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黄绍竑半夜仓猝逃出公馆后,摸黑跑到西关他的秘书石楚深家里。石秘书骤然间见黄如此打扮,忙惊问道:“主席怎么啦?”
黄绍竑取下头上的夏威夷铜盆帽,摘下墨晶眼镜,喝下一杯凉茶后,正要叙说冯祝万半夜报警之事,却听得枪声骤起,他忙命石秘书:“快给我公馆打电话!”
石秘书拨通吉样路黄公馆的电话后,通报了姓名,只听黄绍竑的卫队长莫宏说:“公馆遭受大批张、黄军队围攻?”
说未说完,电话便中断了,石秘书向黄绍竑报告:“公馆出事了!”
“哼——”黄绍竑出了一口粗气,双手背在身后,在房间里乱转,仿佛一位行将破产的大老板似的。他身材魁梧,那一身文雅的香云纱衫与他的气质极不协调,腮上刮过的胡须露出一片微微的青光,下巴与脖子之间,仍有儿根长须没有剃去,他那双平素冷峻的眼睛里,在气愤和惊急中燃成两团怒火,更是锐利灼人。石秘书看黄绍竑急得这般模样,吓得心头乱跳,连连问道:“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黄绍竑什么场面都见过,对这样的出逃比当年在东亚酒店被陈大麻子包围攻击要轻松多了。既然已从公馆逃出,广州那么大,人那么多,凭张发奎、黄琪翔那几师人马,是不容易搜捕到他的。他对自己的安全并未过分担心,他担心的是两广的局势。李任公远在上海,他则身陷囹圄,两广群龙无首,而汪精卫、张发奎、黄琪翔等人图粤又是蓄谋已久,计划周密,目下两广之局势危险极了,他如果不能迅速逃出广州,奔回广西,则局势便无法收拾了。
“主席是否先休息一下?”石秘书即吩咐他的太太,“给黄主席收拾一下房间。”
“不必!”黄绍竑摆了一下手,“你这里也很危险。他们既然在公馆里搜不到我,必会派兵到与我有关系的人家里来搜查的,你这里他们绝不会放过。”
“是的,是的!”石秘书这才恍然大悟,他只顾照料黄绍竑的安歇,却忘了他们仍处在危险之中。
“我们必须马上出走!”黄绍竑命令石秘书,“给我找一套普通的衣服来,这一身衣服目标太大,不易混迹百姓之中,你也要换装。”
石秘书即回房间里翻箱倒柜,给黄绍竑找出一顶翻边咖啡色毡帽和一件深灰色长袍。黄扮成普通商人模样,石一身短打,扮成黄的伙计随行。他们趁天色未亮,摸出西关,一路走到郊外的西村火车站,还好,路上并未碰上盘查。黄绍竑道:“我记得天亮前有一班广州至韶关的火车,你到站里看,看,买两张票,我们到韶关去找黄旭初的部队。”
“是。”石秘书答应一声,便走进了西村火车站,只见售票处窗前新贴着一张通告:“奉省府令,广韶火车暂时停开。”石秘书见车站里的军警比旅客还多,且对来往进站的人进行盘查。他不敢逗留,马上走出车站,在站外找到黄绍竑,报告道:“广韶火车不开了!站内军警林立,气氛森严,我们快走吧,去石围塘赶广三火车,由肇庆坐船回梧州去。”
黄绍竑边走边说:“现在看来,除了往香港的省港轮有可能继续开外,恐怕其余的车站码头都被封锁了,石围塘去不得。”
“省港轮到下午才有开,这段时间我们到哪里去呢?”真是有家归不得,有路走不得,石秘书迷惘地问道。
“市区不安全,要往郊外走,此地离南澳镇不远,我们可到那里暂避半日,然后回长堤看看动静再说。”黄绍竑抬头看了看天,天已亮了,便和石秘书往南澳镇方向走去?边走边嘱咐道:“如果路上有人问起,我们就说是捂州客商、到广州来做杂货生意的。”
“嗯。”石秘书见黄绍竑如此冷静沉着,他那急跳的心,才慢慢和缓下来。主仆二人,扮作客商模样,踏着曙色晨光,不紧不慢地走着。约摸行了两个小时,便到了广州西南方向的南澳小镇,他们走进一家普通的小茶馆,要了一壶热茶,一盘点心,慢慢孤吃喝起来。在这小茶馆里,一直盘桓到下午,他们才又提心吊胆地往广州城里走去。来到长堤码头,只见许多军警在巡查,墙壁上,电线杆上,到处都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标语。“打倒侵略广东的黄绍竑!”、“打倒桂系军阀!”、“打倒南京特别委员会!”这些标语,在平常人看来,却并不感到怎的,只要不在广州城里打仗,老百姓们便不会留意打倒谁,那横竖是有兵掌权的人的事,他们想打倒谁,关老百姓们什么事呢?因此,街上照样行人熙攘,人们仍在忙着自己的营生。只有黄绍竑和石楚深看了这些赫然醒目的标语,仿佛有一把火在他们背上烤着一般,炙肌灼肤,心焦神恐。石秘书到码头售票处打听省港轮开出的情况去了,黄绍竑见一群人正围在一堵墙壁前指手划脚议论着什么,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一边不自在,便也凑了上去。
“丢他妈,这契弟唔知在哒处?哒个要逮着,可就发一笔大财啦!”
