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岫出来秘境时,寺庙中的佛像彻底倒塌。
那老喇嘛还是老样子,懒懒散散躺在地上,衣服污浊得像是半年没有洗过,见到元岫也只是抬起了下眼皮。
“嘿,竟然没死。”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稀疏的大黄牙。
“告诉你们玄云寺,你们的五长老现在死了,不用再派人守着了。”元岫抱着昏迷的女修,轻轻说道。
老喇嘛脸色顿时变了,右手掐了个诀,嘴上念念有词,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
再次睁开眼时表情严肃:“我知道了。”
说罢,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符箓,撕开一道千里符,嗖的一声就不见了人影。
如果元漪还醒着,必定会说:这个假和尚,装都不装了。
元岫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以前,在元漪还是剑宗大长老,元岫还只是那个小徒弟的时候。
这个身居高位的元长老没这么高冷,与很多修仙者戒躁戒欲不同,她好似水墨画中最浓重的一笔,充满了世间的贪欲。
雪山约架,秘境夺宝,修炼秘籍,她对一切美食美人都有着极大的兴趣。
没了家的小泥娃第一次接触到了修仙界,穿着从来没穿过的锦衣,吃着精心烹饪的美食,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一种名为修真者的存在,他们法力高强,神通广大。
走进剑宗的主殿,年少的元岫内心揣揣,金碧辉煌的楼台殿阁仿佛要晃瞎眼,几大长老高高坐在八仙椅,神情威严。
宫殿大堂中,只有她笑得恣意,朱唇皓齿,得知自己的想法之后,也是笑问一句:“确定了吗?跟着我可没有什么资源哦。”
他的天赋测出来极强,长老们为了收徒吵成一片。
吵闹声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声音低沉却坚定:“非师尊不可。”
当元岫从寺庙出来时,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城里的迷雾彻底散去,里面的建筑在缺乏能量的庇护之后,暴露在空气中,风一吹便成为了散沙。
原本的杂货铺位置只剩下一地的瓦砾,元岫经过时踩到一块腐烂的木板,一块白骨顺着小坡滚落,其二十公分外,躺着一个旧的不能再旧的骷髅头,与来者四目相对。
四周皆是倒塌的废墟,好似一座被遗忘的远古城市。
饶是见多识广的元岫也有些动容,他看着怀中的女子。
元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上面的血迹被他用帕子擦过了,以往总是说不出好话的嘴也紧紧闭合。
他在元漪倒地时确认过身体状况,灵气注入对方体内就好像一个漏风的筛子,原本就受损的灵台入境更是一副即将散开的模样。
唯一令他庆幸的是,她还活着。
元岫抬头招手。
一只额头一抹红的白鸟在元岫头顶盘旋,随后扑梭翅膀,优雅降落在他的肩膀上。
“时隔二十天零六时辰,仙君可算是想起远在天边的我了,哎呦喂——这就是女主人吗?”一丈雪用粗矿的嗓子抱怨,随后注意到元岫抱着的人。
“是的。”元岫轻柔地将对方垂落的一缕头发敛到耳边。
“仙君,我感觉她状况好像不太好——好吧,我知道自己又在说废话,但我毕竟只是一只鸟,对于鸟要求不能这么高,还记得我还是只是一颗蛋的时候,我娘每天……”一丈雪在对方警告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小,“咳咳,所以说,现在要去哪?”
“万归宗。”元岫道。
万归宗,四大门派之一,最擅长炼器炼丹制符御兽——简单来说,除了武力不强,什么都会。
无论是噬灵珠,亦或是疑难杂症,倘若在万灵宗的藏宝阁中都找不到答案,那么别的地方就更难得知了。
闻言,一丈雪从元岫肩膀上飞下来,身体越变越大,随后俯下身示意对方上来。
“得咧,坐好,起飞——”
渡生城内,与外界想象中阴暗的不同,里面红歌翠舞、笙歌鼎沸,一片繁华景象。
城主府邸,柯幼怡穿过了层层回廊,来到了后院,此处常年不见光。
一处紧闭的铜门位于山的阴面,待她靠近时自动打开,传来甜腻到邪恶的味道。
她却习以为常地走了进去,洞内两侧的火焰随之燃起。
大约走了两百米路,柯幼怡走到了山洞的尽头——又是一扇铜门。
“爷爷,我来了。”年轻的女声在洞府中响起。
门再次打开。
入目之处,肉粉色的不明物体包裹着六面,宛如人类的内脏,随着时间流逝如同呼吸似的起起伏伏。
时不时滴落几滴黏糊的,透明的,甜腻的液体。
柯幼怡踩上去的一瞬间,肉粉色的墙壁裂开了无数到细细的小孔,宛如人的眼睛,在阴暗处窥视着来者。
她甚至产生一种房间有生命的错觉。
“你在紧张什么?”
一名老者,不,从外形上已经谈不上人类东西,从肉色的地上凝聚而成。
他看起来有些不太方便,肚子似乎没长好,里面的器官,尤其是肠子顺着滑落下来,使得他不得不用两只枯树枝一般的手兜住。
头也不小心没连接好,脖子的右边像刚发酵的面团裂开来,于是脑袋只好歪到了左边。
老者已经很老了,眼皮耷拉得将近覆盖住所有的眼睛,全身的皮肤也皱得和老树皮似的,长满了老年斑。
他一边质问,一边将眼睛凑到孙女的面前。
柯幼怡睁着眼睛,看着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老者,连皮肤上钻出的数十条蛆虫都看的一清二楚,好似下一秒,那些小虫子就要掉落至自己身上。
随着老人的话,那股邪恶的甜腻味几乎要将整个人腌入味。
“我没有,您是我的爷爷。”她解释,眼里满是敬仰。
好似眼前的不是什么怪物般的东西,而是一名雄姿英发的老者,离大乘期不过一步之遥,抵达练虚期,是震慑渡生城的大能。
老者满意地点头——这下子脖子是真的断开了,他不得不放弃两只手托内脏,而是腾出一只手扶回脑袋。
“我要你去完成一件事。”
“爷爷尽管吩咐。”
“诛杀元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