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到来使得整个围场热闹起来。
未婚女子的视线纷纷看向太子的方向,年轻的世家子弟也抓住机会往太子身边凑。
意晚一直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热闹的围场。
贵妃娘娘今日宫中有事,说是要晚来一会儿。主持大局的人是康王,今上的弟弟。
康王一声令下,太子携世家贵族子弟骑着马冲向了围场。这一去一回,没有一个时辰回不来。太子一离开,热闹的场地瞬间安静下来。那些平日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姑娘们也都不知去了哪里,四处散开了。
意晚跟这些贵女们并不熟,没有往那边凑,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喝着茶,看着围场的风景。
她大概猜到母亲硬要把意晴塞进来的缘由了。今日来的基本上都是年轻未婚的男男女女,且 一个个家世都不差。母亲这是想让意晴来此选个好夫婿。而母亲千方百计阻止她来,也是怕她会借此嫁入高门。
同样是母亲的女儿,母亲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这可真是讽刺。
“姑娘,冉公子身边的招财过来了,说他家主子在旁边的小树林里等着您。”紫叶轻声说道。
意晚微微一怔。
冉玠?
他今日竟然也来了?她刚刚怎么没瞧见他。
想到上次她与冉玠说的事他似乎没放在心上,意晚琢磨了一下,起身离开了座位。
刚离开场地不远,意晚就看到了各个府中的贵女,她们有的在骑着马儿跑着,有的正拿着箭练习着射箭。
意晚有些诧异,难不成一会儿这些贵女们也要去狩猎?
带着这样的疑惑,意晚走到了树林边。她刚一入树林,远远地就看到了背靠在树上的少年。少年皮肤白皙,身高颀长。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他们相识多年,定亲之后也曾频频来往。即便从前误以为冉家故意退亲,她也不曾怨过他。想到他后来的结局,从天上跌进泥土里,她心中便觉得可惜。
随着意晚走近,冉玠睁开了双眸。
那一双眼睛虽不像从前那般干净清澈,但依旧明亮。
“阿烈。”
听到这个称呼,冉玠脸上浮现出来一丝笑意。只是,在看清意晚身上穿的骑装时,那未达眼底的笑立马消失了。
“你一会儿要参加射箭比赛?你何时学会的?”冉玠的声音冷极了,比深秋的天还要冷。
意晚既不明白冉玠变脸的原因,也不解他话中之意。
“射箭比赛?”
两人毕竟相识多年,正如意晚了解冉玠一样,冉玠也多少了解她。
“你不知道?”
意晚摇头。她刚刚看到贵女们在练习射箭,的确猜到可能会有射箭比赛,但也不确定。
冉玠沉声问:“那你今日为何来此?据我所知云家还不够资格。”
意晚抿了抿唇,垂眸。这是她的家事,此事她不想告诉别人,又不愿撒谎欺骗冉玠。
“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想来此处寻个答案。”
冉玠看出来意晚不想告诉他,好看的眸子眯了眯,继续追问:“寻个答案?什么答案?难不成你那日在崇阳寺中所求姻缘是嫁给太子?”
意晚抬眸看向冉玠,她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她去过崇阳寺。
“不是。”意晚否定。
冉玠心头无端火起。他们二人不过是短短一年没见,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她心中有了秘密,看他的眼神里没了光,也不再相信他。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今日的秋猎是为太子办的,目的就是看看各家姑娘们的骑射功夫,为其选太子妃。我不知你通过什么手段求了贵妃娘娘,给你下了帖子,想来也不容易。你费尽心思,却告诉我不是为太子?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意晚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原来这一场秋猎的目的是选太子妃,所以秋猎只是个名头,真正的重头戏在后面。怪不得太子一走,贵女们也都走了,她们是去找地方练习射箭,以期一会儿能取得好名次,增加在太子妃选拔一事上的分量。
“不管你信不信,来之前我的确不知,此刻你说了之后才知晓今日秋猎的目的。”
冉玠看着意晚真诚的眼神,顿觉自己刚刚的表现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想到她不通骑射,之前又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有些后悔说了刚刚那番话。
“我……”
冉玠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忽然察觉到一支箭朝着这边射了过来,他脸色突变,脑中一片空白。他想也未想,一把扯住意晚的胳膊,将其紧紧拥在了怀中,用自己的背挡住了箭射过来的方向。
意晚看着冉玠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懵。她正想询问原因,下一瞬,一支箭从他们身侧滑过。
意晚心头一跳,怔住了。
冉玠紧张地看着怀中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问道:“你没事吧?箭有没有伤到你?”
