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来到了都仓先生的房间并且现了尸体,是吗?”那位叫做竹之内的中年刑警似乎对垂在前额的刘海儿非常介意,不时地用手拨动着前额,张口问道。
“不,准确地说不是那样。都仓,不,社长的房门锁着。我敲门后里面没有回答。最初,我以为社长还没有起床。”
“原来如此。房门锁着吗?”
当初是这样向警察交代的。为了慎重起见,警察反复地进行着确认。正津有些不知所措,却又毅然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
或许,这是警察必须履行的程序。可是,被都仓之死所震惊的正津,只能感到这些是一种包袱。考虑到失去支柱的光惠以及江梨子等人,尤其是考虑到公司的未来,正津无法平心静气地与警察交谈。然而,自己是尸体的发现者,为了陷入悲痛的家人,自己必须坚强地站出来予以应对。
“那么,你是如何打开房门的呢?”
“如果是平常,我不会再来打扰。然而事情紧迫,我反复敲了几次门。下午将有重要客人来访,有些事必须和社长商量。如果社长还在睡觉,我就要把他叫醒。这时,光惠从旁边的房间探出了头。”
“都仓夫人手里拿着钥匙吗?”
“有一把备用钥匙。光惠回到房间,从手提包里取来了钥匙,房门被打开。结果,社长躺在里面。”正津不愿意再次回忆那时的情景。沙发被鲜血染红,都仓躺在上面,面色苍白,已经失去了生机。旁观者也会明白,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紧接着,从背后传来了光惠的悲鸣。那声音至今还在正津的头盖骨当中回荡。正津正想用双手堵住耳朵,这时,传来刑警那冷酷的声音。
“是你从夫人手中拿到钥匙并将房门打开,先进入房间的吗?”
“是的。”正津条件反射似的回答道。
“那之后你又做了些什么?”
“我觉得已经无济于事,但还是摸了摸脉搏。然后,我与随之赶来的忠仁君一起,将悲痛欲绝、神志不清的光惠夫人扶到了隔壁房间的床上。”
“还有一个人,噢,就是都仓的侄女江梨子小姐,她没有出现吗?”
“江梨子小姐几乎是和忠仁君一起赶过来的。我请她立即去打的电话。”
正津本打算叫救护车,然而江梨子却报了警。的确,社长已经停止呼吸,即使叫救护车也无济于事。可是,作为家属,江梨子却表现得非常冷静,以至于使人感到有些冷酷无情。
“那么,将夫人扶到床上之后,正津先生再一次回到那个房间了吗?”
“没有,没有再回去。我当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将社长一个人留在了房间。实在对不起。”
“原来如此。那么,你在发现尸体时,有没有看到遗书之类的东西?有没有看到遗书并且将其拿在手里?”
“这个我没有注意。至少在我看到的范围之内,没有现有那种东西。”
对于正津的回答,警察似乎感到满意,点着头从一旁取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一把黄铜钥匙。
“这是从挂在衣架上的都仓先生的上衣口袋里发现的。是他本人持有的钥匙吗?”
“两把钥匙形状相同,至于哪一把是社长的,我也不能判断。这个问题或许可以问光惠夫人。”
“是的。那么再问一个问题,都仓先生是否遭到了什么人的忌恨,特别是在最近?”方才的提问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而现在感到问题的指向明显地偏离了方向。
“你是说,社长的死并非自杀吗?”正津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是。”警察以沉闷的声音否定后,从另一个袋子中取出了一根棉线,一根普通的白色棉线。
“刚才请你看的那把钥匙曾经被这根棉线穿过。棉线有三米左右,垂挂在上衣口袋的下方,并且穿过上衣口袋。你进入这个房间时是否注意到了这些?当时这根棉线就垂挂在衣架上的上衣口袋上。”
“不,我记不得。当时我惊慌失措,根本没有精力去观察那些。”正津坦白地摇了摇头。
“可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是说,有人故意制造了一个虚假的反锁空间。”
警察在正津面前展示着棉线。棉线两端整齐的切口在正津的眼前缓缓通过。就像被施以催眠术,正津面对棉线看出了神。至此他终于明白,江梨子为何放弃急救车而先给警察打了电话。江梨子注意到了棉线,而在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察觉到这是杀人事件。
“社长是被人杀害的吗?”
“因为存在这种鬼魅伎俩,警察只能这样推断。这里请允许我再问刚才的问题,都仓先生曾经被什么人忌恨吗?”
“不。不敢说被什么人喜欢,但也并不会遭人忌恨以致被杀害。”
都仓被人杀害。想到此,正津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警察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比如说,最近家庭当中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
“警察先生,难道说,住在这里的人?”
“现在还不能作出判断,但是案件毕竟发生在这座别墅里。”
如果发生在家中则另当别论,案件偏偏发生在远离喧嚣的山庄之中。嫌疑犯被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内。正津非常理解警察的意思。帮忙的职员预计今天上午才能到达,而在别墅留宿的除了自己和都仓之外,只有光惠、忠仁以及江梨子三人。可是,正津并不认为这其中存在着杀人犯。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并没有生什么特殊的事。”
昨晚发生的争吵暂且不能对警察讲,那不应当由自己这样一个局外人说出。出于生意上的需要,有时在交易方面前也会掺杂一些谎。然而,正津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他莫名其妙地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原来是这样。那么,昨天夜里一点至三点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警察停顿了片刻,觉得没有什么收获,于是改变了话题。不在场证明……如此看来,都仓是在那一时间被杀害的!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一路开车赶来,感到非常疲倦。要知道,那是一条险峻的山路。”正津觉得问心无愧。
“你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吗?”