一个码头工人模样的人,用一根粗大的竹杠一边敲打着一张告示的上头,一边用白话大声说着。
黄绍竑忙朝那竹杠看去,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一份刚刚贴出的“广东省主席”张发奎亲自签署的关于捕捉黄绍竑的通缉令。略谓:桂系军阀第二号头子黄绍竑,欲称霸两广,经年侵略广东,收刮粤省民脂民膏,以供其反动团体扩军危害全国。我粤省民众乃是有光荣革命传统之民众,不值桂系之荼毒,张主席发奎、黄军长琪翔顺应舆情,特于昨日晚发动倒桂之举。查桂系反动头子黄绍竑于昨日抵穗后,因畏我粤省军民之讨伐,已秘行藏匿,今特布告全市军民人等,有发现其踪迹到省府报告者,即赏花红银一千。有就地拿获解送省府者,赏花红银五万云云。通缉令上方,贴着黄绍竑的放大照片。黄绍竑仔细辨认,原来竟是三年前他和妻子蔡凤珍结婚时,由蔡父为他们精心拍摄的结婚照。中间被剪刀剪开,有蔡凤珍头像的那一半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张结婚照一直挂在他们卧室的墙壁正中,是由吴奇伟动手取下来的——他拿不着黄绍竑,便拿上这照片回去向张发奎交差。黄绍竑心里又气又恨,但却丝毫不敢发作,只是把那顶毡帽往眉骨下拉了拉,低头走了。这时石楚深已由码头那边走过来,他面带喜色悄声说道:“这班省港轮是英国皇家公司的船,五点钟开船,我已买好票了,现在即可登船。”
“不要急!”黄绍竑冷冷地说道:“必须等到临开船人最多最拥挤的时候方可混上去。”
“还有半小时,我们到哪里去呢?码头内外到处都是军警。”石秘书恨不得那英国轮力即时便开。
“再到茶馆里泡二十分钟!”黄绍竑看了看表说。
他们走进了码头附近一家下等小茶馆,心不在焉地喝着那苦涩的粗茶,闻着那气味浓烈的劣质烟草味,度过了那极难握的二十来分钟。“嘟——嘟——”轮船鸣笛了,黄绍竑和石秘书这才匆匆走出茶馆,跑下码头石级,果然,码头上临开船时最为拥挤不堪。因为昨天晚上吴奇伟围攻黄绍竑公馆,今天张发奎又自封了广东省主席,那些饱经忧患的广州市民,特别是中产阶级,便敏锐地预感到战乱又将发生了,他们临时决定带上金银细软和家眷,避往香港观风向。这些年来,他们几乎都是这样应付过来的,只要跑得及时,便能保全身家性命。因此,这班英国人开的省港轮船,比平常更是拥挤几倍,绝大多数乘客都是拖儿带女扶老携幼的广州市民和一些中等商家及伙计店员。码头入口处虽有数十名军警戒备盘查,但无亲乘客太多,拥挤不堪,闹闹攘攘,骂骂咧咧,争先恐后,倒把那些持枪的军警挤到一边去了,任凭他们高声喝叫弹压也无济于事。黄绍竑和石楚深便乘这混乱劲,杂在人群中,挤上了轮船。
“嘟——”那英国轮船一声长鸣,徐徐驶离码头,在珠江省河破浪前进。黄绍竑和石楚深只敢松半口气,因为出海前还要经过虎门要塞,仍怕碰上盘查。黄、石二人杂处在乘客之中,既要不断观察岸上的变化,又要不断注视船上的乘客,深怕碰上张、黄派在船上的刺客暗探。黄绍竑仍把那毡帽拉得很低,他的两只眼睛藏在帽檐下,警觉地又不为人注意地留神着周围的一切。石楚深是黄绍竑的秘书,身份低目标小,加上又上了英国轮船胆子也就变得大了,他抬头四顾,干脆把那只表明伙计身份的绒线帽取了下来。忽然,他在船舱的那一头发现了两个人,心头立即猛地一震,他忙低声对黄绍竑道:“老板,你看那两个人是谁?”
