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你打算就这样出去历练吗?”
出发当天,何鱼鱼将元漪送到总门外,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她看着对方拎着一把剑,以及连练气期都没到的修为,实在很难想象对方出去历练能干什么——这就比普通的凡人好一点点吧?!
元漪一本正经:“是的,我要去外面看看有什么机缘,一年半载我是回不来的了。”
自从何鱼鱼拜入大长老门下,成为了内门弟子,她就搬出了宿舍。
这次她是特地赶来送元漪的。
何鱼鱼虽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好吧,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记得避开,实在避不开,就通过传音符联络我。”
元漪郑重的点头,随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的确连练气期都不到。
元漪漫不经心地想:但她找了个保镖。
山峰间,剑修弟子御剑飞行穿插而过,时而几只仙鹤载着人在剑宗内往来。
元漪约了元岫在南门会面。
他换上了最常见不过的剑宗弟子服,脸也易容成了最普通的样子,外人难以测探他的实力。
“要去哪?”见到元漪走来,他侧脸问道。
他已经做好听到“随便”的答案了。
“玄云寺。”
却没想,元漪早就有了目的地。
看向徒弟诧异的目光,她低声解释:“我需要在一个地方庇护一段时间。”
庇护?
元岫很快捕捉到这个字眼。
什么样的人需要用到庇护这个词呢?
“您遇到危险了吗?”他问。
他想说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他都可以帮助元漪一把。
虽然他并不在意,但也知道,在修真界,能与他一决高下的人还没出现。
元漪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一副不想对方继续追问的态度。
元岫没有再问下去了。
事实上,能和她一同出游,已经是他昔日不敢想象的经历。
玄云寺同属于四大门派之一,顾名思义,那里的人只有和尚尼姑,崇尚苦修。
当元漪等人踏入该门派地盘时,看到好几个穿着僧服草鞋的人到处行走。
“这群和尚每天吃草念经的,一辈子这么过真是无趣。”
元漪摇摇头。
元岫看了师尊一眼,没有接话。
虽然他很少和玄云寺的僧人接触,但对他们的功法有所耳闻。
玄云寺的长老们寿命无不是超过千年,功法深厚霸道,是四大门派中唯一能与剑宗武力抗衡的存在。
“您有要去的地方吗?”
“不必用敬辞,喊我若云就好,从现在起,你就是和我一同外出历练的同门弟子。”
“好。”元岫低声应道。
若云吗……
当时将她带回剑宗时,虽然有察觉到对方身份的有异,却没有想到‘元若云’的真实身份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说来也怪,此处离玄云寺不过两百里,这里的城镇却处处透露出诡异。
城门有十丈高,从外望去,墙上不少行人往来,隐隐还能听到一些商贩吆喝,和稚童说笑的声音。
外边站着几名看守的士兵,身穿皮甲,配弯刀,目光威严,审核每一个进城的人。
只是,当他们走进之后才发现,这里的守卫只是平静地看着,任由他们随意进出。
至于进去之后,就更是奇怪了。
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里面却犹如一锅烧开的水,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路。
好在里面的居民也知晓这一情况,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
外面还能听见行人说笑声,进来之后反而发现,这里的街道空空荡荡,路边房屋的窗户虽然还透着光,却也是静悄悄的。
如果再靠近一点,还能听见门缝中传来的若隐若无的私语,好似大家都躲在了门窗的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进来的二人,好奇又充满了恶意。
四周都透着一丝诡异。
“别看了,是新来的。”元漪一脸不耐烦,声音打破了街道内的平静。
元岫看向突然开口的师尊,有些意外。
从进城那一刻,他就感知到了城里的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屏蔽了这里的一切。
元漪的话刚落,两侧的房屋内好像被卡住了脖子一样,停止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没有理会这些动静,眉头微蹙,来到了一个售卖杂货的店内。
随着‘兹’的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打开来。
与之而来的是厚重的,好似一年没有打扫的灰尘。
“咳咳咳——”
元漪猛地咳嗽几声,挥挥手扇开这些尘埃。
元岫先是担忧地看了师尊一样,随后看向柜台。
只见一个穿着灰袍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靠在柜台,似乎在捣鼓些什么。
听到了声音,他有些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往嘴里塞,然后转身,挤出菊花一样的笑容。
然而他的皮肤灰白,外表裸露出松松垮垮的皮肤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黑斑,看起来更加惊悚了。
“欢迎欢——嘶!”
大概是太激动了,他匆忙地从柜台后出来,一不小心额头撞上了墙上挂着的柜子一角。
他一边用手捂着额头,一边不好意思说:“客人有什么想要的吗?”
