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手真佐子在自己的公寓里被人用金属铁棒之类的器具殴打致死。据悉,凶手从正面对死者进行袭击,手臂及肩膀也分别留有跌打的痕迹。凶器被凶手带走,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物证。死亡时间推测为凌晨四点至六点,而江梨子听到汽车动机声的时间为两点。且不论那声音是来自真佐子还是来自凶手,在时间上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正津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休整着疲惫不堪的身心。都仓一个人的死已经弄得大家焦头烂额,现在又来了个真佐子。深夜,在自己熟睡时,究竟是什么人策划了什么阴谋?
江梨子有关“真佐子重返别墅杀死都仓”的假设已经逐渐被淡忘。与此同时,其他家庭成员的嫌疑却越加重——很难认为,在都仓被杀的当天,真佐子因为毫不相关的理由被杀害。两个小时之前杀害了都仓,紧接着便来到真佐子的公寓——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持有驾驶执照,因此任何人都有犯罪的可能。唯一不被怀疑的,只有几个小时之前被杀害的都仓本人。
正津猛然抬起头仰望着窗外。山顶上夕阳西下,一缕红色的晚霞照耀在窗前——已是黄昏时分。
“忠仁君!”
随着一阵敲门的声音,都仓忠仁站在了面前。警察来到后,正津还不曾与忠仁见过面——仅仅数小时的时间,再次相见却似久别重逢。
忠仁那狐狸般细长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阴云,表现出极端的不满,同时又显得精疲力竭。
“调查是否结束了?”
“刚才我还在问……大伯,警察说父亲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害,这是真的吗?”
“似乎,就是这样。而且,旗手小姐也被人杀害了。”
忠仁似乎还不知道真佐子也遇害了,极力睁大哭得像核桃似的双眼。
“旗手小姐也……这么说,一定是她干的。或许您还不知道,那位秘书,她已经怀孕了。被人夺走了丈夫,而且还抢先怀了孩子,自己的地位越受到威胁。”
像是决口的堤坝,忠仁一口气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真佐子怀孕的事,正津第一次听到——最近的真佐子的确和以往大不一样,与都仓眉来眼去,毫不顾忌外人的目光。现在,正津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是因为手里拿到了“孩子”这张王牌。昨晚携带那个手提包而来,或许正是真佐子出的挑战宣言。如此看来,正如忠仁所说,光惠现在最值得怀疑。然而,如果轻易听任忠仁的说法,那么感情冲动的忠仁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这孩子极易感情用事。此外,据江梨子所说,凶手是开车逃离这里的。因此,凶手有可能不是光惠,而另有其人。
正津故作镇静,极力安慰着忠仁。“这个,现在还不清楚。”
然而,这话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大伯也袒护那个女人吗?看来您一定认为我是杀人犯?”
忠仁怏怏不乐地瞪了正津一眼。看到这一景,不觉让人感到可爱。尽管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为伍,街坊四邻的评价也很差,但那并不是忠仁真实的一面。在正津看来,那只是他自幼娇生惯养,对人生缺乏领悟,以致在故意地自我炫耀。正津只有一个女儿,忠仁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对这孩子特别偏爱。
“胡说!总之,有许多原因……难道有谁怀疑你吗?”
“警察好像一直怀疑是我干的。本来他们对我就不抱好感,况且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父亲房间的钥匙。结果,故意要制造反锁假象的只有我一个人。”
看来竹之内把怨气都泄在了忠仁身上。
“大伯,您也许知道,我和父亲确实存在着隔阂。因为和那些小子们出现了一些麻烦,我去向父亲借钱,但遭到了父亲的拒绝。父亲让我设法自己解决,还说要我为此付出代价。因为之前经常出现这种事,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如果父亲去世,我将得到一大笔遗产——那些警察都这样认为,一定是那个女人告的密。”
“也许你说得对。你是否也对警察说了许多光惠夫人的事?”
