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里平是属于那种很常见的混混儿。游手好闲,没有任何生活技能,可不知怎么的,他就能生活下去,而且还能吃喝玩乐,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在很多国有企业或机关里都能看到这种人。他们靠的是各种关系和奉迎拍马。惠里平原来靠表哥笪也夫,表哥死了,他知道表嫂是个狠心的娘们儿,但还是隐忍着,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当表嫂提出解雇他的时候,他痛哭流涕,一边骂自己没有出息,一边哀叹表哥的死。“要是我哥在……”他看着天花板,似乎在祈求表哥显灵。表哥果然从死亡中走了过来,当然他是看不见的,死人会走进人的灵魂,在梦里或感觉中和活人交流。表嫂似乎体验到这心灵感应了,她的心软了,说:“你也知道我这儿养不起你,在这儿干下去也耽误你了。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活儿,你肯定爱干。”
惠里平没有说话,但哭声小了下来,他担心哭泣会干扰他要听的事。
“你肯定愿意。”表嫂以为他不愿意干,就赶快说,“是歌厅。我的一个朋友开的,你去当个领班,工资虽然不多,但你可以给拉些客人,给你提成。”
刚才的痛哭是半真半假,现在的欢喜则全是真的:“我能干得了吗?”他其实信心百倍。他自以为自己是个情种,对女人有着无限的魅力,虽然老是碰钉子,但他会擦着头上的血说:“女人太虚伪了,明明爱我,还要装。”
“能行。我的朋友会关照你的。”
于是,惠里平摇身一变成了贾宝玉,掉进了女人窝里。他在这里如鱼得水,整天和小姐们混在一起,使他快活,加上老板是表嫂的中学同学,对他确实是照顾有加。他断定这个一本正经的老板年轻时肯定和表嫂有那么一腿。
这天天气不错,满城都是秋日明澈的阳光,开始稀疏的树叶一动不动地享受着秋日最后的温暖,像是为冬眠做准备的熊一样,这自然的热量是让它们度过寒冬的物质储备。和树叶一样,人的情绪也稳定下来,那夏日给人带来的兴奋和疲倦,正在流失。街道上的行人步伐缓慢,说话的声音也小多了。
惠里平和一个小姐一起吃完了午饭,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想:“她看中我了。好家伙,这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她还装着打呵欠,真有意思,最后还是我说走的。”接着他想起这顿饭花了他不少钱,就有些心疼起来。“下回不能来这儿了,太贵了。”他又想起姑娘要的饮料是最贵的,就更心疼了。“妈的,下回不请她了,换一个。女人有的是。”他得意地笑了,心里立刻就痛快起来。他做了几个张开双臂的动作,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当然这是胡亮打的,胡亮装得很好,但惠里平是在那种社会里混饭的人,这个现代龟奴不是那么容易上钩的。他先是心中一喜,但立刻冷静下来,马上打给了介绍胡亮的那个姑娘。真如古洛说的那样,那是个聪明的姑娘,再说,她又不想为色狼得罪警察,就用平静的口吻说是有这么两个人,是她工作的歌厅的常客,很有钱,在那儿玩腻了,想换个地方。“有钱是有钱,但很土,是外地在这里做买卖的,没有什么熟人,就找到我了。”惠里平挂了电话,仔细想着姑娘的话,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不可能是警察,我们是有工商执照的,再说,警察有那么多大案要破,哪能顾得上我们这里。”他放下心,就提前去歌厅订了房间。
黄昏拉着黑夜这位嘉宾的手走上舞台,自己则静静地退了下去。华灯放出光彩,给黑衣女郎点缀上颗颗闪亮的宝石。
8点了,古洛和胡亮匆匆走进天河歌厅,一个男服务员迎了上来。
“我们是惠里平介绍来的。”胡亮说。
“惠经理,好。你们先请。”服务员把他们带进一间包房。“请稍等,惠经理马上就来。”服务员很有礼貌地鞠了一个躬,走了出去。不到30秒,门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留着长发,白净的脸,大眼睛。如果不是他那种下流的气质,肯定是个美男子。
“呀!是胡哥吧。”他热情地喊着,伸出手来。古洛看见他用眼角打量了他一眼。
“是。”胡亮和他握握手。
“我先给你们上酒和果盘,再把小姐带来。”惠里平倒不是个啰唆人。
“你先把门关好,我有事和你说。”胡亮说。
惠里平关好门,回过身来,笑着说:“要啥就说,兄弟保管让大哥高兴。”
“你先坐下。看,我们是干什么的。”胡亮亮出了证件。
“哎呀!是警察大哥,幸会呀。”惠里平并没有慌张,还冲着胡亮挤了挤眼。
“严肃点儿。我们不是来玩儿的,也不是查你们的,是找你个人了解一些情况的。”胡亮说。
惠里平愣了一下,脑子转了好几个圈,但就是没猜到警察找他干什么。
“你别慌,老实回答问题,告诉你,今天的事要保密。”胡亮严肃地说。惠里平这时真有些慌乱了。“什么事?”他咽了一口唾沫。
“你原来在你表哥笪也夫那里干着的,对吧。怎么来这里的?”胡亮问道。
“对,我表哥死了,我表嫂不会干饭馆,说是雇不起我,就介绍我来了这里。”
“可你表嫂现在很有钱,怎么会雇不起你呢?”古洛插嘴道。
“我知道她发了,我也纳闷,学得真快呀!要不就是这娘们儿想甩了我,反正我表哥也死了。”
“你没想到她是怎么发的?”
“没有。这娘们儿,你看平时挺随和,其实嘴可严了,像我这样的亲戚她也什么都不告诉。我估摸着不是发了横财,就是有人照应她。谁知道呢?反正我这儿也挺好,她也算对我仁至义尽了。”
“有人照应她?谁?”胡亮问道。
“我是这么猜的。她的事可能只有范叔知道。”
“范叔?”古洛眼前出现了那个一瘸一拐的中年男子的影子,那蜡黄的脸、阴沉的目光给古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要说再厉害的女人没有个男人帮着也不行。原来我表哥在世的时候,有事了,他们就商量着办。对了,就是那时候范叔也能插上嘴,我亲耳听我表哥问过他生意上的事。”
“这个范叔在她那儿多长时间了?”古洛问道。
“那时间可就长了,总有个三四年了吧。反正他是我表嫂和我表哥最相信的人,那一家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对,你们找我真不如找他呢。”惠里平很为自己的机智自豪。
“是吗?这个范叔是个什么人?过去是做什么的?”古洛想起范叔进门催促茅玉冰去见客人的情景,认为惠里平说得很对。
“他呀!是我表嫂老家柳树县人,过去好像是在县城干过售货员,说是部队转业回来国家分配的,后来商店黄了,他就找他侄女来了。”
“从部队转业的?他可是残疾呀。”古洛说。
“他那残疾是后得的,是我表哥死后,这老小子被车撞了,腿就瘸了,过去可不那样,别看岁数挺大做事可利索了。体格还好,我们这样的小伙子两三个不是对手。”
“他对你表哥、表嫂好吗?”古洛想了想说。
“能不好吗?你想想,他们是他的恩人呀。他比狗还忠呢。我过去就说,我表哥、表嫂让他吃屎,他都得说是香的。”
“他就没有家人?”胡亮像是不相信似的问道。
“没有。这老小子是个各路的人,一辈子没结婚,要不就是有病。有次他跟我说,他就我表嫂这么一个亲人。”
“你和他接触多吗?”胡亮问道。
“不多,他不爱说话。一般老光棍儿跟人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