“没有。因为睡着了,所以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次,正津努力控制着紧张的情绪,却又担心会显得很不自然。
此后,警察就正津与都仓之间的关系又提出了两三个问题,便让正津离去。
“我们还会前来打扰,你如果想起什么也请及时汇报。”
“我明白了。有关事件的调查,还请警方多费心。”
正津浅浅鞠了一躬,便走出了房间。房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他的后背猛然冒出了一股冷汗。正津手扶着墙壁,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正津一向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然而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之下,却又显得力不从心。想来想去,自己为何要对警察如此介意?
“怎么样,大伯?”
走廊里站着江梨子。自从尸体被现以后,江梨子显得比正津更加淡定。然而现在,其表情中仿佛也失去了些以往的朝气。
“江梨子小姐,你是否已经注意到那根棉线,所以才通报了警察?”
江梨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伯父果然是被人杀害的吗?”
“警察似乎是这样认为的。事实上,我也曾经觉得不可能是自杀。的确,两个女人的争吵使得都仓有些失望,但是按照他的性格,不会由于这点事就去自杀。”
“大伯,您是否把昨天晚上生的纠纷告诉了警察?”
“不。听到杀人,已经让人感到心慌意乱,加上不知道是否有关系,所以我觉得不能随便乱说。”
“您是不想成为告密的人!”
面对江梨子责备的目光,正津不得不避开她的视线。
“你还是那么犀利,江梨子小姐。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
“可是,您不认为杀害伯父的人就在我们中间吗?”尽管江梨子有意放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正津不由得看了看周围。
“江梨子小姐,不要说得那么严重,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或许是强盗抢劫呢。”
然而,强盗抢劫是不会制造反锁假象的,这一点正津也非常明白。于是,江梨子面带微笑地说道:
“那么,我也成为嫌疑犯之一了?”
“不许胡说!”正津叫喊道,瞪了江梨子一眼。
“对不起!”
态度突然一转,江梨子用很乖的语气道歉。她低着头,目光向下。想来,她毕竟还是个二十二岁的姑娘——像父亲一样抚养自己的都仓被杀,通常情况下很难保持平常的心态。
“不,我说得也许有些过分。”正津一面伸出手拍着对方的肩膀,一面安慰道。
“可是,”她抬起头,“不仅别墅里面的人,或许旗手小姐也是嫌疑犯。”
“旗手小姐?”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结论,正津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的。深夜两点钟左右,我听到外面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两点左右,那正好在都仓被杀害的时间范围内。
“你说的是真的吗?”
“大伯您或许也知道,我这个人,环境一改变就睡不着觉,昨晚入夜之后许久都睡不着。最后半睡半醒的,我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发动机声。那声音离开别墅,逐渐消失在远方。我心想,这么晚会是谁呢?看了一下表,时钟指向两点。”
“你是说,那是旗手小姐吗?她深夜返回山庄,杀死了都仓,然后一个人离去?”
“我可没有这么说,只是认为或许有这种可能,并且我没有听到汽车来时的声音。我没有从床上起来,也没有看到汽车,随后不久便进入了梦乡,接下来就什么也没有听到了。”
如果江梨子的话属实,凶手在实施犯罪后已经逃离了别墅。也就是说,凶手已经不在这所别墅当中。当然,江梨子并不喜欢伯父的情人真佐子,但即使如此,也不能认为江梨子是在编造谎言。厌恶对方,编造谎言陷害对方——江梨子不是那样的姑娘。这一点正津心里非常清楚。
正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时,江梨子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后方。回头望去,方才的刑警竹之内从后面走了过来。
“你们正在谈话吗?”从对方眼神当中可以看出,警察话里有话——不知他都听到了些什么内容。正津感到担心,而警察却将目光转向了江梨子。
“正好,接下来要向你调查一些情况。你能过来一下吗?”
“明白。那么大伯,一会儿见!”江梨子轻轻打了个招呼,便消失在走廊当中。
究竟生了什么事?正津独自坐在客厅沙上陷入了沉思。失去了挚友,失去了社长,这将意味着什么?正津反复地思考着。这不是自杀,而是一起杀人事件。公司发生如此重大事件,不得不在刚才推掉了三塚的访问计划。三塚则表示,既然如此,只好向死者致以哀悼。如果能够按照原计划签订合同,当然,这事不能只是一相情愿。然而此时的正津,心中与其说是对社长,更多地是对挚友都仓的怀念。尽管这个人爱感用事,有时或许缺乏诚信,但绝对不令人讨厌。经常会听到人们怀着崇敬的心,甚至是惊奇的口吻说道:“那位社长,值得交往。”
正津有一种感觉——自己身上欠缺的,都仓全部具备。我行我素也是他的魅力所在。这样一个男人,竟遭惨死,让人难以接受。
正津不由得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