元岫看了看周围的商品——左侧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零件,右边墙上挂了几根青黑色腊肠,上面还长了不少白毛。
他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不知道生物的白骨。
“咳咳,那是我家狗的小玩意儿。”老板也注意到了元岫的视线,轻轻咳了两下,连忙上前两步,将骨头往一旁踢到黑暗的角落。
老板靠近元漪两人时,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铺面而来。
元岫很快分辨出,那是腐肉的气味。
他用余光看了隔壁的元漪一眼,只见对方眉头紧锁,显然也闻到了这个气味。
最关键的是,当这个中年老板靠近的时候,捂着额头的手也放了下来,上边的皮肤像吸了水的泥巴,凹陷了下去。
这些症状无一不在告诉着他,眼前的人是一具尸体。
活死人吗?
“老板,给我十张宣纸就好了。”元漪说道。
“好嘞!”他利落应道,转身从柜台里翻找起来,”这位小姑娘看着陌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吧?”
元岫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半步,这是庇护的姿态。
在老板开口时,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像是刚嚼完了生肉,嘴里还残留不少血迹,干瘪的牙齿缝卡了几撮黑色的毛发。
元漪瞥了眼旁边的徒弟,对方那下意识的庇护举动让她心情变得有些愉快。
“诺,客人,这是你的——当心!”
老板用麻绳十字包裹住一沓宣纸朝元漪走来,意外突然发生了。
屋顶上的一枚钉子松了,连带原本腐烂的木板迅速朝元漪掉落下来。
一直关注着师尊的元岫立即扣住了她的手臂,将其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实在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这里可能是年久失修了……”老板也惊魂未定,立刻跑来看客人的情况。
“无妨。”元漪看着掉在地上的木板,眼睛微眯,“结账吧,多少钱?”
老板却摇摇头,说道:“我已经数不清多久没有客人上门了,这些宣纸就当差点砸到您的赔礼吧。”
他将宣纸递过去,抓着麻绳的手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中,上面的皮肤皱皱巴巴,指甲已经长到往手心内扣。
元漪面不改色接过了宣纸:“多谢老板。”
老板满意地点头,随后看向元岫,调侃道:“小姑娘,这么上心的同伴可不多见啊。”
“应当的。”元漪一脸理直气壮。
老板笑着目送两人出门,惆怅感慨道:“想当年老夫我也有一份这样的感情。”
从杂货店走出来之后,元漪没有在继续逛下去,而是带着元岫往城镇的南边走去。
一路上,元岫感受到了不少偷窥的视线。
但他没有出声,毕竟不管是他还是师尊,这些类似的幻境和秘术都经历了不知多少次。
即使是倾城出动,他也有自信在一刻钟内毁灭整座城。
他甚至还有心思观察对方的后脑勺。
一根木簪子随意地插入发丝,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还有几根细碎的毛发,一晃一晃的。
他看着师尊带着自己一路来到了一间又小又破的寺庙。
屋顶的砖瓦都掉落了一半,露出光秃秃的木杆。
走入里面,一个老和尚躺在墙角,满脸麻子,老得宛如一块抹布,张嘴露出一口黄牙。
“你这个女娃子,来这作甚?”
“我来寻找一名故人。”元漪回答。
“嚯,这里只有老头我一人,我可不记得曾经认识过施主这样的人。”老头眯了眯浑浊的双眼,又笑道,“不过施主那小情人倒是蛮有意思的。”
元岫一怔,对老和尚称呼自己为元漪的‘小情人’有些耳热。
“哈。”老和尚咧开嘴讥笑,“难得一见,这般人物也会出现在我们这种地方。”
他穿着破烂的草鞋,敞开衣襟,袒胸露乳,抬头看着他们,一副无赖的模样。
显然,他认出了元岫。
元岫心下诧异,毕竟,这世间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的人不多。
元漪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问道:“你们的五长老在哪?”
“五长老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怕是滑天下之大稽!”
突然,一道金光从一处反射出来,又很快消失了。
元漪转头看向光线源头。
掉漆的木桌上摆放着一座外形高大的佛祖雕塑,他的五官隐匿在阴暗中,只能大致感受神情怜悯慈悲。
双腿盘坐在莲台,双手合十——只是有一半的手臂年久失修烂掉了,露出内部的泥巴。
他似乎很久没被打扫过了,身上推满了一层厚厚的灰。
而前面原本应该供奉的香炉只剩下几根光秃的,燃烧完了的竹签。
旁边还放了三个焉了吧唧的干苹果,细看还有几只不知名的白色肉虫在里爬行。
“佛像里的镜子反光。”老和尚显然也注意到了刚才的光线,翘起二郎腿说道。
“真是泥菩萨。”元漪摇摇头。
老和尚听这话却笑了,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嘿,施主说对了,看这上面,连个盖儿都只剩一半,倘若佛像真有灵,他应该先把自己住的地方修缮好。”
他指了指天花板,上边的屋顶烂了一半,露出光秃秃的木杆。
“五长老还活着吗?”元漪冷不丁问道。
老和尚下意识回答:“还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