黄绍竑把那毡帽略略往上推了推,朝石秘书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由大吃一惊,他看见坐在船舱那一头的两个人不是别人,竟是他的夫人蔡凤珍和岳母,蔡凤珍膝上抱着他们那才两岁的孩子。
“我去告诉夫人一声,说你在船上。”石秘书兴冲冲地说道。
“千万不可惊动她们!”黄绍竑使劲在石秘书的肩上一按。
“为什么?”石秘书实在不明白,在一场大难解脱之后,能与家人在平安中巧遇,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可是,他的这位“老板”竟不愿与娇妻幼子见面。
黄绍竑不再说话,只是做了个垂钓的手势,石秘书这才猛省——张、黄没逮着黄绍竑,很可能会以他眷属作为诱饵放长线钓大鱼,谁敢保证蔡凤珍身旁不会隐藏着秘密刺客呢?黄绍竑和石楚深在没发现蔡凤珍之前,心情尚显得轻松一些,现在,他们那刚刚松弛些的神经又紧紧地绷了起来。
黄绍竑最怕妻子此时突然认出自己,或者那宝贝孩子雀跃地向他奔来,他把帽檐拉得更低,连看也不敢再朝妻子那边看了。轮船又发出一声轻快的长鸣,石楚深有些按捺不住地扯了扯他的“老板”的衣服,用下巴朝江面上示意:“出虎门啦!”
“啊!”黄绍竑抬头一看,只见那大虎和小虎两座石山,犹如一大一小的两只猛虎,威风凛凛地蹲在奔腾咆哮的江水中,守护着广州的大门。至此,黄绍竑才松了一口气,感到真正地逃出了虎口。他把那毡帽往上一推,朝妻子那边深情地看着,蔡凤珍双眉紧锁,愁容满面,只顾搂着膝上的孩子,好久,才将那双布满愁云的双眼略抬一抬,她心中蓦地一惊——一个戴毡帽的商人,正不断地盯着她。忽然,那商人用手捋着光溜溜的下巴。蔡凤珍又是一惊——她奇迹般地发现那戴毡帽的光下巴商人正是她的丈夫。她愣了一阵子,既没有惊喜地站起来打招呼,也没叫母亲和孩子,却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抹起那两行如涌泉般的泪水来……
黄绍竑逃到香港后,临时借住在前广州市公安局局长邓彦华的家里。不久,前广东省财政厅长冯祝万、第八路军总部参谋长邓世增、副参谋长张文,后方四军的第十三师师长徐景唐和一批文官戴传贤、朱家骅、邵元冲、曾养甫等也陆续逃到香港。忠于李济深的海军处长舒宗鉴,率领能出海的飞鹰军舰,从黄埔一路开火,打出虎门,也到了香港。他们闻知黄绍竑已安全抵港,便齐集邓彦华家,商量讨伐张、黄的计划。
“此仇不报,非丈夫也!”黄绍竑还未开言,便一掌狠狠地击在桌上。
“黄副总指挥,下令吧!”总部的几位高级将领和师长徐景唐,心里也都揣着一团怒火,他们摩拳擦掌,高声叫喊着准备打仗。
经过一番周密商量,黄绍竑随即发出两封电报,一封发到上海向李济深报告事变经过,一封发往韶关,令桂军师长黄旭初备战亦相机向桂境撤退。另派冯祝万、邓世增乘飞鹰舰到汕头向陈济棠师长通报情况,要他严加戒备。飞鹰舰由汕头返港后,黄绍竑又令送徐景唐师长回阳江,掌握他的部队。同时请戴传贤、朱家骅、邵元冲、曾养甫等搭轮船往上海,把情况详报李济深并转知蒋介石和各方人士,揭露汪精卫、张发奎、黄琪翔等的阴谋,在政治上进行声讨。黄绍竑部署就绪,便乘船由香港赴越南海防,然后经河内由陆路回到广西龙州,即再乘小汽轮厂由左江而西江,沿途不停,直奔梧州,调兵遣将,准备讨伐张、黄。
再说李济深随汪精卫由香港乘船赴上海,抵沪即收到黄绍竑等自香港发来报告张、黄于李离穗次日凌晨即举兵作乱的电报,并报已请戴传贤等赴沪详述事变之经过和军事上的部署。李济深阅过电报,并不声言,只是将电文折好装进衣袋里。他心里明白,只要黄绍竑不被谋害,便会有人指挥军事作平叛之举,他远在上海,急也无法,待戴传贤等来之后明了详细经过及事态之发展,再作举动。汪精卫因对张、黄之举早有准备,他之偕李济深到上海,又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事发后,他还得施展手腕抑制和羁糜李济深,因此到上海后,他和李济深同住法租界内的一家大旅馆内。下船伊始,汪精卫便见来接的人神色惊惶地急忙将一封电报送给李济深,他心里一动,便断定这是李的亲信自广州或香港发来的急电,必与张、黄之举有关,他估计李济深定会怒发冲冠,甚至当面给他难堪。可是,李济深不但不怒,反而从容不迫地将电报折好装入口袋内,什么也没说,然后与他一道上了汽车。这下,汪精卫倒沉不住气了,他心里反复自问,难道张、黄没有按计划发动?难道李济深早有准备,已派人将张、黄拿住了?他那双善于观风测向,又善于揣度心理的眼睛,用余光在李济深那严肃得略显刻板的脸膛上睦来胶去,但什么破绽也找不到,他只好怀着做贼心虚的心情,装得颇为关切地说道:“任潮先生,广州共产党的势力不容轻视。离粤前不久,广三、广九和粤汉铁路的一千多工人及火柴工人五千多人包围了葵园,高呼打倒我的口号。为了打击他们的气焰,我当即要市公安局长朱晖日拘捕工人首领周文雍等三十余人,工潮方才平息。我最担心的便是共产党乘我们离粤之机,煽动更大的工潮,使广州受到赤化之威胁。”
李济深那严肃刻板的脸上,仍无任何使汪精卫需要的一丝表情,待汪精卫说完之后,沉默了一小会,李济深才平平静静地说道:“赤手空拳的工人不足虑,要紧的是拿枪的共产党。张、黄的部队里,以共产党多而出名,在南昌暴动的贺龙、叶挺,不都是出自他们的部下吗?上月,张、黄将他们的军官教导团由北江调入广州北较场四标营后,上海《申报》即说:‘该团既驻防广州,市内赤色空气,乃愈浓厚矣!’”
