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军勇被称为明泽岛上最勇敢的人,其中一大半的原因在于他曾经孤身到岛上的“天坑”中闯荡了一番。
“天坑”位于明泽岛西北部的山峰上,是一个开口冲着天空,深不见底的神秘山洞。关于这个山洞曾有多种多样的传说,其中不乏妖魔鬼怪的说法。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以前却从没人能说得准确。因为谁也没有下去看过。
几百年来,当然有好奇而又胆大的年轻人想下到洞里去看个究竟。他们找来最长的绳子,一头扎在腰间,一头绑在洞外的岩石上,然后顺着洞口往下探寻。可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不管他们的绳子有多长,都无法保护他们到达“天坑”的尽头——因为“天坑”实在太深了,他们只能在绳索用尽后失望地回到地面。
臧军勇也曾是这样的年轻人之一,经历了几次失败之后,不甘心的他终于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在没有绳索保护的情况下进洞探险!
岛上的人都认为他疯了,因为据进过洞的人说,那洞口往下几乎全是垂直的山壁,甚至有的地方坡度是倒着往内凹陷的,徒手攀爬,简直就是白白送命!
可臧军勇真的下去了,他所携带的唯一工具,就是别在腰间的一个手电筒。据他后来描述,他下到山体里的垂直距离足有一百多米,途中数次遇险,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他已经完全从峭壁上滑落,幸亏不远处的一道石缝卡住了他,才得以死里逃生。一路上,他可以说是经历了常人无法想像的磨难。
所以最终,他才能看到常人无法想像的瑰丽景观。
当臧军勇到达“天坑”底部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内曲径通幽、高低错落,钟乳岩千姿百态,色彩缤纷,景象万千,像一座用宝石、珊瑚、翡翠雕砌而成的宏伟、壮丽的地下宫殿。
臧军勇完全被这幅美景折服了,当时他不会想到,这一次的冒险后来还会给他带来更加实惠的好处。
臧军勇的这次探险被岛民传为奇谈,但没有人敢去仿效他的做法。即使是臧军勇自己从溶洞出来后,也未曾再有过类似的尝试。他只是将溶洞内那奇幻般的场景和结构牢牢地记在了心间。
几年后,金振宇当上了村长,这个颇有头脑的汉子开始带领大家开发岛上的旅游资源。有一天,他想起了臧军勇提到过的溶洞,于是便找上了门。臧军勇爽快地答应挑头进行溶洞的开发,但他提出,开发后的溶洞得由他来管理,并且要占有三分之一的股份。金振宇无法回绝他的开价,因为整个明泽岛能够画出溶洞开山施工图的,便只有臧军勇一人。
溶洞被顺利的开凿出来,并且成为明泽岛上最能吸引游客的景点,臧军勇也因此成为岛上最先富的一批人。
在寒冷的冬季,溶洞基本处于闲置的状态。不过在偷偷热恋中的大刚和凤娇眼里,这溶洞还有另外一个妙用。
昨夜的一场大火把村里人折腾得够呛,天色发白时,众人都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大刚和凤娇却在这时出现在了溶洞洞口。
“快进洞吧,洞里暖和。”见凤娇被冻得满脸通红,大刚心疼不已。
“我才不进去呢。”凤娇撇撇嘴,“每次到了洞里头,你就变得象个坏人。”嘴上这么说着,她已经一闪身钻进了洞口。
大刚赶紧打起手电紧跟上去,经过一段凿开的山道后,两人已来到了溶洞的中心。
“这里头真是暖烘烘的,象春天一样。”凤娇一边说,一边脱掉了身上裹着的厚厚棉衣,显出一副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牢牢地钩住了大刚的眼神。
“干吗死盯着我?这洞里黑漆漆的,你两只眼睛象狼一样,吓人!”凤娇撒娇般地背过了身体。
大刚看着那片白皙的脖颈,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涌了上来,他抢上前,环起双臂把凤娇温软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中。
凤娇象征性地挣扎着:“你干什么,放开……”大刚全然不顾,一双手从毛衣下摆里伸了进去。
“啊,不行,好凉……”凤娇娇声叫喊了两句,可她的叫声很快就便成了醉人的喘息。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软,终于随着大刚的一次轻轻带拉,两人叠身倒在了刚刚脱下的棉衣上。那支手电也早已滚落在一旁,光柱在远处的钟乳石间不停的晃悠。
大刚把凤娇的毛衣卷上去,在那绸缎般光滑的肌肤上撒下一片狂吻。正浓情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凤娇,你身上怎么甜腥甜腥的?”
