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猩红!
血液的快速流失,导致身体机能快速下降,大脑也像是生锈的机器,转不动。
直到脖子上酥酥痒痒的凉意逐渐转变成深入骨髓的痛意,产屋敷千穗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空出一只手,试探地摸向脖子,掌心毫不意外触及脖颈上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鲜血染湿了整只手,喷涌的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
而此时,她已经连按压的动作都做不到。
产屋敷千穗呆愣原地,无法聚焦的绯瞳飘忽落向前方,满脸惧骇的孩子们正声嘶力竭喊着什么,朝她扑过来,可她已经听不清了。
耳朵里,只能听见宛如夏日聒噪的蝉鸣的噪音。
而且,那蝉声还在不停拔高拉长,直至最后形成尖锐激烈鸣动,震碎她的意识。
身体本能,让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
她唇瓣无力翕动,让她们快跑。
可颈部的伤口不仅精准割破她的大动脉,更完美割断了她的声带气管,让她无法再说出一句话。
——跑啊!
“哎呀,被躲开了!”
伴随着客厅地板崩裂炸开,一道满是失望的声音自产屋敷千穗身后响起,来者自她身后探出脑袋,以正常人无法做到的扭曲姿势,将脖子拉长到不可思议的长度,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个濒临死亡的白发女子,困惑发问,“是你做了什么吗?刚才那一下,我应该直接将那两个小家伙转变成人偶才对。”
产屋敷千穗视线涣散,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这张脸。
那是个蓝色中长发,异色瞳,乍一看长相端正,实际上脸上却生有异常缝合线的……怪物!
来者无视她惨白的脸色,冲她咧咧嘴,露出一个恶劣又天真的笑:“啊,看起来应该不是你……因为你已经自顾不暇了。”
产屋敷千穗唇瓣颤了颤,嗓子里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
“真是太可惜了。”
来者状若未觉,一边摇头感叹着,一面将沾着血的修长手指在产屋敷千穗冰冷惨白的脸上慢慢游弋,在她脸上留下鲜红痕迹,他微微低垂着头,异色瞳深深注视着眼前之人,依依不舍的,就像是告别自己心爱的东西,语气缱绻得更几乎要滴出水来,“竟然还是这样罕见的瞳色……如果不是我答应了夏油,真想把你做成人偶,留在身边好好使用。可现在,只好让你先死掉喽。”
……夏油。
产屋敷千穗仿佛明白了什么。
来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哎呀哎呀,如果要怪的话,就去怪夏油好了。他可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呢!”
煞有介事说完,他拂手一推,产屋敷千穗立刻失去平衡,整个人无力跌跪地上,颤巍巍的手臂再也无力支撑箱子,在她倒在地上的同时,那装着至关重要东西的箱子也掉了下去,滚了一圈,锁扣撞开,里面的东西飞出来,最后,停在不停扩大的血泊里。
产屋敷千穗倒在地板上,视线被血色占据。
她哆嗦着手臂,努力试图爬起来,重新将重要之物护在怀里。
她还有未竟之事,还不能在这里、就这样没用的死掉。
而且,这个突然出现的怪物实力不明,如果她死了,菜菜子和美美子要如何逃脱?
是她把危险带到了她们身边,至少……
至少也要确定她们安全后,才可以去死!
她不想死。
大脑却一点点失去思考能力,逐渐变得空白,任凭她如何挣扎着,意识也不可挽回陷入沉寂,直到归于无。
产屋敷千穗重重跌回黏腻的血泊里,瞳孔开始涣散。
来者余光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转而兴致勃勃瞅着被八爪鱼咒灵抱着跳开的两个小家伙,就像是孩童看见了期盼已久的玩具,眼睛闪闪发光:“果然是两个小咒术师啊……虽然有些弱小,我还从来没尝试过将咒术师转变成人偶呢。”
“千、千穗?”
