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夏天。一年过去了,笪也夫案像随着春水流走的浮冰,在时间的漂流中逐渐融化消弭,始终没有新的线索,虽然市里的领导和公安局领导并没有忘记,有时还要问问,但一般刑警认为这可能是个死案,也许若干年后会被其他案件带出来,但那是说不准的事。就像打民事官司一样,没个头,只有胡亮还没有放弃,但因为没有线索,他也无可奈何。
天可真热,胡亮骑着自行车来到刑警队。最近他一直在骑车,不是怕胖,他认为不管怎么吃也不会到古洛那样的地步——简直是丢人的身材,而是为了锻炼体力。他骑车很快,快得使所有的交警都加深了对这位年轻的刑警队副队长的印象。“如果他破案也这么快的话,咱们市就太平了。”有些交警带着讽刺的笑容说。
胡亮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倒了一杯茶,开始看桌子上的通讯。这几天出奇的平静,似乎所有的犯罪分子都被这暑热征服了一样,躲在大树底下乘着凉,抽着烟,满脑子都是改邪归正的念头。“真是没有意思的生活。”胡亮看着窗外那在阳光下轻轻摆动的柳枝,烦闷地想。“我怎么跟古洛似的,好像没有案子就不能活了,这就叫职业病。”他笑了笑,又低头看起文件来。
有人敲门,很急。“进来!”胡亮头也没抬地说。
一个年轻的刑警走进来,步伐很快。他看着抬起头看他的胡亮说:“有案子了。”胡亮立刻就跳了起来:“怎么回事?”“可能是凶杀……”胡亮没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说:“走,看看去。”
现场是在一座没有盖好的大楼里,人们管这叫烂尾楼,这意味着到建成一座雄伟壮观的大厦是遥遥无期的事,也许永远也不是那些衣着光鲜、脸上浮着自信微笑的精英们出入的地方,但人类是可以让所有的东西都派上用场的,这座到处都是黑糊糊的窟窿的建筑物也不例外,到了晚上,这里就热闹起来了。有残疾到这儿就复原的乞丐们,有能把这里看成紫禁城的乐观派,有生活在外在力量幻境中的人们。他们有的睡觉,有的赌博,有的喝酒,高谈阔论,聊着当天他们的奇遇,交换着对愚蠢世人愚蠢的心得和乘虚而入的高明想法,这时很危险,在不经意之间一个策划重大犯罪计划的参谋部就成立了。五花八门,形形色色。这里是社会学的课堂,是不见天日生活的写照,是社会沉渣们的坩埚,他们在这里融合着,沸腾着,向上层的人们挑战,审判着道德,寻找着邪恶神灵的牺牲。
尸体是被乞丐们发现的,在大楼的入口处。在所有游离于主流社会的人群中,乞丐算是最有同情心的。他们看到这个长眠不醒的衣冠楚楚的人,商量了一会儿,觉得与其让警察怀疑他们,不如让他们相信一回自己,就顾不上穿着而走进了大雅之堂。
胡亮看了一眼尸体,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没有想起来。这是个肥胖的男子,穿着高级T恤衫,名牌休闲裤,皮鞋是意大利进口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他的金丝边眼镜掉在头侧方的地上,眼睛像死鱼一样睁着,嘴略略张开,似乎不相信自己会死。
“怎么死的?”胡亮问勘查现场的技术人员。
“胸口有被锐器刺的伤口,很深。基本可以肯定是在心脏部位,其他部位没有伤口,但面部、头部有擦伤的痕迹。”
“是被杀?”胡亮问道。
“基本可以肯定,因为没有自杀的迹象。”
“身份查明了吗?”
“死者的衣服口袋是空的,没有线索。”
“嗯。”胡亮仔细看着死者的脸,“我在哪里见过这张脸?”胡亮又想了想,但还是没有想起来。
刑警们抬走了尸体,技术人员还在现场寻找着蛛丝马迹。胡亮背着手,在周围走来走去。“这个人怎么会来这里?如果是在这里被杀的,就是说如果这里是第一现场,那就说明他是和人有约会,或者被人约了出来,否则的话他是不会来这里的。如果他是被杀后搬运到这里的,那么就要找到第一现场。……他是为什么被害的?图财害命还是其他原因,也只有在查明他的身份和知道准确的杀人现场后才能判断。”
“快,看看这里。”一个技术人员在离入口处10米开外的空地上喊道。
胡亮快步走了过去。他看见松软的黄土地上似乎有拖痕,还有一点像是血迹的东西。“是血吧?”胡亮说。
“像。”技术人员取着样说。
“这里不是第一现场。”胡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