李济深既能以柔克刚,又能以柔克“猾”,他平平静静的几句话,竟使心怀鬼胎的汪精卫心头擂起了小鼓。汪精卫此次赴沪,除了为羁糜李济深,让张、黄在后方大干一场之外,他还为即将举行的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预备会进行活动,争取在会议上抢到党政首脑两把交椅。张、黄部队里确有许多共产党,为此,他与张、黄多次密议解决这些“赤子赤孙”的办法。黄琪翔因军官教导团是由军参谋长叶剑英将原武汉军校学生改编过来的,官兵素质和部队作战能力都很强,他既想利用又有恐惧。这个军官教导团好似一颗拉了导火索的手榴弹,握在张、黄手里,当然会炸自己,但如果在适当时机扔出去,又可狠狠地炸倒别人。他们决定因势利导,将这颗手榴弹用来炸李济深,炸黄绍竑。为了笼络和控制该团,黄琪翔曾多次到团里向官兵演讲,极力宣传汪精卫那套“在夹攻中奋斗”的理论,还别出心裁地提出:“不使广东为灰色,打倒腐化投机分子,不恶化,不右倾,奋斗到底呈”等口号,并派其亲信朱勉芳任该团参谋长。汪精卫最怕的便是张、黄在发动倒李济深的同时,共产党乘机组织暴动,使李济深和各方据以攻击汪精卫和张、黄,那么,汪精卫企图抢夺的那两把最高交椅,不仅无法到手,还将引火烧身谤满天下,逼得再次避到国外去。现在,他见李济深不说张、黄而说共产党,真是有些谈虎色变了。李济深说过这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脸色仍是那么平静而严肃,仿佛他治下的广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汪精卫灵机一动,为了避免李济深可能在二届四中全会预备会议上对他的攻击,他决定采取先发制人的手腕。
“春圃,你以我的名义给向华发个电报!”汪精卫突然扭头向坐在后座上的机要秘书陈春圃命令道。
“是。”陈春圃马上从皮包里取出纸笔,准备记录电文。
汪精卫象煞有介事地向他的机要秘书口述电文:“黄琪翔兄之容共,已为不可讳之事实,如此不但各方反对,弟等从党义及人格计,亦难隐忍。拟恳向华兄英断,请琪翔兄暂时退休、认真清共……”
“琪翔不必走,他干得不错嘛,汪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李济深那不苟言笑的脸上,竟意外地露出几丝笑纹来,更使汪精卫捉摸不透,李究竟是以老长官的资格表面上为黄琪翔开脱,还是旁敲侧击汪精卫支持张、黄在广州的举动?
“嘿嘿,”汪精卫只得把他那惯常的微笑,非常自然地换变成一种爽朗的笑声,轻松地说道:“任潮先生,怪不得人家说你有一副菩萨的心肠呀!”