意晚此刻惊魂未定,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冉玠看着意晚脸上的神情,再次问道:“真没有?”
意晚:“没有,我没事。”
冉玠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冉玠松开意晚,转身朝着身后看去。
“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许久没射箭,手生射偏了,云姑娘没事吧?”月珠县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意晚看向来人,眼神微冷,客套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月珠县主第一次针对她了。故意和无意,很容易区分。
看着意晚苍白的脸色,月珠县主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我瞧着云姑娘没受伤,想来应该不会跟本县主计较吧?”
闻言,冉玠眯了眯眼,转身看向了插在不远处的箭支,朝着那边走去。
很快,月珠县主走到了意晚面前,瞥了一眼冉玠的背影,压低声音,对意晚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好离远一些,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啊!”
一支箭划空而来,月珠县主吓得后退半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而那一支箭,就插在了自己两脚之间的地上,若她不退,极有可能会被伤到。
月珠县主脸色惨白,看向了射箭之人。
冉玠信步走来,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地说道:“呀,真是不好意思,手生射偏了。”
月珠县主眼神中满是受伤,不可置信地看向冉玠。
冉玠:“我瞧着县主也没受伤,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
冉玠阴阳怪气地把刚刚月珠县主的说辞全都还给了她。
月珠县主的婢女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蹲下扶起自家县主,看向冉玠的目光很是不善:“冉公子,你竟然敢拿箭射我们家县主,好大的胆子!此事定会告诉我家郡王,为我家县主主持公道!”
冉玠轻嗤一声,闲闲地道:“哪里来的狗在此乱吠,你是眼瞎了吗?分明是你家县主拿箭射我在先,我不过是把箭还了回去,怎得在你口中变成了我的不是。”
婢女没料到冉玠这般不给他们县主面子,又自觉理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月珠县主摸着仍在快速跳动的心脏,看看冉玠,又看向意晚:“冉玠,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贱人伤我!别怪本县主——”
冉玠抬脚站在了意晚身前,挡住了月珠县主的视线,冷哼一声。
他扯了扯自己左侧的胳膊,道:“麻烦县主搞清楚了,受伤之人是我,别乱扯别人。你伤我在先,还不允许我还回去?我这人就是这样,谁若伤我一分,我必要还三分回去!”
月珠县主这才发现冉玠受伤了,抿了抿唇,心情颇为复杂。
“我今日心情好,饶你一次,就不去找太子和康王要个说法了。若是被我听到谁在外面嚼舌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冉玠看了看月珠县主,又看向月珠县主身边的婢女,眼神中满是警告。
月珠县主看着冉玠眼底的厌恶,再也受不了这种委屈,哭着跑了。
冉玠没多看她一眼,转身看向意晚。
意晚看着冉玠左侧的胳膊,心情颇为复杂,轻声道:“你受伤了。”
冉玠瞧着意晚眼里的关心,道:“我骗她的,其实没受伤,只不过衣裳被箭支划破了。”
意晚不信,凑近了些,抬手检查他的衣裳。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冉玠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忍不住想要后退。
意晚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道:“别动。”
冉玠顿时不敢再动。
“嘶!”
