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屋敷千穗抬起头。
时隔数月,她终于又看见了夏油杰的脸。
他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细眉秀眼,从容含笑。
除了额头上多出缝合线的痕迹,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仍是那样令人怀念……
思绪即将飘远之际,产屋敷千穗倏然回过神,她重新垂下蝶翼般纤浓的长睫,将绯色眸子遮去大半,掩去其中晦暗的神光。
她很轻很轻地扬了扬唇角,张开纤细双臂,将两个因为失去挚爱而不停流泪的女孩子抱在怀里,手掌轻柔地拍抚着她们后背:“别哭,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菜菜子埋在她脖颈,紧紧抱住她,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千穗!”
美美子发出细微颤抖的泣音,拼命道歉:“对不起千穗,我们那时候太慌了……夏油爸不在了,一直保护我们的夏油爸爸不在了,以后,就只剩下我们三人相依为命,这种事情……我们根本无法对你张开口!”
产屋敷千穗安抚的动作不停:“别怕,别怕。”
她温柔地拢着她们,像是抱住了自己最重要的珍宝,“你们还有我,即使杰哥不在了,可你们还有我。”
“我会不顾一切保护你们,绝不再让任何不幸降临你们身上。”
“不管你们做过什么,都不用觉得愧疚或者后悔,我们是一国的。而且,做为大人,我已经做好孩子们闯了祸,乖乖给她们收拾烂尾子的心理准备。”
“虽然我不如杰哥,但我也已经下定决心,我会像珍爱自己亲人一样,努力保护你们……”
“所以,拜托了,请稍稍信任我一些吧!”
“我最近一直在学该如何做个可靠的大人,虽然体能依旧废物,但脑袋似乎清醒了些。所以,那些让你们觉得悲伤痛苦的事,就尽管交给我处理。你们没必要强迫自己赶紧长大,做个无忧无虑任性率真的孩子吧——这不仅是杰哥的愿望,也是我愿望。”
她们死死抱紧产屋敷千穗,胡乱点头,滚烫的泪水簌簌而落,顷刻间濡湿产屋敷千穗肩膀的衣衫,沾湿的地方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烫得人皮肉生疼。
视线触及那位突然冒出的白发女子,男人原本玩世不恭的脸上陡流露出几分意料之外的震惊,他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眼,如剑刃般锋利的目光一点点划过着她的脸,试图从上面看出一星半点错认的可能。
然而,失败了。
——产屋敷千穗。
这个名字跃然脑海的瞬间,男人先是怔忡出神,而后低下头意味深长笑出声。
“这个时代,真是太棒了!曾经消失的齿轮,如今一一出现,也不枉我辛辛苦苦筹谋这么久。”
宛若中了大奖,男人克制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一石三鸟,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小八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那道过分热切的目光,伴随体表一阵有规律闪动,庞大蜿蜒的可怖身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它往前飘了半步,煞有介事地挡住产屋敷千穗的身体,隔绝外人觊觎的目光,并四对腕足冲着对方高高竖起,但凡对方稍有动作,就会将其毫不留情刺穿撕碎!
小八非常清醒,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爸爸!
然而,它到底是没排上用场。
安抚住菜菜子和美美子,产屋敷千穗让小八先送她们回家。
“那你呢?”
被问及时,产屋敷千穗偏头看了眼双手揣袖的男人,冷静回答:“我要带杰哥回来。”
“我们留下来帮你!”菜菜子和美美子急切道。
产屋敷千穗摇摇头,将她们推到小八身边:“你们先回家等我,大人之间的事,由我一个人来处理就好。”
菜菜子拽着她手不愿意不放:“可他根本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来的。”
更准确的说,她们三人拼劲全力,也不一定能将他赶出夏油爸爸身体。
眼前这个怪物,很强。
而她们之所以敢对上他,不过是因为不惧死亡而已。
她的夏油爸爸明明那样好,却早早死去,甚至尸体都被恶人利用,无法得到安息,这种事只要一想起来,她就根本无法忍受!
只是,倘若注定有牺牲,让她们来就好。
像千穗这样温柔安静,眼中从来都是对未来美好期盼的女子,应该好好活下去的。
“是啊千穗,让我们来帮你吧。”美美子也急切看着她,希望她改变心意。
看着她们担忧的脸,产屋敷千穗笑着摇摇头,将她们的手放在掌心,重重握了握,声音一如既往平和温柔:“拜托了,请稍微相信我一下我,好吗?”
“我答应你们,会好好把杰哥带回家。”
说罢,不容拒绝地让小八带走她们。
直到她们的身影从晦暗的巷尾消失不见,产屋敷千穗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对面那个笑得讳莫如深的男人。
“产屋敷……千穗。”
男人戏谑地打量着她,叫出她的名字的时候,用着奇怪的咏叹调,尾音拉得很长,舌尖还残留着空气震动的酥麻。
产屋敷千穗被他奇怪的语气膈应的头皮发麻,不由皱眉。
男人并不在意她的冷淡排斥,缓步走近,唇角上扬弧度越来越大:“千穗,真是没想到啊,我们竟然在千年后再次相见了……”
产屋敷千穗摆出停止的手势,不仅不好奇他为什么会摆出认识自己的样子,也不想知道他是谁:“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现在,请把杰哥还给我,好吗?”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不在了哦。”
男人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态度,双手一摊,笑嘻嘻道,“你说的那人已经彻底死掉了……别露出这种尽伤人心的生气表情啊。千穗,要我说,你应该感激我才对,如果不是有我帮忙,他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且,还是一具死无全尸的尸体哦。”
死无全尸。
第一次听见夏油杰最后的模样,饶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产屋敷千穗,也不由露出一瞬的失神。
见此,男人无比愉悦地笑出声,走到她身边,捏着她下巴转向自己,居高临下:“别难过啊,小千穗……如果你喜欢这张脸,看在我们是老相识的份上,我倒是不介意继续陪你们玩过家家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