“噢,是的。我觉得一定是她干的。旗手小姐怀孕的事我也全都告诉了警察。她本来就是为了金钱才和父亲结的婚。见父亲要被别人抢走,昨天竟然歇斯底里大雷霆。”
或许忠仁还没有意识到,如果真佐子怀上了都仓的孩子,在遗产继承方面,自己也有杀害真佐子的强烈动机——准确地说,是杀害真佐子的胎儿。而忠仁却将这一事实告诉了警察,或许警察表面上接受忠仁的意见,暗地里却将其列入了重点怀疑对象的名单之中。
“正因为如此……”正津正要反驳。
“那么,大伯认为是谁干的?该不会是江梨子吧?噢,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脑子聪明,有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忠仁君!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受到如此重大的打击,我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凶手是谁——我和都仓很久以前就是好朋友。”正津的嗓门不由得提高了许多。
似乎被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所震慑,忠仁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我要回房间清醒一下。至少,我相信绝对不是正津大伯干的。如果大伯是凶手,绝不会在签订合同之前做出那种事。”忠仁笑了一笑,“另外,那个让人讨厌的、留着胡子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警察也不愿意说实话。刚才他一直在客厅里和江梨子讲话。噢,感觉就好像在向江梨子求爱。”
“真的吗?”
正津被忠仁的话震惊——本以为他一直在和警察对事件进行调查。正津急忙跑下楼梯,现侦探和江梨子并排坐在沙上,却不见同来的管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从玻璃杯中剩余的咖啡来看,似乎从那之后他们一直在一起。侦探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江梨子的肩上。
“我们一起去兜风吧!从对面山顶眺望森林和夕阳,景色非常漂亮。当然,比不上维也纳森林,但也非常不错。毫无疑问,你的美貌更胜过阿尔卑斯山峰的高洁。”
“我现在还是被怀疑的对象。如果随便外出……”
“没有关系,你不是凶手,我非常确定。我这个贵族侦探立刻便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可是……”江梨子用手指缕着耳边的黑,内心充满着矛盾。夕阳西照,江梨子的脸上却显得一片阴沉。
“那么我提议,如果夕阳落山之前事件得到解决,我们就一起去。”
“事件果真能够如此简单地得到解决吗?”
“当然啦!正因为如此,我这个侦探才有存在的价值。”
似乎是胸有成竹,抑或是充满信心,他大有无往而不胜的气势,看不出半点忧虑。这种情绪在自己的少年时代或许司空见惯,然而自从走上社会,便显得与己无缘。这个人果然与众不同,或许根本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可是,我要先去和大伯商量一下。现在可以信赖的,只有大伯一个人。”
“是正津先生吗?他肯定没有问题,一定会同意。而且,你马上就会明白,与他相比,我更加值得信赖。是的,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守护神。”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显得肆无忌惮!”正津气急败坏地走进客厅。
“我们说好,事情结束后立即出发。”
正津咳嗽了一下,两个人终于现有人进来。侦探全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江梨子却显得有些尴尬。
“我去再倒一杯咖啡!”她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一个小小的举动,看上去却比平常成熟了许多。这似乎就是不曾看到的江梨子的另一个侧面。
“您的同伴在什么地方?”正津问道。
“山本好像和竹之内先生在一起。”侦探沉稳地坐在沙上,坦然地回答道,仿佛置身于自己的家中一样无拘无束。
既然出身高贵,自然也应当知达理——正津似乎有些疑惑不解。
“您为什么不一起去?”
侦探似乎是在恶作剧,他得意地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出人意料地说道:“我吗?我没有必要去干那种体力活儿。那些杂事可以委托用人去做。正因为如此,我才带山本一起来。”
“是这样吗?”
“我听说你是营业部部长。难道说,所有推销活动都要由你亲自去做吗?”
