

莫以为孩子小便不知事儿,她叹了一口气,捏了捏手心里的小手道:“阿娘不嫁人,只陪着宣儿。”

谢宣抬头望了她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回到前院的灶房里,惠娘将手里的托盘放在风箱上,着手掀了锅盖,锅气已经不炙人了,饭正好吃。

她之前切的三片腊肉,谢郎并没有动,她将那三块肉铺到了宣儿的小碗里,一块也没给自己剩。

谢宣眼巴巴的看着,心里叹了一口气,就三片肉家里还让来让去,这日子实在过得清贫,得想个办法才是,幸好系统活了,待会儿看看有没有羊毛可薅。

两碗热腾腾的豆粥被摆上了小饭桌,谢宣乖乖巧巧的坐在杌子上,他咧嘴一笑道:“娘,还有没有那种黑黑的软软的咸菜,我想吃。”

“焖咸菊芋?还有些呢,我去拿点儿。”惠娘起身打趣道,“平日里不是不爱吃咸菜吗?”

“像肉一样,我爱吃。”谢宣说道。

惠娘的眸色黯了黯,郎君的孩子本应该在锦绣堆儿里长大,如今一日三餐见个荤沫儿都不容易。

谢宣见阿娘起身去院里起咸菜缸,他迅速将筷子往碗里搅了搅,将泡软的腊肉捞出来两块,一股脑儿的怼阿娘碗里,又不放心的按了按,将其按到碗底才罢休。

自己老神在在的就着凉拌野苋菜喝粥,等菊芋被端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胡乱夹了两块菊芋拌在粥里喝了,放下筷子做贼心虚的就往外边跑。

“天要擦黑了,莫要跑远。”惠娘叮嘱道。

“知道了,娘。”谢宣头也不回的应道。

惠娘忙活一顿,这才坐下来好好吃饭,她的粥碗逐渐见底,两块粉嘟嘟的腊肉露出了端倪,难怪她刚刚总能闻到一股腊肉味儿,还以为自己切腊肉的时候手上沾了味儿呢,这小子!

她本是孤女,逃荒逃到临安城,被郎君的母亲所救,这么多年来,她对家人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了,只记得父亲是个颠大勺的,饭菜做的一绝,并且很忙,时时不在家。

一场大水冲垮了她的家园,冲散了她与阿娘。

自从逃出家乡后,她再也没有亲人了,也良久没有感受过来自亲人的关爱。

她的宣儿还那么小,已经会疼娘了,真是个孝顺孩子,她的眼睛有些热,大概被粥里的热气熏着了。

腊肉再泡下去就变味了,她犹豫半晌,最后决定送进嘴里。

谢宣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安安心心查看他的系统。

吃瓜兑换,吃瓜兑换,他仔细查阅了一下系统使用说明,发现这个瓜是指临安侯府的八卦,才不是他吃的各种千奇百怪的瓜呢!

吃瓜的人有特别的规定,得是官身,官越大他得到的积分就越多。

而且,这个瓜得是他散播出去的,才能获得积分,兑换商城里的商品。

道理他都懂,但……这系统激活的莫名其妙啊,十分蹊跷。

按照系统使用说明,他得误打误撞做对一次任务才能成功激活系统,刚刚他只是叫他爹吃饭,可什么都没干啊,哦,还有听他爹娘说悄悄话,这系统怎么就激活了呢?

心下奇怪,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家里快没钱了,他爹又病得厉害,再这样下去早晚得断药,他看看能兑些什么吧。

一查账户,险些气笑了,一个积分,能换啥?

可能看他脸色实在不好看,一道童音弱弱的说道:商城搞活动,一积分可抢一次抽卡机会,宿主要么?

谢宣了然,戳了确定按钮。

积分不多,但抽卡特效炸裂且酷炫,谢宣盯得眼疼。

忽然页面一道紫光闪过,系统兴奋大叫:“是紫级商品哎,宿主好欧!”

兑换商城的商品分赤、黄、紫、蓝、绿五种品级,绿品最易得,赤品最难得,他如今甚至没有查看赤级商品的权限,这样一来,一发紫级确实挺欧的,而且这个抽卡池还是那种最低等的。

也是,能穿越的人,哪个不是欧气满满?

谢宣期待的点开紫滢滢的礼包,傻住了!

谁能告诉他,为何一抔土会被放进紫级商品中!

“耶!好耶!”相比于谢宣的沉默,系统可高兴坏了,甚至转起了数据圈圈,“这可不是一般的土,这是临安土呢!把它捏一小撮放进你爹的药里,你爹的病就会慢慢变好呢!”

谢宣:“……我爹他是水土不服?”

“可不是嘛!宿主加油!”系统鼓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