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公主生父乃是驻守毫州的青骠将军安肃,其父战死后,家族皆没于毫州,只走脱她这个孤女。朝廷怜其孤弱,将之接入了宫中抚养,且恩赐公主头衔,使其成为大胤少有的异姓公主。
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没入皇宫之后也并没有被宫闱冷酷和残忍吞噬,反倒混得如鱼得水。她十六岁成婚,嫁的是跟当今天子一向亲好的豫王,两夫妻站队正确,皆为当今天子在夺嫡过程中出过力。
其夫豫王更为当今天子挡剑而亡,锦屏公主虽年少便守寡,却亦得了天子愧疚,在天子心中分量极重。
守寡的锦屏公主也对参与朝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集结亡夫亲故,创立了个什么青衫社,打着旗号号称要对陛下尽忠。此事朝廷上下皆十分反对,这青衫社亦被迫解散。天子斥责了这位锦屏公主,之后锦屏公主便离开京城,迁至陈州。
陛下还将清河别院这座皇家别院恩赏于她,甚至一应供应极为丰厚。锦屏公主看着远离京城,可也好似圣眷未衰的样子。
她来到陈州之后,鲜少外出,别院之中倒是时常传来丝竹之乐,显得极是神秘。
陈州上下一应官员,也不敢轻易招惹于她。
反倒是杜琮这位郡马爷,要显招摇得多,还是青楼里常客。
有这么一位神秘厉害的岳母,杜琮只能被迫守节,再不能娶妻纳妾。不过锦屏公主似不理睬杜琮在青楼风流无度。大约是锦屏公主虽自诩情深,怀念亡夫之余并不妨碍她纳几个男宠的缘故。
公主还是很讲道理一个人,至少做人不双标。
有这么个故事背景,也无怪乎曹参军要扮身染风寒,未敢沾染这个案子了。
此刻杜琮这个犯罪嫌疑人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着,脸色不是很好看。毕竟锦屏公主虽然默许,但这件事情闹出大动静面上须不好看。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昨夜就是杜琮这位郡马爷一掷千金,投下了惜娘的初夜。
根杜琮讲,他志得意满,不觉多喝几杯,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以他酒量,似不至于这般浅浅就会醉。所以杜琮一口咬定,是有人暗算,自己方才醉得如此厉害。
当晚杜琮吃的酒食并不是彩月楼准备,而是特意从陈州有名福意楼买来。酒是女儿红,菜单是拆烩鲢鱼头,菊花兔丝、清炒虾仁,蟹粉狮子头、翡翠菜心,都是杜琮喜欢的菜色。
这些酒食皆是亥时左右送来。
到了丑时,彩月楼的杂役孙成前去探问,问贵客可是需要热水。通常这时,客人跟姑娘已经搞过一轮,会汗水津津,并不是很舒服。
况且杜琮是彩月楼的常客了,往常每逢这时,就会讨要热水热茶。
这一轮孙成前去服侍,却未得入门。
因为他尚在门外,就听到杜琮跟惜娘大发脾气,甚至摔碎茶杯,并且令孙成快滚。不知为何,惜娘服侍得这位郡马爷并不满意,令杜琮十分不满。
孙成匆匆离开之际,在走道上撞见因为捻酸吃醋来听墙根的玉娘。
玉娘是杜琮老相好了,据闻眉宇间跟死去的嘉柔郡主颇为相似,从前杜琮在他身上也花费了不少银子。
不过几年下来,玉娘已经不那么新鲜,如今杜琮另宠惜娘,也不觉令玉娘醋意大发。
她原本盛装打扮,有意施展手段,抢回自己客人。不过听到杜琮大发脾气,玉娘也是闻声却步,未再向前。
玉娘跟了杜琮也有好几年,知晓杜琮是个很少发脾气的人。如今惜娘触其怒意,那小蹄子哭得嗓音都变了,玉娘心里固然快意,却不敢向前去触霉头。
杜琮正值恼怒之际,她凑过去也拢不到什么好脸色。倒不如待杜琮气消,自己才去小意温柔,好好将男人给哄回来。
所以她跟孙成一并离开,并未按照原计划前去战斗。
到了卯时,孙成才再次前去,给战斗了一夜的客人送热粥和佐粥的点心并小菜当早食。
据孙成所言,他估摸着郡马爷气也已经消了。再来按照杜琮习惯,他喜欢早些吃粥然后离开,不愿天大亮了才被人瞧着从青楼出来。总之,杜琮还有点儿又当又立。又或者,到底还是丈母娘太厉害了。
门当时是虚掩的,孙成这个杂役一进去,就瞧着倒尸在地上的惜娘。
伊人香消玉殒,胸口插了一把短刀,而这把短刀赫然便是杜琮随身之物。
看过现场,见过物证,再听证人证词,谁听了都觉得是杜琮这个郡马爷酒后失态,争吵之际,刺死了一个青楼女子。
不过杜琮却是否认三联,他没杀人,他没跟惜娘争吵,他吃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一觉醒来惜娘就死了,他是无辜的!