“不,不仅我一个人,许多部下都会一起做。他们非常有才干。”
“我也是一样。”
或许他就是所谓的“安乐椅侦探”——可以不动一根手指,利用家臣得到的情报,探明事件的真相。记得在英国的推理小说当中曾经读到过:一位侦探是贵族公爵,跟踪及情报收集全部由管家执行,自己则只对此进行推理。无疑,自称“贵族侦探”的人,却在现场进行体力劳动,的确有些矛盾。
“即使如此,这里却不是向江梨子小姐求爱的场合。”
“嫉妒了吗?如果你再年轻二十年,你也会这样接近她。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她。”
“哪里的话!”正津感觉到自己脸上在烧,但是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
“不必隐藏,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江梨子小姐聪明漂亮,她的身上散着一种神秘的芳香。这是男人必然的感情流露。”侦探笑着说道,“噢,看来你是位好人,也应当对你施以恩惠。受此次事件的影响,或许你已经对和三塚电机之间的合同不抱希望。但是,我愿意替你讲,我的话他会听的。”
“真的吗?”正津不由得将刚才的事全然抛在了脑后。说老实话,他对签约已经不抱希望;岂止如此,失去了社长,他甚至担心公司是否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这不是戏言,毫无意义的谎言只会玷污门第。”侦探微笑着,却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正津。
见此形,正津开始有所感悟——他是在以此进行交易。让自己尝到甜头,在有关江梨子的事上不许乱插嘴。
正津开始犹豫。如何面对对方伸出的橄榄枝?对此,自己并没有更多的选择。正如他所说,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相对而言,自己的存在就像一张草纸。无论自己如何提出异议,事也会向前展。
“正津先生,你在这里吗?”正津听天由命地握住了侦探伸出的手。这时,背后传来了呼叫声。回头望去,却是竹之内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那个管家。
“这里有件事要向你确认。你在从夫人那里得到房间钥匙时,是否触摸到了夫人的紫色手提包?”
“不,我没有碰那个包。我没有必要去碰它。”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正津感到不知所措。说完,正津的脑子里再一次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然而,记忆当中,自己从未接触过光惠的手提包。
“那么在此之前,或者在此之后,你是否用手摸过那个包?”
“从来没有摸过!”
“你说得是真的吗?”警察紧追不舍,那态度让人感觉到不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警察用手拨动着额,降了一个声调说道:“从现场存放钥匙的夫人手提包上,检测出了你的指纹。在中间的那个装饰物上,你的指纹明显地附着在上面。”
为什么那个地方会检测出自己的指纹?
竹之内那紧盯着正津的眼睛,一反常态地露出充满怀疑的目光。正津并不能立即明白在光惠的手提包上提取出自己的指纹说明了什么。但是,从对方的眼神当中似乎可以看出,这将成为事件调查的重要线索。正津努力回忆着曾经在什么地方触摸过那个手提包,却根本想不出来。直到昨天以前,正津甚至不曾得知那个手提包的存在。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见江梨子端着咖啡回到了客厅。她同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是面对凶手的目光。这时,正津如梦初醒。警察或许认为,自己从光惠的手提包里窃取了房门钥匙——而窃取房门钥匙的理由只有一个。
“不,不是我干的!”正津嘶哑地叫喊着。
“但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说清楚吗?”警察紧紧逼问,表情严厉,不容辩驳。正津有可能立刻被带上警车。
“你让我解释,可我自己也不明白……”
环顾四周,江梨子以及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的忠仁,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怀疑的目光。被警察怀疑是无可奈何,但是受到江梨子等人的怀疑,让正津感到无法忍受。
“侦探大人!”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当中,管家以干练的举止悄悄地凑到侦探的身旁,在侦探的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侦探点了点头,从容地从沙上站了起来。
“各位,案件之谜已经全部破解。”
人们的视线立刻从正津身上一齐转向了侦探。与此同时,正津仿佛获得了解放。人的视线对身体的束缚力居然如此强大——正津对此深有感触。
另外,侦探似乎对众人的注视感到非常惬意。他心满意足地向前迈了两步。
“果真是这样吗?”警察表示怀疑,却又故作镇定地问道。
“贵族侦探,一诺千金。”侦探的脸上显示出从容的微笑。
“那么,谁是凶手呢?”警察的话带有挑衅的味道。外之意,看你这外行的年轻人能够闹出什么名堂。
然而,侦探却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用手梳理着胡须说道:“在此之前,请警方先将全体嫌疑人集中到这个房间,因为尚有一人未到。这是我们侦探的一贯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