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文蓝大师!谢谢文蓝大师!”
“孩子,快,给文蓝大师磕一个!”
“文蓝大师大恩大德,我们不敢遗忘!”
恍惚中,文蓝看见了一个又一个老百姓身影,在被救助之后感激涕零,跪下叩拜,好似自己是他们再造父母。
然而,自己当初帮助的人,最终都成了如今逼死自己的一员。
牺牲他一人,造福全城百姓。
红色的火焰照得文蓝的脸通红,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热,只是低声诵着经书,一步一步走进大火之中。
随着文蓝大师的从容步入火焰,被活生生烧死之后,秘境开始扭曲。
渐渐的,大地震动,湖水悬挂,所有人的面容都开始变得惊恐,随后模糊,炽烈的白光从篝火中爆发出来!
元岫下意识用灵气聚成一个保护罩,将两人庇护在其中。
面对光线,□□凡身的元漪却没有闭眼,而是直勾勾盯着白光,两条血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下。
“现在上前!”
那道白光飞快地变动,似乎想要重组崩塌的画面,令过去的时光再次回溯。
元漪本想上前桎梏住白光的中心,却被戴着面罩的男修抢先了一步。
“秦涧木,竟然是你?”她眯了眯双眼,语气威胁。
就算是带着面罩,她也能很快认出秦涧木的身形。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元漪在这,也是先愣了一下,随后看到了她身旁的元岫。
“您竟然在这?”他一脸诧异,手却没有停止伸手,想将中间的噬灵珠收了回去。
然而,就在他接触到噬灵珠的时候,却突然像是被烫了一下露出痛苦的表情,右手飞快收了回去。
霎时间,四周的环境宛如一个被泼了水的画布,建筑与建筑,人与人都融化了起来。
紧接着,一座座泥塑的佛像浮现出来,有大有小,最小与人齐平,最大的有十丈余高。
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元漪等人,仔细一看,竟然和最初在破烂的寺庙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每一座佛像脸上都被烧了一半,像是有灵智一样,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神看似慈悲,仔细一看全是恶意。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知从哪传来悠远的低诵声,随后所有的佛像都开始发出重复的声音。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该下地狱了。”
无数道低语仿佛在人的耳边响起,仿佛穿透人的灵魂,令人无从而躲。
吟诵到最后,混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祂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元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从背后盯上一般,全身竖起寒毛。
“真是蠢货。”她暗骂了一句秦涧木,但她很快骂不下去了
随着一阵如被雷击中似的僵直,元漪感觉自己全身开始溃烂,像是烧焦一般发出了烤肉的味道。
她感受到自己的头发,脸上,身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皮肤先是‘滋滋’凸起了水泡,随后水泡爆裂,严重脱水的肌肤变得焦黄萎缩,接着,像是汤里被炖烂的骨头一般一点一点脱落。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倾颓,鲜血黑红,露出渗了血迹的白骨。
然而很快,元漪连这些都看不见了。
她的眼睛被熏得干枯,连眼泪都无法分泌。
“嚯嚯——嚯嚯——”
喉咙火烧一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钻心的疼痛让元漪难以集中注意力,然而无法动弹的她连蜷缩身体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用余光看见,柔软的腹部被也跟着溃烂,体内的器官在烧焦中跳动。
她干脆闭上了眼睛,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象,都是假象……
当她视线变得一片漆黑时,意识深处,一只巨大的、邪恶的、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套了无数的复眼,而复眼中又套了新的复眼,一层一层,无穷无尽。
荒诞又诡谲。
祂好似在说:找到你了。
“师尊!”
看见元漪突然七窍流血,软塌塌倒在了地上,元岫目眦尽裂,一瞬间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
而秦涧木却好像无事发生,他高高站着,双眼失焦,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
那一瞬间似乎与佛像的面容重叠。
在这种威压下,即使是大乘期的元岫,竟然也感到了压力。
他在心底暗惊,这就是师尊面对的东西么?