“害人之心不可有,菩萨之心不可无。”
李济深的话仍是那么令人难以捉摸。汪精卫用了一切手段,也摸不透广州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到了下榻处,他即索阅当日的报纸,只见各报均以“广州军变”为题,报道了十一月十七日凌晨,张、黄的举动,并未提到共产党的有关行动,汪精卫这才松了口气,但对于黄绍竑的脱逃潜返广西,却甚为痛惜不安,他暗骂张、黄太大意,到手的一条“大鱼”,竟让他活脱脱地从珠江漏网而去,以致造成难以估量的隐患。汪精卫见李济深一直未提广州的事,他也就装着不知。因为蒋介石在十月初曾派宋子文到广州活动,暗中鼓动张、黄在广州倒李济深,蒋对汪已达成默契,只要不卷入共产党事件,纵使李济深有一百张嘴也攻击不倒他汪精卫。过了几天,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预备会议在上海法租界召开,会议开始,李济深突然起立,向预备会提出紧急动议:“各位代表,张发奎、黄琪翔于十七日公然在广州称兵作乱,擅行围捕黄绍竑同志,事后乃加黄同志以拥护特别委员会之罪名。此次济深与汪精卫同志被推来沪出席会议,济深才离粤境,而住宅被搜劫,卫队枪械被围缴,此外临时军事委员会、黄埔军校等,均为逆军所袭击,强制缴械,死伤数十名,失踪百余名。似此逆迹昭著,罪大恶极,于军纪国法,岂复有丝毫容赦之余地?在广州之中央委员顾孟余、陈公博、甘乃光、陈树人、王法勤、王乐平、潘云超、李福林等,或参预同谋,或甘心附逆,应请先将附逆委员甘乃光、陈树人、王法勤、王乐平、潘云超等饬令退席,亦一面交付监察委员会查办严惩,以肃党纪,而维国法。”
李济深声色俱厉,痛斥了汪派的文武干员,实则是不指名道姓地鞭笞了汪精卫。对李济深在会上发难,汪精卫早有思想准备,会前他曾与蒋介石密谈过几次,对于张、黄在广州的举动,蒋表示欣赏,并称赞汪“不食其言”。汪精卫得了蒋介石这句话,真如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更不怕李济深的攻击了。却说李济深在开会之前,也找蒋介石谈过“广州事变”的问题,蒋一听便冒起火来,慷慨激昂地说道:“张、黄为将多年,竟恃武力称兵作乱,实为国法军纪所不容,如不讨伐,则党义难伸,纲纪不张,孙总理手创之主义无法贯彻,我们如何对国人交待?”
李济深见蒋介石毫无保留地站在自己一边,坚决要讨伐张、黄,顿时也似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便说道:“我将仿效孙总理讨伐叛逆陈炯明之方法,组织东、西两路讨贼军,东路以陈真如为总指挥,指挥蔡廷锴和陈济棠两师,西路讨贼军以黄季宽为总指挥,指挥徐景唐师和桂军黄旭初、吕焕炎、伍廷飏三个师,会攻广州,讨平张、黄。”
“这个,很好!”蒋介石放心地笑了,他十分慷慨地说道:“张、黄部队素有铁军之称号,富有作战经验,切不可轻视,为了加强东路之兵力,我要驻梅县附近的钱大钧拨一个师给陈真如指挥。”
李济深这下又吃了蒋介石给的一颗更大的定心丸——蒋不但在道义上支持他,而且还命令自己的嫡系部队钱大钧的第三十二军拨一个师直接投入讨伐张、黄的作战。李济深一边暗地里调兵遣将,准备讨伐张、黄,一边积极准备在二届四中全会预备会上发难,声讨汪精卫,企图一举将汪派在广东的势力连根拔去。
“嘿嘿嘿!”汪精卫在李济深宣读完他的紧急动议后,接连发出一串蔑视的笑声,说道:“诸位,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瞒天过海’,你们看看李任潮先生是多么娴熟地运用了这条计策。张、黄是广东人,鄙人也是广东人,但是,如今广东人却不能过问广东之事。李任潮先生是广西人,黄季宽先生也是广西人,他们继承老桂系陆荣廷的衣钵,专事侵略广东,收刮粤省民脂民膏,为他们的桂系团体扩充实力,攫夺党政中央之实权。因此,张、黄此次在粤发起之倒桂运动,乃是继承孙总理讨伐旧桂系之旗帜,为民除害、为国除奸,为党伐敌,张、黄之举,孙总理在天之灵,亦感欣慰!”
“住嘴!不许你在此诬蔑孙总理!”李济深的亲家吴稚晖早被汪精卫的狡辩激怒了,他抖动着下巴上那长长的一大把胡须,连连击桌喝斥汪精卫:“你汪精卫与陈公博、张发奎、黄琪翔等实乃一丘之貉,你们都是一些准共产党,广州事变,名为倒李,实为共产党的贺、叶部队潮、梅战败报仇,否则,屋檐上一滴水怎么会恰好滴入油瓶口里呢?”