“我……我也不知道。”凤娇仍娇喘吁吁,“好像……好像有东西从……上面滴下来。”
正说着,大刚也感觉到一滴液体落在了自己头上。他诧异地摸过身旁的手电,向着上方照过去。
“啊!”凤娇凄厉的叫声在溶洞中震荡,光柱中出现的景象让大刚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具尸体俯身插在他们上方不远处的石笋上,鲜血顺着岩石滴落下来。死尸的破碎的脑袋斜斜探出,双目圆睁,似乎正在绕有兴趣地欣赏这幕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春宫图。
死者正是薛晓华。
溶洞内发现死尸的消息很快便在海岛上传开了。因为溶洞入口在岛的西面,罗飞他们知道得要稍微晚一些。没有任何逗留,罗飞在孙发超的带领下,立刻赶往出事地点。
当两人到达溶洞口时,这里已经围了很多村民,他们探头探脑,议论纷纷,偶尔有一两个想进入的,却都被洞口处的一个中年男子拦了回去。这个男子身材高大,膀阔腰圆,一双剑眉分两边向上挑着,透着一股子傲气。见罗飞和孙发超走到近前,他伸出大手:“别往里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孙发超赶紧过去解释:“这位是个警察,从龙州市里来的!”
男子微微有些惊讶,目光在罗飞身上不断地上下打量着,似乎不太相信。这时,洞里面有人说话:“军勇,这位警官我认识,你放他进来吧。”
说话的人正是金振宇,他走到洞口,指着那个高大的男子向罗飞介绍:“这是臧军勇,这个溶洞现在就是他在管理。”
罗飞在路上已经听孙发超说起过臧军勇的故事,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大汉:“你就是岛上最勇敢的人了?”
臧军勇点点头,掩饰不住脸上得意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称号非常地满意。
罗飞淡淡地吐出一个“好”字,隐约带着些赞许的意味,随即他话题一转,问臧军勇:“你这里有没有照相机?”
臧军勇立刻回答:“有。”在旅游旺季,臧军勇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以溶洞发现者的身份和游客合影,他那台相机即使在县城里也算是高档货呢。
“那你赶紧去拿来吧。”金振宇抢着吩咐了一句,然后有些焦急地转向罗飞:“罗警官,你快去看看吧,薛晓华死了!”
罗飞不再说什么废话,跟着金振宇快步向洞内走去。穿过一条四十余米长的幽暗甬道后,一个硕大的天然溶洞出现在两人眼前。
距离洞口不远处,一对青年男女正相拥而坐,女的把头埋在双腿间,不住的哭泣;男的虽在一旁劝慰,但偶尔抬起头来时,却也是一脸的惶恐。
“就是他们两个发现的尸体。”金振宇把了解到的情况向罗飞简要地说了一遍。
罗飞一边点头听着,一边努力适应着洞内阴暗的光线。大约一分钟之后,他的视力才逐渐恢复,开始四下观察。
溶洞主体的面积大约有两三千平方米,洞顶垂直高度最大处亦足有四十米之多。洞内高低参差,到处都是林立的石笋和错落的石阶。在洞体东南角的顶壁上,有一个数米方圆的大窟窿,黑幽幽不知有多深。
见罗飞盯着那窟窿入神,金振宇主动讲解说:“这个洞一直通到山顶,当年臧军勇就是通过它发现了这个溶洞。”
罗飞“嗯”了一声,目光移向了别处。
“尸体在那个位置。”金振宇话没说完,罗飞自己也看到了。在溶洞中央略北的位置,有一块两米多高,七八平方米大小的石阶,薛晓华的尸体正俯卧在石阶上,他立刻走了过去。
昨天傍晚还神气活现的薛晓华现在已经死去多时。他静静地趴在坚硬的石阶上,嘴角渗着血迹,五官模糊,额顶在与岩石的撞击中已经碎裂,红红白白的液体凝成了一滩。很显然,从溶洞高处摔落要了他的性命。台阶上一支尖利的石笋恰巧穿过了尸体的心脏部位,使得大片的血液从这个伤口流出,已经凝固的血渍弯曲蔓延,一直溅落到台阶下的地面上。
罗飞抬头看了看,就在陈尸台阶正上方约十五米高的地方,有一片高台与参观道路相连,看来那里就是薛晓华摔落的地方了。
“你们有人上过这个台阶吗?”罗飞问了一句。
金振宇摇摇头:“臧军勇没有放任何不相干的人进来,我来了以后,立刻保护了现场,同时叫人去找你。”
罗飞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尸体发呆。这时臧军勇手里拿着相机,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罗飞接过相机,攀到陈尸石阶附近的一些石笋上,从不同角度居高临下地拍着照片。同时抽空向金振宇了解相关的情况。
“这个溶洞是你负责管理?”