林滢观杜琮眼有红丝,唇瓣干裂,似有轻微脱水的症状,不觉轻轻一皱眉。
她虽然并不喜欢杜琮,但杜琮确实有几分中了迷药后的症状。
听闻今晨杜琮一直未醒,直至惜娘之死惹来人声喧哗,杜琮才扶着头现身。
李捕快其实已经验过现场酒水,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快,他当时已然发现酒水中掺和了江湖下三滥用的蒙汗药。这些迷药配方也是五花八门,杜琮酒水里蒙汗药主要成分是草乌,服食会令人视线模糊,神智昏厥。
但酒中蒙汗药究竟是谁所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福意楼送来的女儿红是封了七年未开封的陈酒,送到彩月楼后,自然不必让杜琮亲自料理。彩月楼侍候惯了高档客人,也自会料理酒水。这陈年女儿红当着杜琮锥破后,倒出琥珀般的挂碗酒水,再以旧酒兑新酒,温五分热,才给杜琮送过去。
这么个流程办下来,经手人也不少。任何一个环节,都是有可能对酒水动手脚。
杨炎将李捕快心思猜中大半,还有小部分并未猜中。
那就是李捕快粗粗勘探现场完毕后,觉得杜琮确实受人算计,未必真是这位郡马爷杀个青楼女子。
杜琮平时为人低调,鲜有仇家。哪怕因他出手阔绰招惹一些对有钱人的仇恨,也不至于闹到杀人嫁祸地步。
李捕快脑补了一些豪门内斗,和曹参军一样觉得不宜掺和。
就连杜琮自己人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杨都监,区区一个青楼女子,我何至于犯得着杀她?实不相瞒,我认为应当有人处心积虑,嫁祸于我。阿蘅年纪还小,若离了我这个父亲,那孩子还不任由别人揉圆搓扁。”
杜琮有一女阿蘅,正是亡故的嘉柔郡主所出。
当初杜琮尚郡主,这小郡主是锦屏公主的心肝肉,公主爱女儿,嫁妆也是十分丰厚。
等嘉柔郡主故去,所生女儿杜蘅便继承了这笔极丰厚的嫁妆。又因为女儿年纪还小,杜琮便父凭女贵,替女儿打理名下的店铺、田地,当一个因丧妻而痛苦不已的不幸有钱人。
杜蘅生来体弱,性子忧愁,不耐俗务。她在锦屏公主的溺爱下长大,生活富足,什么也不缺。哪怕她已经成年,也不耐打理自己名下财产,更不愿意看一眼账本。
故而杜蘅名下财产仍牢牢握在其父手中。别人皆知道杜琮这个痴情种子爱妻爱女,也不续弦,也不纳妾,更极疼爱膝下唯一的女儿。
不过近些日子来,杜琮这感天动地的父女情却遭受到了一些挑战。
本来杜蘅日常别无爱好,只爱听戏、看些小说话本,对成婚兴致缺缺。加之她身子骨弱,锦屏公主唯恐她跟亲娘一样因过早生育过世,故而想将孙女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也并不催促。
她今年十九,放古代也该成亲议亲了,杜蘅身上却没有影。
杜琮也一副舍不得女儿样子,也不怎么热衷催婚,这么一个古代老父亲实属大度开明。
可今年年初,杜蘅外出上香,便遇到一个冤家。也是冤孽,许是杜蘅红鸾星动,她竟动了春心要嫁人了。
这可急坏了杜琮这个父凭女贵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