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大家都来到朱宇的房间,周雪手里还拿着口琴,先前吹口琴的当然就是她,《送别》是她唯一会的曲子,已经练得不错了。
大家先讨论邓芳芳的后事,除了就地埋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快成老规矩了。已经死了三个人,接近总人数的一半了,想到这吴小四就心生感慨,早先一行人意气风发向山区进发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今天。作为幸存者,他丝毫不感到庆幸,抛开别的不说,这场灾难很可能还没有结束,谁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怎样。
傍晚,两个女生留在别墅做饭,吴小四和朱宇一起外出埋葬邓芳芳的遗体。他们直接抬着停有她尸体的床板出了门,吴小四在前,将要往松树林走时,朱宇发话了,“不要去那边,我不想让芳芳跟他们在一起,还是去另一边吧。”
他们去了右边的一片空地,朱宇放下床板,左右眺望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有山有树,风景不错,她应该会满意的。”
吴小四没有答话,操起铁锨,正要往地上挖,被朱宇拦住,从他手里接过铁锨,淡淡地说了句,“还是我来吧,我送她走完最后一程,你去旁边等我一会儿。”
“好,你……节哀。”吴小四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别墅方向走了几十米远,忽然听见哭声响起,回头一看,朱宇趴在邓芳芳身上失声痛哭。吴小四本想过去劝他几句,想了想还是算了,人都不在了,哭一场肯定是少不了的。十几分钟后,朱宇止住哭泣,又开始长时间凝视女友的遗容,及至他挖好坑,将尸体埋好,已经是差不过半个钟头之后的事了。吴小四走过去的时候,朱宇正蹲在女友的坟前发呆,表情沉重,两只眼睛红红的。
“我已经答应她了,”朱宇头也不回地说,“我会帮她报仇。”
吴小四点了点头。
“现在,你在她的坟前,一字一板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
吴小四愕然,“我不是说过了吗,是——”
“是小明?一个鬼魂把人给杀了?你让我怎么相信。退一步说,鬼魂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吗?他为什么会错把芳芳当成他要对付的人?为什么?你告诉我!”
“这个,我今天好好想过了。”吴小四心平气和地说,“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别墅主人的阴谋,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小明误以为芳芳是他,所以……这不是小明的本意。”
朱宇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下,依旧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你还想说,别墅主人也是鬼,他比小明厉害,所以能够欺骗小明,是不是?”
“应该……就是这样。”停了一下,吴小四又补充道,“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那是你眼睛有问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鬼魂能杀人。不过,我也相信凶手一定就在这里,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把他找出来。”
“怎么找?”吴小四惊道。
“凶手大概就在地道里。”朱宇向别墅那边瞥了一眼,“就算他现在不在,外面这么冷他待不住,早晚也会回到地道里的,我自己下去找他,我不信他能插翅飞了。”
吴小四叹口气说,“昨晚你们要是一鼓作气找下去的话,可能会在地道里堵住他,现在……希望很小的,他肯定躲起来了。不过,如果你一心要去,我可以陪你。”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陪。你保护好她们俩就行了。”
回到别墅,两名女生已经做好了米粥,香气弥漫整个厨房,可惜大家都没什么食欲。按说最吃不下饭的应该是朱宇,但他恰恰吃得最多,一口气吃下三碗米粥,见吴小四面前的粥一口都没动,问他,“你吃吗?”
吴小四摇摇头,他根本没心情吃饭。
“那给我吃吧,你晚上饿了可以再做。”
朱宇端起粥吃的时候,吴小四与两名女生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家都明白他为何会是这个样子——他说过待会儿要一个人下地道去,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需要补充体力去做这件事,这说明他还挺理智的。仇恨和悲痛往往会让人失去理智,但倘若过度,又会给人以异乎寻常的理智。
一碗粥喝完,朱宇放下碗,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哎……你真的不要我陪你?”吴小四也站起来冲他的背影喊。
朱宇冲他晃了晃握在手里的匕首,“有你这把刀就够了。”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吴小四本想追出去,但蒋小亭拦住了他,“你让他去吧,这是他对芳芳应尽的义务,我们没权阻拦的。”
没权阻拦?如果明知他此去是死路一条呢?这话太不吉利,吴小四忍住没说。
地道下面还是那么黑,那么狭窄,朱宇一个人走却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和害怕,他心中只有悲伤和仇恨,这两样都不是好东西,有时却能给人强大的精神力量。
他右手紧握匕首,左手拿着个带自发电功能的手电筒,这是邓芳芳唯一的遗物,其他东西全都让那次雪崩给埋葬了,现在,她自己也被埋葬了。
通过石门和赌场正厅,来到三岔路口,昨晚他们选的是左边的岔路,能够一直通到山上,剩下两条路则前途不明,朱宇想了一下,决定先走中间的路。这条路笔直向前,走不到两百米,就来到一面石墙下。两扇双开式的铁皮大门挡住去路,门上挂着一把很大的铁锁,是锁着的,一时间没办法弄开,好在两道门中间的缝隙很大。朱宇凑到跟前,一边用手电筒照亮一边往里张望,发现里面是偌大一个房间,乱糟糟的摆着不少东西。最中间是一个很大带着气压表的机器,大概是锅炉,四周有很多管道。锅炉的后方不远处,是一个更加奇形怪状的机器,朱宇瞅了半天,认为这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柴油发电机,虽然他没见过发电机长什么样。
朱宇对这些东西全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里头有没有人。从门上挂着明锁来看,里头应该没有人,不然没办法出来(除非后面还有别的出口)。再说眼下自己也没办法进去,只能先行离开。想着如果另一条路也找不到人的话,就回来找块大石头过来把门锁砸开,进去搜查。
带着最后的希望,朱宇回到岔路口,踏上右边的甬道。走了一会儿发现,这条路比另外两条路都要长很多。一直走了十多分钟,前方总算出现台阶。一路直上,大概有一间房的高度。台阶到头了,前方是一个拱形的门洞,但没有门。朱宇侧耳仔细听了听动静,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迈步走了进去,他手里一直抓着那把锋利的军用匕首,已经出汗了。
过了拱门,前方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除了一根根水泥支柱,别无他物,宛如一个小型地下停车场,就是没看到哪儿有汽车。房间的右侧有向上去的台阶,朱宇走上去,发现有一道木门,但是锁住了,一时也没办法打开。他凭着对方位的推测,认定这间屋的上面应该是滑雪场,也就是说这里是滑雪场的地下室。如果三条岔路左边的是临时避难通道,中间的是停放锅炉和发电机的机房,那这里呢?这个地下室的功能又是什么?绝不会没有用处的。
门打不开,朱宇只好又回到楼梯下面,想找一块石头之类的硬物把门砸开。他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找,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视线仿佛开阔了一些,丝丝凉风迎面吹来,于是抬头向前望去。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类似汽车通道的地方,而前方不远处则是一片开阔地,他已能看到在月光映照下闪着暗光的白雪,这条路竟也是通向别墅外的!
继续向前走,接近通道出口时,停在前方路面上的一个黑糊糊的大型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于是加快脚步走过去,当他近到能够清楚看见那是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惊得站住了。过了很久,他的头无力垂下,微微摇着,无力地喃喃自语,“晚了,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