“吴老狗,你不要血口喷人!”汪精卫本来最怕人家说张、黄之举是受共产党的影响,不想吴稚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竟把他和陈公博、张发奎、黄琪翔等诬指为准共产党,他当即气得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撕下了那平常一脸富有魅力的微笑,丢下了那亲切动听迷人的言辞,显出骂街的泼妇面目来。
“诸位,请不要感情用事。”笑容可掬而又显得雍容大度的蒋介石站出来说话了。“记得中正在联系各方,筹备此次会议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欲使中国国民党复归完整,非相互谅解,从速恢复中央执行委员会不可。’今日这次会议,便是为从速恢复中央执委会作准备的,中正衷心希望吾人能相互谅解,把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开好。为了造成相互谅解的气氛,中正提议,将广州事变问题,交四中全会解决。”
李济深和汪精卫听了,都不由暗吃一惊,为什么原先口口声声表示坚决支持自己一方的蒋介石,现在竟变得如此不偏不倚的,貌似公允了呢?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蒋介石的用心。汪精卫虽然狡猾善变,李济深虽然老谋深算,但他们如何是蒋介石的对手?李济深也罢,汪精卫也罢,他们争来斗去,只不过是在扮演一只蚌或者一只鹬的角色,而蒋介石却在成功地扮演着那得利的渔翁!蒋介石支持汪精卫、张发奎、黄琪翔在广州反李倒黄,除了利用汪精卫为他政治上捧场之外,其目的在子对付咄咄逼人的主要对手——桂系。张、黄在粤起事,打倒了李济深,赶跑了黄绍竑,便等于砍了桂系一条臂膀,使他们陡增后顾之忧而不敢在京沪和中原为所欲为,这是牵制桂系的一着妙棋,将对蒋介石的复起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但蒋介石同时又支持李济深讨伐张、黄,因为张、黄统率的第四军自北伐以来便所向披靡,在出师北伐的八个军中,第四军的共产党员最多,战斗力最强,世人皆以“张、黄铁军”称之,因此蒋介石最怕第四军,其次是李宗仁的第七军。“八·一”南昌暴动,原第四军所属的独立团团长叶挺,带一个师和贺龙的第二十军参加了暴动。原第四军第十师团长蔡廷锴带一个师远走福建,脱离了张发奎的指挥。但是由原第四军第十二师团长黄琪翔升充军长的第四军,仍拥有三个师和包括由军参谋长叶剑英兼任团长的军官教导团和梁秉枢为团长的警卫团,实力仍然很强。第四军向有反蒋的传统,蒋介石一直把它视为眼中钉,既无法控制,又无法消灭它,蒋要重登总司令的宝座,李、白的桂系部队固然是最大的障碍,但第四军也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如果能让张、黄的第四军和李济深的第四军以及桂系的第七军自相残杀,使这两支实力最强的军队消耗灭亡,蒋介石的总司令位置便可稳稳当当地重新回到手上来。因此,在张、黄事起之前,他曾派宋子文赴粤,鼓动汪精卫和张、黄在广东驱逐李济深和黄绍竑,使他们尽快发生火并。及待张、黄事发,他又暗中支持李济深出兵讨伐,促使张、黄和李(济深)、黄(绍竑)马上打起来。因蒋介石和汪精卫原订有蒋、汪合作的密约,战端一开,汪精卫必然要求蒋介石积极支持张、黄,于此蒋便可挟汪为自己复任总司令摇旗呐喊。
总之,这一仗无论是李济深胜还是张、黄胜,得利的都是蒋介石。
李济深见蒋介石态度变得暖昧起来,会后即去找蒋密谈,蒋介石“嘿嘿”一笑,拍着李的肩膀说:“任潮兄,在会上我不给你们调解一下能行吗?仗你还是放手去打,钱大钧的部队我还是交给你指挥。只是……”
蒋介石瞟了李济深一眼,把话顿住了。季济深实在无法揣测变化多端的蒋介石下边要说什么话,但为了求得蒋的支持,他只得客气而又大方地说道:“一切好说!”
“钱大钧部在和贺、叶逆军作战中,损失颇重,此次我令该部讨伐张、黄,钱军长给我一电,说官兵皆言生活太苦,总司令能否补贴补贴?嗨,任潮兄,我下台后,两袖清风……”蒋介石又瞟了李济深一眼。
李济深当然明白蒋介石想要什么,只要能打垮张、黄,恢复广东地盘,李济深自然是不吝惜代价的,他把手往下一甩,说道:“我给钱部行军费十五万元!”
蒋介石心中暗喜,表面上李济深是出钱出兵为自己夺回广东,实质是蒋利用李的钱和兵去打天下。
李济深前脚刚走,汪精卫后脚又迈进了蒋介石的房间,蒋当然明白汪的来意,便故意激汪道:“汪先生呐,这事很不好办哟,李任潮硬是要对张、黄实行讨伐,我刚才说服他,可说干了嘴,他还是一个劲地吵着非打不可。如果他硬要打,我看张、黄一定要吃亏的。”
蒋介石皱着眉头,点着手指头对汪精卫说道:“张、黄部队虽有铁军之誉,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李任潮在广东原有四个师,陈济棠师驻汕头,徐景唐师驻阳江,新编的薛岳、黄镇球两师驻广州,桂军黄绍竑部有三个师可用,闻说陈铭枢、蔡廷锴也表示要听李任潮指挥,由闽回师入粤,从兵力上看李任潮占绝对优势,战端一开,嗨!”
