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奇怪的客人

等产屋敷千穗终于睡醒,心满意足地睁开眼时,映入眼帘是夏油杰安静平和的睡颜。

房间里,夜色氤氲,静谧悄然。

清浅的月色顺着洞开的窗户,素纱般拂入室内,落在夏油杰稚秀的脸上,给他帅气的脸庞镀上一层朦胧温柔的光辉,他的呼吸声,平稳和缓,似乎有着让人心安的奇异能力,只是静静凝睇着他,产屋敷千穗就感觉自己内心无比充盈与满足。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浮上心头,产屋敷千穗就自己先笑起来。

她没忍住,抬手轻抚着夏油杰的眉眼,告诉自己,会的。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细微且持续的骚扰,让夏油杰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还坠在梦里,尚未清醒,他本能拉着产屋敷千穗乱动的手,搁在自己腰上,顺带抬手将胡闹的她搂在怀里:“我就在这儿,别怕,睡吧,千穗……不会再让你去到他的领域……”

产屋敷千穗抿唇一笑,欢喜地嗯了声,重新将自己整个儿窝回他宽厚温暖的怀抱。

****

很快,一家人重新回归昔日温馨日常。

产屋敷千穗站在门口,笑盈盈跟上学去的三人挥手道别,回到家里,看着小八忙上忙下。

这本是她早已司空见惯的场景,可不知为何,产屋敷千穗隐隐觉察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

直到——

放学后,三人一起手拉手肩并肩,有说有笑走进来,产屋敷千穗才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最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家人的电影,唯独她跟小八没有姓名!

“我也要一起!”

大家都不被允许跟在夏油杰身边的时候,她的孤单丝毫不起眼,可现在菜菜子和美美子都跟夏油杰做同学了,不仅早上一起去上学,下午还能一起放学回家,被丢在一旁的只有她一个,产屋敷千穗顿时感觉自己成了空巢老人,凄凉又萧瑟。

产屋敷千穗目光幽幽,可怜巴巴看着夏油杰。

夏油杰面露沉吟之色。

菜菜子见势不妙,慌忙挡在他面前,阻挡住产屋敷千穗的目光,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做出强烈拒绝的姿势:“晚上霸着夏油爸爸不算,还想在白天也把夏油爸爸据为己有?别做梦了,不行!”

美美子语气颇为委婉:“这倒不是不行,只是……上学需要学的东西很快,而千穗你从未系统的接受过现代教育,如果要上学,恐怕一时间很难应付各种考试。”

产屋敷千穗握拳:“我可以学!”

菜菜子:“说不行就不行!就凭你光线稍微强烈些,就眼痛流泪的娇弱体质,还去上学?哼,别给我们添乱了!”

美美子却上前握住产屋敷千穗的手,真挚道:“如果千穗真的很想跟我们一起,就一起来吧。姐姐说的那些话,千穗千万别在意,她就是嘴上凶,实际上,只是担心你而已。不仅我们,还有夏油爸爸,都不会因为你身体的问题嫌弃你,即使带上你,确实有些耽误夏油爸爸享受曾经失去的青春,但我知道,夏油爸爸一定不会介意的。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产屋敷千穗:“……”

好像哪里不对。

她下意识看向夏油杰,而夏油杰也在回视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油杰忍了忍,没忍住,肩膀一耸一耸地笑出声。

最后,还是夏油杰提出个折中的法子。

产屋敷千穗不去上学,但可以去学校对面开个店,到时候,他们就能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了。

产屋敷千穗眼前一亮。

菜菜子和美美子对视一眼,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然后,摆在他们的面前的关键问题是:开什么店合适。

学校附近的商铺,不外乎餐饮店、文具书店、网吧、电玩城、饰品店这几类。

对于他们来说,开店不求盈利,但求不至于折太多本就好。

这样一来,他们能选择的项目就局限于文具书店和饰品店这两类。

被问及想开什么店的时候,产屋敷千穗懵了懵,支支吾吾说都好。

没主见的样子让菜菜子大为嫌弃。

夏油杰朗声笑道:“那我就先把街口那家书店盘下来好了,千穗可以在一边看看书,一边想想自己想做什么。开店嘛,总要你自己喜欢才好。”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于是,产屋敷千穗从无所事事的家庭蠹虫,摇身一变,成了书店老板。

而书店里有熟手店员,迎来送往这种事情都不必劳烦她,她要做的就是早上跟夏油杰一起出门,然后下午一起回家,其余时间,她就握在舒适的沙发里,一本接一本的看书。

正如美美子所言,她从未接触过现代教育,所学所知都与现代格格不入,即使她靠自学以及夏油杰的教导,已经具备必要的生活常识,然而,仍不足以应对各种考试。

大家都在学习,没道理就她一个懒懒散散不成体统。

如果她自己都考不上早稻田,如何要求菜菜子她们去考东大呢?

身为大人,就该以身作则!

产屋敷千穗奋发图强,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自动感应门叮咚响起来,一位身形高挑的男人缓缓走进来。

“你好,请问这里有《今昔物语》吗?”