亲眼见到元漪倒在地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感受到对方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腕轻轻点了点,他才如梦方醒。
元岫打开了灵戒,将一个襁褓放了出来。
四周的佛像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不断朝中央的人逼近。
“施主,请下地狱——施主,请下地狱——”
“天赋最差的傀儡术都不止只会说一句。”元岫一向清冷淡然的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一边嘲讽一边起身。
一把剑柄悬空而立,银色的剑缓缓而出,透着紫光——此剑从未失手,出则见血封喉。
他握着这把剑,将其抵住在了襁褓之上。
里面藏了一个小怪物,一个没有四肢五官,浑身青紫色的怪物——多年的执念最终孕育出诡异扭曲的化身,借助秘境内百姓的肚子而诞生。
“这就是你的本体吧,玄云寺五长老。”
元岫像是捏一个腐肉一样捏着这个所谓的‘婴儿’,剑锋抵在了祂的头顶。
所谓本体,不过也只有他一掌之宽。
蓬勃的灵气从他的体内中源源不断聚集至剑上,与空间的佛像形成一种无形的抗衡。
交界处,一股恐怖的能量不断被挤压。
“破。”
一道蕴藏了大乘期全部实力的剑锋脱手而出。
这一剑,元岫未留余力。
那‘婴儿’似乎感受到这股威胁,发出了人类不可能发出的鸣叫,声声啼血。
然而,就算如此,祂也不过是‘婴儿’,一切的抵抗不过负隅顽抗。
随着一道割肉的声音,立即被斩开两半。
佛像的微笑僵住了。
“文蓝,利用噬灵珠压制整座城的灵气,令百姓无法修仙,无法出行,只为让百姓求助于自己,满足自己的奉献欲,我说得对吗?”
元岫临空而立,一把剑分散百余把,直指四周的佛像。
传闻有一母亲,其女久病缠身,慈母不离不弃,感动世人。
然,夜幕将至,其母将毒药藏至汤药中,令其半身不遂,终身依靠母亲。
而他再没猜错的话,秘境分为两个部分,前者是外人踏入城里时,那群行尸走肉,后者是通过佛像进入的精神世界——所谓的文蓝大师早就疯了,执念化作往事,一遍一遍演绎过去,享受着奉献的感觉。
像是被说破了心思,半身腐烂的佛像竟发疯了似地朝他重来。
元岫眉眼凌厉,瞬息间,将剑影穿插佛像。
“砰!”
秘境破裂。
秦涧木眼神恢复了清明,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抬头看向那道只用了一剑便破开秘境的剑修身影,眼神复杂。
“呵,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玉岫仙君。”他讥笑道。
“青玉馆馆主秦涧木,久仰大名。”元岫收回剑,站在了倒地的元漪前,将两人隔开。
如果没有猜错,秘境中,后来的谣言就是眼前的人散播的,为的就是那颗珠子——他代替了原本故事的罪魁祸首。
“不过是元漪的小徒弟而已,我倒是很好奇,到底凭什么,凭什么她将秘籍教给了你?!”秦涧木死死地盯着元岫的脸。
所谓的玉岫仙君,当年不过是小小的凡人,踏入修仙的时候早就错过了最佳修炼时间,然而进步飞速,实在不令人怀疑,一定元漪在背后教了他什么。
元岫神情淡然,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他本能地感知到对方的妒意。
“修仙没有快捷的秘籍。”
秦涧木冷笑:“是吗?这话我可不信。”
修真界只有极少人知晓,元婴期以上,每一阶段都是九死一生,稍有不慎将会走火入魔。
元岫是元漪亲手带大的,能够顺利的一路直升大乘期,除了元漪私底下教了他什么,秦涧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看见元岫的神情,久经风月场的秦涧木很快了然,大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世人口中高风亮节,如白玉一般光洁的玉岫仙君,竟然对自己的师尊抱有这般心——”
一道锐利的剑锋从秦涧木的耳间擦过,削下一截头发。
秦涧木顿时噤声,对上元岫冰冷的眼神,浑身僵住了。
他才后知后觉,眼前的人除了好脾气的名声之外,同时也是当今唯一的大乘期修仙者,是世上最强者。
只要元岫想,此刻他就算在此地将自己凌迟,传出去也无人敢质疑——毕竟,修真界以强者为尊。
他浑身发颤,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俯下身——轻柔的、温柔的,将昏迷的元漪抱在怀中,像在拥抱一个世上唯一的珍宝。
然后经过他的身后,收下了黯淡的噬灵珠。
秦涧木想,他这辈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元岫经过时看自己的眼神。
没有厌恶,也没有愤怒,而是是波澜不惊,似乎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一个只会在夜里出没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