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溪道是万归宗的附属城,虽然名字带有一个溪字,但却是个旱地,离最近的大河有百来公里远,于是,院子里是否有有一口井成了房价的重要标准。
王小二是一名游手好闲的街溜子,但好在他的曾曾祖父在浚溪道买了一间二进院子,里面恰好有一口井。
于是在母亲的催促下,每天一早,他就要挑两桶水,用荷叶盖着,到没井的人家门口叫卖——多数为外地人。
一桶十文,两桶十八文,而一个低阶灵石却可以换一千铜钱。
根据祖籍记载,他的曾曾祖父当年在万归宗的天赋测试上一鸣惊人,测试出火木双灵根,从此脱离凡尘,步入仙门——为什么他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这件事他那老爹每年生日都会拿出来说一遍。
想到这,王小二不由撇撇嘴。
他的曾曾祖父倘若真步入仙门,估计现在也还活着,为何不来浚溪道看一看子孙后代,哪怕从手指缝中漏出几颗灵石,他现在就可以好几年不用干活了。
他肩上担着两桶水,经过了一处用极好的石料筑成的拱门,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万归宗。
一条延长的小路逶迤而上,消失在层层树木中。
王小二回想起方才在城里卖水时,问路的男子。
“小兄弟,万归宗怎么走?”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身后背着一名昏迷的女子,看模样是来寻医的。
他给男子指了路,现在不知道进去了没。
王小二习惯性地这条路望了望,神情有些惆怅——在十二岁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话本中被名门淑女羞辱退婚,随后捡到藏着大人物灵魂的法器,觉醒顶尖天赋,一路越级打架,直至飞升迎娶四大门派千金小姐的男主角。
然而在海选会中,他被检测出只是一个毫无灵根的普通人,不需要发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没人羞辱他。
十二岁、十八岁、二十八岁……他没有灵根,也不聪慧,更谈不上勤奋,唯一能拿得出作为谈资的,还是他的曾曾祖父。
等到他有了孩子,就是他和孩子以“你的曾曾曾祖父……”为开头,谈起自己都没证实过的往事了。
王小二看着两个少年似乎想上去,却被表层的结界挡住的情景,不仅摇了摇头。
这仙门哪是这么好叩开的?
“你这水怎么卖的?”一名抱孩子的妇人观望了许久,上前问道。
“哎,一桶十文,两桶十八文。”
“太贵了,便宜点,两桶十二文。”
“大娘您这砍的也忒狠了,我这水也是每天从井里挑出来的,你问问别家哪有这么实惠?”
……
“仙君,你怎么不直接给万归宗长老传音,然后直接进去呀?”
“她身份敏感,我得谨慎为上。”
“噢哦。”
一丈雪在元岫的耳边飞来飞去,时不时就冒出几个问题。
元岫也习惯了,通常视情况回复。
“万归宗不许喧杂人等入内。”
当元岫刚踩到万归宗的石阶上,一层透明的结界便拦住了他,随后传来一道机械的声音。
“呀!一百年没见,万归宗的法器都这么高级了?!”一丈雪被那道声音吓了一跳。
元岫眼神闪烁:“等会儿别吱声。”
“好的仙君,我保证等会一句话都不会说。”一丈雪一边点头,一边小声嘀咕,“这万归宗平日神神秘秘的,除了做交易卖丹药灵器时,就没看见人……”
元岫手腕一动,一张木牒便出现在手上。
“认证通过,欢迎贵客。”
再次走进时,原本无情的机械音变成了亲切的人声。
元岫抬头望了望,山上浓荫蔽日,若不是还有一条还算干净的道路,说是十年没有打理也不为过。
为了以示尊重,他将神识收了回去,靠自己的双眼去认清事物。
“何人拜访万归宗?”一道苍老的声音轻轻响起。
一点红色的光一晃一晃地出现在幽暗的山路中,随着声音靠近,才发现是一位驼背的提灯老婆婆,看不出修为。
元岫拱手:“在下曾经与贵宗大长老有过一面之缘,如今有事需帮忙,还望引荐。”
那老婆婆抬起眼皮,接下元岫递过来的木牒,上下仔细看了一遍,随后还了回去。
“没错,是我们宗门的信物,但我们大长老如今不在宗门内。”她有些遗憾地摇头。
元岫也不气馁,继续问道:“敢问宗门内可有擅长炼器或是医药的能人?”
老婆婆脑袋低垂了下来,似乎在思考。
从元岫的视角只能看见对方有着一头均匀的白发。
“倒是有一位,等会他便回来找你。”
元岫才注意到,虽然对方看起来白发苍苍,但声音不过二三十余岁。
这倒是不稀奇,修真界有怪癖的人不少见。
一般而言,在登上筑基期时,修真者的容貌便固定在那一刻,直至寿命将至的前前十年会迅速老去。
但也有人会服用药物,将自己维持成少年或是老者的模样。
“宗门内陷阱众多,还望贵客莫到处走动,在原地等待片刻即可。”
她扫视了一遍立在元岫肩上的一丈雪,叮嘱完之后便提着灯离去,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幽暗中。
元岫站在原地等待。
古木参天,将万归宗的路包围得密不透风,偶尔传来几声不明的鸟鸣。倘若是凡人在这呆久了,容易心生退意。
“这鸟叫得,还没有我的声音好听。”一丈雪没忍住,在元岫的耳边嘀咕道。
又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路上。
一丈雪立即噤声,在元岫的肩膀上当一只听话的宠物。
“在下万归宗大弟子,王山客,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一名清俊的男修面带歉意。
他将元岫带到山顶一处干净偏僻的大院。
“方才一路走来,倒是没有见到其他的弟子……”元岫小心翼翼地将元漪平放在床榻上,状似闲聊道。
“哦,我们万归宗弟子惯于呆在自己的房内,进修自己的技艺。”王山客含笑解释,随口问道,“贵客自哪而来?这木牒可不常见。”
他对昏迷的女修倒是见惯不怪——毕竟,万归宗接待过不少病人。
“在下不过剑宗一外门弟子,侥幸与贵宗长老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大长老如今在哪?”元岫也轻描淡写解释。
“自五十年前便闭关了,若长老出关,必会告知。”王山客继续问,“贵宗的玉岫仙君可好?实不相瞒,在下仰慕已久,想与之交流。”
“仙君每月初一会在剑宗与众弟子交流,万归宗弟子若有兴趣,自是欢迎。”元岫面不改色道。
王山客见打探不到什么,无奈道,“我的丹药或是炼器都略知一二,道友有什么困难都可与我一说,不必客气。”
“认得这个吗?”元岫从储物袋掏出噬灵珠。
王山客接过后认真端详,思索片刻后,遗憾摇头:“才疏学浅,但我可以去藏书阁查找线索。”
元岫又询问对方可否检查元漪的身体。
王山客伸手搭在元漪的手腕上,输入灵气的那刻便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