“欢迎光临,有的。请您稍等,我这就去帮您取来。”

“好的。”

“您好,这是本店最新采购的精装《今昔物语》,里面的插画是由知名绘画师……”

“……真的多谢你了,这本我想要很久了,可之前一直忙着工作……”

客人与店员你来我往,谈笑风生。

产屋敷千穗原本专注学习,对外界声音并不敏感,可许是他们对话持续的时间太长,客人温柔风趣的声音竟让她听出几分耳熟。

她循着声音抬眸望过去。

客人却已经跟店员告辞,步履优雅地踏出店门。

书店的门是透明的玻璃制成,从屋里可以毫无障碍地看见外面来往的人流。

那位客人穿着合身笔挺的西装,头上戴着一顶帅气帽子,略宽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能隐隐窥见苍白如雪的下巴皮肤,以及线条精致柔和的下颌骨。

黄昏和缓的晚风拂过,鬓边微卷如墨的发丝被吹得胡乱浮动,男人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帽檐,衣袖微微下滑,露出腕骨上一道明显外伤瘢痕。

产屋敷千穗瞳孔骤然缩成一点,在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之前,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

“哎,店长,夏油先生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你们不一起回家了吗?”

“……您现在是准备到哪里去?”

店员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跟上去询问,可店长就像是没听见她的问话,身影很快从街道拐角的巷口消失,只留店员一个人呆愣原地,无力尔康手。

夏油杰他们来到店里,准备带上产屋敷千穗一起回家,结果却从店员嘴里得知,她着急忙慌地追着一位客人跑掉了。

夏油杰:“一位客人?”

店员点点头:“我有提醒店长马上就要下班,可她或许是没听见,没来得及回答就跑不见了。”

菜菜子大为不解:“不应该啊。千穗可不是那种会追着好看的男人到处跑的花痴女。要论好看,这世上根本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五条悟,可她对五条悟照样是爱答不理的,那位客人得多好看,才能让她把我们丢在一旁啊?”

她就从来没见过千穗对其他男人多看一眼过!

美美子思来想去,也毫无头绪,小脸皱成苦瓜脸。

夏油杰手指叩了叩柜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低头思索许久,重新看向神情歉疚的店员,冲她安抚地笑笑:“不用担心,她应该只是有急事要办。不过,你还记得那位客人的模样吗?”

店员松了口气,一边回忆一边道:“唔,我记得那位客人长得很好看,黑发、微卷,眉清目秀。西装革履,气质也很好,看起来应该是附近工作的白领之类的人物。”

夏油杰沉吟。

这些特征太过平庸,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吸引到千穗。

“啊!”

店员左手握拳,重重垂在右手掌心,她突然想到什么,忙道:“我想起来,那位客人带着红色美瞳,肤色也是过于苍白的那种,乍一看,跟店长有几分相似。”

****

曲折的小巷两侧高楼林立,由于长年不见阳光,阴暗的角落滋生了无数的青苔。湿滑的路面上凌乱散落着没有及时清理的垃圾,所幸如今天气没有很热,异味并不刺鼻。

适逢黄昏时分,天光晦暗,楼房交错散落的影子密密麻麻堆积在小巷里,让本就狭窄的巷道更显阒黑幽暗,仿佛欲择人而噬的猛兽。

产屋敷千穗本能在巷口停下脚步。

而前面的男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追上来,动作优雅,脚步看似不紧不慢,速度却很快,几个呼吸间,他的背影就隐没在黑黢黢的小巷里。

眼见他要消失,产屋敷千穗根本来不及思考,重新迈开脚步,拼命追上去。

在巷子深处,产屋敷千穗终于追上他,急促喘息着,手指没轻没重扯住对方衣角。

男人被扯得趔趄。

他很快稳住身体,惊讶回过头。顿时,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庞,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产屋敷千穗眼前。

而在看清眼前之人长相的瞬间,产屋敷千穗不由瞪大眼,瞳孔受惊缩成一点,绯色眸子死死凝视着他的脸,心中山呼海啸,大脑一片空白。过分眼熟的容貌,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将她绷紧的理智冲得七零八落,让她再也无法思考。

产屋敷千穗失语般呆愣原地,怔怔望向他。

甚至,一度忘了呼吸,直到胸口传来濒临窒息的痛苦,她才稍稍吐出一口气,将呼吸放得极轻,唯恐稍一用力,眼前的一切就会如同空气中的泡沫,溃破消散。

“怎么了?”

男人低头看向她,与她相似的红色眼瞳噙着淡淡的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产屋敷千穗眨也不眨地看他,难以置信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想要找到一丝违和,然而,失败了。

眼前这个人,不仅长得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毫无二致。

唇瓣无力翕动,好半晌,才发出微不可闻呢喃:“……哥哥?”

男人笑了笑,梅红色的眼睛微微弯起,秀气的脸上浮出些许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为难表情,他没有回答,只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认命般抬起手,用指腹一点点抚去她额上的汗湿的痕迹,眼神怜惜:“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想见你。”

产屋敷千穗目不转睛凝望着他,视线根本无法从他脸上挪开,尾音不自觉发颤沙哑,“我想见你……无论如何,我都想见到你……”

压抑已久的思念,濒临爆发。

泪水模糊了眼眶,可她却不舍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分毫。

这个答案,明显取悦了男人。

男人梅红色眼中笑意更深,仿佛赞赏一样,温热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游弋,语气更是温柔缱绻:“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