菜菜子难以置信盯着倒在血泊的女子,“……不可能,这不可能!千穗,你看看我啊,千穗!”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前一秒还高兴说着话的产屋敷千穗,下一秒就被割喉,滚烫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些落到她们脸上!
美美子悲恸泪流,她死死拉扯着小八捆缚着她的腕足,挣扎道:“小八,放开我!千穗还在那里!”
小八仿佛没听到,裹着她们,撞破窗户就往外冲:“妈妈让我带你们走!”
跑!
不要犹豫!
这是产屋敷千穗最后给予它的命令,它是个好孩子,不会不听妈妈的话。
然而,比它速度更快的,是来者陡然变出的触手,眨眼间,就拽住它尚未完全脱离的腕足,重新将它甩回了房子。
小八牢牢将姐姐们护住,任凭身体撞断无数栏杆,最后重重砸在墙上,突如其来的掼摔,让它晕乎乎的,好半天才将自己从墙上扒下来。
来者瞅了瞅手里从小八身上扯下来的腕足,冲它不满嘟囔:“仔细一看,原来你不是式神啊。我说你好歹也是咒灵吧,怎么跟人类混在一起?……算了算了,看在大家都是咒灵的份上,你赶紧让开,不然……”
他恐吓的话还没说完,捏在手心的腕足突然化成一根带着猛毒的尖锐刺针,反手穿过他脖子,将他整个钉在墙上!
来者没想到自己竟会遭遇同类的致命袭击,脸上浮出茫然无措,还有一丝委屈。
小八才不管那么多,带着姐姐们就跑。
只是,在离开前,它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产屋敷千穗。
她纤弱的身体已经被血液吞没。
这样可怕的出血量,人类,根本无法活下来!
这个事实,让小八无比憎恨那个突然闯进它家的咒灵,汹涌的恨意几乎要让它眼睛流出血泪!
就是这感情用事的一回头,让来者敏锐抓住了那一丝细微的停顿。
“无为……转变。”他开心极了。
****
——又失败了。
在不可避免的死亡来临前,长长的叹息浮上心头。
她,产屋敷千穗。
从不奢求拥有长久的生命,也不追求波澜壮阔的人生,更不祈求一辈子幸福美满,唯一的愿望就是能陪在所爱之人身边,直到死去。
可惜,这样微末的愿望,却总是不能实现。
千年前如此。
千年后亦是如此。
为什么?
产屋敷千穗既痛苦又不解。
在她想要认真活下的时候,总有不可抗力出现。
她努力成长,学着不依靠旁人,想要照顾家人,想要不辜负杰哥的期待,然而,这宿命轮回一般的结局,好像在嘲笑她不自量力,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可是为什么?
她只是想带着孩子们,像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而已。
为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是不依不饶?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
蓦的,夏油杰的脸不期然划过脑海。
“只有弱小的人类,才会迫害与众不同。”
“在这里,你没必要畏惧惶恐。不管是我,还是菜菜子她们,都没有强迫你说出小八是如何出现的意思。普通人、咒术师,亦或是其他职业,无论你是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像保护菜菜子她们一样保护你。虽然只是缔结的束缚,但我确实是把你看做一家人的。”
“而且,我好歹也是很强的,所以,请更随性一点吧。”
……
……
刹那间,宛若醍醐灌顶!
产屋敷千穗悟了!
我之所以会遭遇不幸,根本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只是个弱小的人类。
因为弱小,所以人生才会被肆意扭曲。
因为弱小,所以所爱之人才会被一一夺走。
因为弱小,所以才会屡屡不得善终!
被咒术暴力扭曲缩小的小八,宛若一个破布娃娃,被胡乱丢弃在产屋敷千穗眼前。
“妈……妈,对不起……”小八流着泪道歉,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行凶者的肆意狂笑和女孩子们的凄厉怒吼,回荡在产屋敷千穗耳边,她明明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可下一刻,涣散的绯色眸子却突然开始流出浓郁的血泪。
如果身为弱小的人类,只能得到这种结局……
血泊中,产屋敷千穗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那我。
再不要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