蒋介石忧心忡忡,莫可奈何,只得摇头叹息,以示自己对张、黄爱莫能助。汪精卫也最怕张、黄在李济深、黄绍竑优势兵力的进攻下失败,张、黄一败,汪精卫势必失去实力作支撑,他在政治舞合上不但唱不成举足轻重的主角,恐怕到时连想跑龙套都没有人要了。他的如意算盘原是想把李济深骗到上海挂起来,将黄绍竑再骗到广州杀掉,使李、黄所部群龙无首,进而以张、黄所部不费力地控制两广,开府广州,唯我独尊。不想黄绍竑命不该亡,竟能脱钩而去,实出汪之意外。事既至此,当然最好是不要使张、黄部队受损,而唯一有能力进行斡旋,作袒护张、黄的便只有蒋介石了。
汪精卫只得向蒋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唉!”蒋介石又摇了摇头,叹一口气,说道:“汪先生,你不是不知道啊,如果此事放在三个多月以前,我以总司令名义下道命令,自己内部总不至于会自相残杀的。可如今,谁还听我的呢?天下大乱,你争我夺,互相攻杀,简直胜过春秋战国汉末三分……”
蒋介石说得痛心矢首,干脆把手一摆,说道:“全党如果在军事上不听我的指挥,我就只好再次出国,让他们乱去吧,让国家亡去吧!”
汪精卫也象李济深那样明白,蒋介石是有条件地帮忙,李济深能拿出十五万块钱送给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汪精卫自然也能拿出东西来与蒋介石交换,他知道蒋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本来,这是汪精卫拥有的一个镇家之宝,他轻易是不肯拿出来的,但为了保全张、黄部队的实力,他如今不得不拿出来送给蒋介石了。
“你必须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汪精卫郑重地说道,“我将在此次预备会议及二届四中全会上向全党呼吁,使你能尽快复职!”
“只有我主军,你主党、主政,才能结束这种毫无希望的分裂局面!”蒋介石也非常清楚汪精卫最终想得到什么。
正当蒋、汪、李卷入一场新的权力之争时,十二月十一日,广州爆发了震惊世界的革命运动。蒋介石、汪精卫、李济深以及国民党内的各派政治势力,无不惊骇栗然。原来,当李济深、黄绍竑调兵遣将由东、西两路准备进击张、黄部队之时,张发奎决定采取各个击破的战略,令黄琪翔为前敌总指挥,统率第四军的吴奇伟、李汉魂、许志锐三个师及新近由李济深那边投过来的薛岳、黄镇球两部改编的教导一、二两师,李福林的六个步兵团,悉数进军西江肇庆,欲消灭桂军黄绍竑部的三个师,把桂系老巢广西也一起端了。张发奎坐镇广州,只留下教导团、警卫团、炮兵团、李福林军一省及省保安队守卫广州。十二月十一日凌晨三时,广州工人和教导团、警卫团的革命士兵,在中国共产党人张太雷、叶挺、叶剑英等的领导下,举行了举世瞻目的广州公社起义,仅经两小时战斗,拂晓时便占领广州市区的大部分,攻克了公安局,公安局长朱晖日仓猝越墙而逃,起义部队占领了观音山、省长公署等城北制高点。第四军军部设在珠江边的一座坚固的大洋楼里,起义军的军官教导团和工人赤卫队第一联队攻打第四军军部,一阵猛烈的枪炮声,把张发奎和刚从西江前线督师回来的黄琪翔从梦中惊醒。当他们得知教导团和警卫团已经叛变投共,正在前来围捕他们时,立即惊得从床上跳起,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仅着内衣短裤、打赤脚从后门溜出军部。此时广州市区遍地枪声,“打倒张发奎!打倒李济深!”、“共产党万岁!”、“苏维埃万岁!”的口号声,宛如珠江口外的怒潮,铺天盖地而来,张、黄二人,惊惶失措,不断哀叫着:“怎的好?怎的好?”