“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出事的?”
“大约早晨六点半吧。我还在睡觉,那两个孩子慌慌张张地闯到我家,凤娇几乎吓瘫了。”
“溶洞晚上不锁门吗?”
“冬天一般都不锁,里面又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又不会有游客来,所以都开着通风。”
“那就是岛上的人都可以随意出入,也不会有人发现?”
“嗯……应该是这样。”
罗飞要问的暂时就是这些,一组照片拍完后,他放下相机,小心地攀到陈尸的石阶上,近距离地观察尸体。
尸体周围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物件或印迹。死者穿着肮脏的褐色外套和藏青色长裤,脚上则是一双破球鞋,这正是他活着时的那套装束。死者外套右侧的口袋鼓囊囊的,罗飞取出一双随身携带的白色薄布手套,戴上后把手伸进了那个衣兜。
出乎意料的是,从薛晓华口袋里掏出的东西居然是一叠百元面额的钞票,用皮筋扎得整整齐齐。罗飞点了一下,正好是四千元。
金振宇和臧军勇同时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惊讶。臧军勇更是忍不住说道:“他……他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也正是罗飞在思考的问题。不管怎样,这些钱对于薛晓华的死亡无疑是个很重要的线索,他让臧军勇找来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把这个物证收了起来。
从死者的遗物上似乎已经找不出什么线索了,罗飞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尸体本身。他轻轻晃了晃死者的手臂,感受了一下尸体的僵硬程度,然后又撩起尸体腹部的衣襟看了看。思索了片刻后,问金振宇:“你刚才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还在有血往下滴吗?”
金振宇指指那对可怜的恋人:“是他们说的,应该没错。”
“嗯。”罗飞摸摸自己的下巴,“照这么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晚九点到今晨零点之间。”
作为一村之长,金振宇却更加关心另一个问题,他已经忍不住在问罗飞:“从现在的情况看,死亡原因是什么呢?自杀还是凶杀?或者是意外?”
罗飞暂时没有回答,他从石阶上跳下来,然后抬起头往上巡视着,那里的高台正是薛晓华坠落的地方。
“你上去过没有?”罗飞问金振宇。
“还没顾得上。”
罗飞迈步沿着台阶往高台处走去,金振宇快步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片高台是专门修葺出来供游客俯瞰溶洞全景的,大约有四米见方,周围打着一圈安全护栏,但不到一米高的栏杆显然无法阻止一个成年男子从高台上翻下去。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接待过游客,高台上清清爽爽,只在东南脚上滚落着一只酒瓶,显得尤为扎眼。
“这一定是薛晓华留下的。”金振宇立刻做出了判断,“多半是他昨天又喝多了,到溶洞里避寒时,立足不稳,摔下去了。”
“不,我看不象醉酒失足。”罗飞轻轻摇头,否定了金振宇的说法。
金振宇显得有些不解:“为什么?哪里看出不象?”
“你刚才看到薛晓华的眼睛没有?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眼神?”金振宇皱起眉头,回忆死者的惨状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我记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是……非常的恐惧。”
“不错,是深深的恐惧,这种情感是很难出现在一个醉鬼身上的。另外,根据这里的高度,死者整个坠落过程也就是一秒多中,而因醉酒失去平衡感的人,他的反应时间一般都在两秒钟以上,也就是说,他根本来不及感受死亡将临的恐惧,就已经一命呜呼。”说话间,罗飞已经捡起了那只酒瓶,拿在手中翻看着。
“广泗特曲?”他禁不住轻轻念叨了一句。
金振宇凑了过来:“有什么发现吗?”
罗飞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已经初步理出一个思路,对金振宇说道:“这里情况不是那么简单,你必须尽快派人去县里报案。”
“老胡一早已经出发了。”金振宇利索地回答。
罗飞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和臧军勇继续在这里保护好现场,我去薛晓华家里看看。”
“薛晓华家里?”金振宇有些迷惑,“那里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啊!”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尽快过去。”罗飞的话语里显然藏着深意,但还没等金振宇继续追问,他已经快步下了台阶,向着洞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