随着意晚检查,冉玠忍不住发出声音。
意晚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仔仔细细检查着冉玠的胳膊。幸好如今天气冷了,穿的衣裳厚,不然就得出血了。
“虽然没受伤,但应该被箭碰到了。我瞧着今日来了太医,你一会儿去看看。这几日好好休息,胳膊别太用力。”
冉玠不甚在意:“不用了。”
意晚抬眸看向冉玠,就这般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冉玠败下阵来,道:“那些太医是为在围场上受伤的人准备的,我这都没上围场,且连伤口都没有就去找太医,岂不是要被人笑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意晚了解冉玠的性子,知道他好面子,便没再坚持。
“那就等回府之后找个郎中看看。”
冉玠本想说不用,但怕意晚又要说他,随口道:“知道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此刻,他们二人离得近,刚刚那番话又像是话家常一样,竟像是回到了几年前两个人还未解除婚约时一样温馨。
意晚察觉到自己还扯着冉玠的衣裳,微微有些尴尬,松开了他,后退半步。
冉玠:“河东赵家的蚕丝没有问题。”
意晚抬眸看向冉玠。
没有问题?怎么可能。
冉玠笑了:“河东赵家的蚕丝没问题,但与我父亲接触的赵老爷是假的,真的赵老爷在来京的途中遇到山匪死了,而且我查到这个假的赵老爷竟和大梁国有关系。”
意晚微怔。
怪不得冉家会快速倒台,怪不得荣宠一时的冉妃会突然被废,原来不止是商业问题,还与邻国有关。这顶帽子往大里说就是通敌卖国。
“可有证据?”意晚问。
冉玠:“已经在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拿到证据。”
意晚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两人没再说话,耳边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冉玠看着面前的姑娘,千言万语汇在心中。
但最后只说道:“多谢你提醒。”
意晚抬眸看向冉玠:“不用谢我,我也是偶然间听人说起的。”
冉玠还欲再说什么,招财匆匆走过来了。
“少爷,云姑娘,贵妃娘娘来了。”
闻言,冉玠朝着树林外走去,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意晚并未跟上。他回头看向意晚,用眼神询问缘由。
意晚:“你先走,我鞋子脏了,整理一下再出去。”
冉玠似乎明白了什么,顿了顿,轻哼一声走了。
等冉玠消失在眼前,意晚这才带着紫叶离开了。
此处人多眼杂,总要避嫌。
“啧啧,孤真是没想到这个冉家小儿竟是个痴情的种子,为了红颜竟然敢直接对上月珠县主。”太子周景祎托着下巴说道。
今日围猎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是为太子选妃。太子觉得无趣,入了围场没多久就回来了。
顾敬臣目视前方的窈窕身影,没有说话。
周景祎又道:“刚刚瞧着表哥紧张的模样孤还以为那位姑娘是永昌侯府的,没想到竟然不是。表哥是不是也看错了?”
顾敬臣收回来目光。他们刚刚过来时恰好看到一支箭朝着这边射过来。但当时距离太远,还未赶到箭就已经落地了。
顾敬臣并未回答太子的问题,而是说道:“殿下,冉玠口中的赵家要好好查一查。”
周景祎:“嗯,是要好好查查。不过这冉家运气可真好啊,孤听闻他们家前些日子差点就要跟赵家立契了。若是立契之后再查出来他们和赵家有联系,莫说冉家,冉妃都得死。”
周景祎眼里闪现出一道精光。冉妃越发得宠了,她生的那个小的也越来越得父皇喜欢,碍眼得很。
顾敬臣不太赞同:“即便真的走到这一步,冉家也是受害者,刑部和大理寺定能还他们一个清白。”
周景祎嘴角一勾:“那可就难了,谁又能说得清他们冉家是否参与其中呢?再者,冉妃这几年被父皇宠着,可没少得罪人,不知多少人等着踩上一脚。”
此话涉及到宫里的娘娘,顾敬臣没接。
周景祎顿了顿,道:“孤倒是有些好奇那个被冉玠护着的姑娘是何人。冉玠长得比姑娘家还要好看几分,真不知他看上的姑娘长什么样子,会不会比他还好看?”
顾敬臣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日在姻缘树下的一幕,眼眸微动:“臣不知。”
周景祎诧异地看向顾敬臣。
表哥向来不会理会他这种话,今日竟然答了,好生奇怪。
若不是知晓表哥看上了永昌侯府的姑娘,他都要怀疑表哥看上刚刚那位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