他们那狼狈的模样,远远胜过半个多月前被他们围捕而逃出广州的黄绍竑,因为黄绍竑虽然跑得仓猝,但尚可剃须易服而走,而张、黄连穿鞋都来不及。他们这样胡乱转了一阵,才略为清醒些,想起第五军军长李福林的军部在河南的海幢寺内,此时只有到那里才有办法。张、黄二人急忙逃窜,一口气跑到李福林的军部。李福林尚未起床,及待他见了不可一世的张、黄二人这两副狼狈相时,也吓得那握水烟壶的手一松,那把锃亮的银烟壶“叭”地一声跌到了地上。不久,公安局长朱晖日也跑来了。张、黄、朱、李四人急喘喘地一碰头,当即下令檄调已开赴西江的薛岳师、吴奇伟师,和在韶关的第五军陆满、周定宽两团及驻佛山的两个营,火速回师广州,镇压起义。张发奎在李福林处借了套军服穿在身上,即奔赴珠江边乘江大舰,指挥海军粤海舰队向长堤的起义军轰击。广州城硝烟滚滚,顿时被血与火吞没。
起义军在张、黄部队的优势兵力进攻下,血战三昼夜,失败后退出广州。张、黄部队进入广州后,见人便杀,见房便烧,演出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开创了广州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浩劫。全国舆论大哗,群情激愤,广州市民对张、黄部队的屠戮更是恨之入骨,连国民党右派也不值张、黄之所为,纷纷指责他们怂恿共产党暴动。李济深当即发出讨伐张、黄之通电,电云:“张发奎唆使黄琪翔叛变作乱已为世人周知之事实。今专就军人谈军事如果军民稍存法纪,张发奎亦属罪不容诛。此而可赦,则恶风助长,天下必然大乱。济深前以妇人之仁,致酿巨变,实已悔恨莫及,今日为军纪党纪与国法计,对于无法无天之张逆,除临之以兵外,别无他策也。”
李宗仁、白崇禧把持的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也随之下令讨伐张发奎、黄琪翔,令李济深指挥海军,陈铭枢任左路、白崇禧率西征军为右路,进兵征讨,务需荡平广州,将张、黄褫职拿京究办。
接着南京国民政府派邓泽如、古应芬两名大员,到沪查办汪精卫、陈公博等人。
汪精卫终于喝到了他自己酿就的苦酒。
“蒋先生,你看怎么办?该怎么办呀?”汪精卫如一只丧家之犬,过街之鼠,抱头鼠窜,径直找蒋介石来求救了。
“汪先生,实出于意料之外,问题严重,相当严重!”蒋介石摊开双手,那样子真象个站在岸上的人,眼见有人不幸落入洪波恶浪之中,急得又无法救助似的。
“你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让我和张、黄渡过这道难关!”汪精卫眼巴巴地望着蒋介石,象落水者哀求别人快拉他一把,以便逃出那灭顶之灾。
蒋介石把双手抱在胸前,慢慢踱步,尽管脸色显得严峻,心中却在暗笑,庆幸自己走运。凡天下事,只要有人倒霉,便会使另外的人走运,你如果要走运,就必须千方百计使别人倒霉,这是蒋介石早年在上海金融交易所里学来的本事。后来他把这套本事运用于政治斗争中,竟灵验无比,累试不爽。他成功地运用廖仲恺被刺一案,使手握兵权的许崇智和主持国民政府大权的胡汉民倒霉,他走了一场大运;他利用“中山舰事件”使汪精卫倒霉,又得以走了一场大运。在孙中山逝世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脱颖而出,排除汪、胡、许这些元老,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现在汪精卫、张发奎、黄琪翔等倒了大霉,蒋介石又要重交好运了。在已结束的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的预备会议上,蒋介石成功地利用了“张、黄事变”,在汪精卫等的呼吁奔走之下,趁李、白赶走唐生智,唐部退入湖南节节抵抗,李、白正为两湖的军事和广州事变搞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蒋介石已经得到会议通过,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而且远在西北和雄视中原的两大实力派阎锡山、冯玉样已发来拥戴电,蒋介石重新上台掌权已是指日可待的了。现在,汪精卫也罢,张、黄也罢,蒋介石已不再需要他们了,他所需要的只是设法收编张、黄残部,将这支铁军劲旅抓到手上来,变成他自己的部队。
“我看,目下只有请汪先生和张、黄出国暂避一下为好。”蒋介石显得十分心焦地说道。
“出国?”汪精卫把那眼珠都差点睁到眼眶骨外了。
“我也不是刚从日本回来嘛!”蒋介石狡黠地笑了笑,“汪先生和张、黄先出国避一下风头,张、黄的部队可暂交他们的副军长缪培南带,我则从中极力斡旋,化干戈为玉帛,万一调解不成,缪培南部队在作战中失利,即可退入江西整补,这样张、黄的本钱还在,时机一到,不是又可以回来么?”
汪精卫还有什么可说呢?只得大叹倒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十二月十七日,汪精卫悄然离沪,由他的机要秘书陈春圃提着那只皮箱相伴,乘轮前往法国,又到巴黎呼吸那香水味十足的空气去了。接着张发奎、黄琪翔也由广州避往香港,将军队交由缪培南指挥。李济深带着深仇大恨,指挥陈铭枢、蔡廷锴、陈济棠、徐景唐等粤军和黄绍竑的桂军,东、西两路夹攻缪培南军,李、黄、缪三支劲旅会战东江,经紫金、双头歧岭、潭下墟三场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草木殷红,江水变赤,双方死伤两万余人,最后缪培南军战败,果然按蒋介石的指示,退入赣南投蒋去了。
蒋介石走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