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十分。堂岛正想点着一支香烟,却发觉此处禁止吸烟。冷静地思考后便不难明白,在狭窄的洞穴中喷云吐雾将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因为要在这里举行护摩焚烧仪式,或许这让他产生了误解,以为此处可以吸烟。这里是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洞穴,顶部有一处“开口”,烟雾将由此向上喷出。长长的洞穴,冷风不断地涌入。因此形成的气流,可以保证护摩的燃烧——夹杂着烟灰径直飞向天空,就像一台蒸汽锅炉。洞里的人好像站在通风管道之中。通过这条管道,山间那刺骨的寒风无情地吹入洞穴。
在这里,堂岛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焦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镇静,开口问旁边的水桥:“喂,怎么办?”
“能有什么好办法!”水桥生硬地回答道。因为声音很大,惹得周围的游客不由得回头张望。
在只有几只电灯泡照明的昏暗洞穴中,很难看到水桥脸上的表情,但从那口气当中可以感觉到,似乎他比堂岛更加焦急。这也是理所当然。大约三十分钟之前,佐和子说要去入口附近的公共厕所,却到现在仍未回来。
女人化妆时间长——两个人这样想着,开始漫不经心地等待着。然而,护摩即将结束,两个人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想尽快跟她取得联系,但在洞穴中,手机却无法使用。
水桥那焦虑的心情已经传染到了堂岛,但是,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实际上,这里不是适合两个男人待在一起的地方。本来应当赶到的女友,因受到列车脱轨事件的影响被困在途中。她本人并未坐在那节事故车厢内,但是由于事故的发生,列车运行时间陷入混乱,以至于不能按时到达。如果能够早一点儿得到消息,堂岛是不会来到这里的。倒霉的是,当时自己关掉了手机。
“我和你都只能在这里傻等。”无奈,堂岛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口香糖咀嚼着。
“堂岛先生不必担心。”
的确是那样。或许错过了沐浴草木灰的机会,然而也仅此而已。
“佐和子小姐或许是迷了路。你也不必担心,她又不是小孩子。”堂岛安慰道。
“去外面的路只有这一条。而且,她依旧像个孩子。”水桥小声地嘟囔着,“她让我在这里等候,现在却在和那个家伙一起沐浴草木灰,一定是这样。离开之前,她反复叮嘱,要我务必在此等候。现在想起来,或许这就是她打的如意算盘。”
“那个家伙!他是谁?”堂岛大致能够想象得出,但还是佯装不知地问道。
“是松野。堂岛先生或许早就有所耳闻,那个松野就在风媒庄。这不可能是偶然。他们是来约会的,抢在我们之前在此寻欢作乐。”
“是你想得太多了!”
“可是,”水桥发疯似的望着堂岛,“不能让他们在风媒庄得逞。这三天以来,我一直跟在佐和子的后面,不让她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可是,到最后还是失败了。”
或许对她来说,一切劝告都只能是耳旁风。堂岛不知如何是好。他亲切地把手搭在水桥的肩膀上。
“噢,水桥,我这么说可能有些残酷。正如你了解的那样,经常可以听到佐和子小姐外遇的传闻。”
“我知道。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在默默地忍受着。有人说我是倒插门女婿,攀龙附凤;更有人说我只配给人家当情人。但无论那些家伙们说得多么尖酸刻薄,我都忍受着。可是……”说到这里水桥稍停了一下,“佐和子那家伙,她提出要和我离婚。”
“有这种事情吗?”
“她说要离婚。她头一次这样说,以前从来没有提到离婚。”
水桥的话,对于堂岛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她真是这样想吗?那么,对方是不是松野?”
“不,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那个家伙会出现在风媒庄呢?”
堂岛回想起,昨天自己也对佐和子说了同样的话。当时自己是否也是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寻找。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是在这个洞穴的上方,因为他们的目的是沐浴草木灰。”
——在这阴暗的地方,自己也会变得忧郁。总之,必须到外面去沐浴阳光。堂岛这样想着。
从洞穴走到沐浴草木灰的地方需要五分钟的时间。堂岛他们到这里的时候,草木灰已经基本落净,但许多年轻的情侣却依然站在那里。只是,看不到佐和子的身影。
“松野——”水桥低声喊道。顺着水桥那愤怒的声音望去,看到松野一个人站在拉着绳索的洞穴旁,正在拍照。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水桥恨不得立刻上前置对方于死地。
“等一等,我先过去。看来他只有一个人,或许与佐和子无关。看你这样子,不用两句话就会把他推到洞里去。”堂岛制止住了水桥,一个人从背后靠近松野,并和他打招呼。
“这不是松野君吗?”
“是堂岛先生呀!”松野平淡地回答道。这家伙真是令人讨厌——堂岛曾经与松野有过一面之交,却没有留下任何好印象。无疑,那是在知道他与佐和子交往之前。
“没有见到佐和子小姐吗?”
“你是问佐和子小姐吗?噢,她没有和她的丈夫在一起吗?”
堂岛真想上去揍他一顿,但如果那样,自己制止住水桥的行为便失去了意义。
“三十分钟前和她走散了,我们正在找她。”
或许是因为堂岛的态度有些变化,松野抢先说道:“难道,你觉得佐和子小姐和我在一起吗?你误会了。”
很有洞察力。看来,要想吸引女人,就得需要有一些天赋。堂岛很不高兴,却又对松野有些佩服。
“不知道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非常遗憾,我也是一名失败者。这次,我真的只是偶然来到这里。”
刚才还有些扬扬自得,现在却突然自嘲起来。看上去,松野似乎没有说谎。
“那么,就算她没有和你在一起,你没有见到她去了什么地方吗?”堂岛问道,他似乎感觉到了水桥那强烈的视线就在自己背后。
“我从远处看到她和你们在一起,正好是在你们进入洞穴的时候。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对不起!”堂岛道谢后,便离开松野回到了水桥身边。
“怎么样?”水桥迫不及待地打听道。
“他好像并不知道,或许是在说谎。无论怎样追问,那个家伙也不会说实话。我看还是抓紧时间,寻找佐和子小姐要紧。”
“是不是她看到我们过来,所以藏在了什么地方?”水桥焦急地东张西望。
“不。如果佐和子小姐抢在你之前来此沐浴草木灰,如果她以逼迫你离婚为目的而露骨地这样做,那么,即使她看到你来到这里,也不会感到慌张。相反,她会故意让你看到她。”
对于堂岛的话,水桥表示理解。
“那么,佐和子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堂岛没有回答。他拽了拽风衣的领子。
“或许,她真的迷了路?也许是因为道路不平,跌倒在地上受了伤?”
佐和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堂岛也变得束手无措。
就在这时——
远处树丛里传来了女人的哀鸣。那声音有些嘶哑,像是临终前的痛苦挣扎。
“谁?”两个人吃了一惊,慌忙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那声音来自与洞穴相反的方向,在道路前方下坡的地方。由于周围被树木遮拦,难以找到准确的位置。按照声音传出的大致方向,两个人总算来到了现场。他们看到一位女子,身穿印有蝶阵祭徽纹的防寒服,蹲在地上。
她对面,另一位女子倒在地上——仰面朝天,脖子上缠绕着一根塑料绳索。
那是佐和子。佐和子被人用绳索勒死了。
佐和子的头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一顶延命菊花冠,就像《花冠》中的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