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喝着酒樽里的玉露酒,心中很是不是滋味。
萧翊瞧着对杭若的喜欢,分明更甚,她原意是想让她出丑,没想到如今却推波助澜了一番。
她瞧着萧翊的大掌握住杭若的腰肢,戴着扳指的拇指在微微摩挲着,怀里那人红着脸,分明是羞怯,她霎时也红了眼。
如今她倒是对他们的感情推波助澜了番,她咬了咬牙,抬起酒樽将玉露酒一饮而尽,也不管殿中众人的眼光。
待身边的宫人将她的酒樽又重新添满,她便抬着酒樽往萧翊和杭若跟前一站,面上分明没有露怯,举着酒樽同面前的两人说着:“驿馆简陋,我住这多有不适,我与端王殿下也算是老朋友了,殿下不请我到府中小住几天?”
萧翊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要求,只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嘴角,手上摩挲杭若腰肢的动作并未停。
见他未答话,玉楼终是急了,一口又将酒饮尽,“端王殿下不会这么多年的情谊都不顾,连个舒适的住处都不肯施舍吧。”
话毕,萧翊转头盯着杭若的眼睛,杭若想要躲闪,却被他牢牢钳制住,“若儿觉得呢?”
玉楼捏着酒樽的手霎时紧了几分。
殿中仍有奏乐声,隐隐有人私语,眼前的歌姬舞姬纷杂,又急着躲开他握着自己下巴的大掌,杭若并未注意他此时说的话,只知道他在问自己什么。
她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萧翊得了回应,只放开手。
其实他私心里也想玉楼住到端王府中去,并不是瞧上了她,而是因为王府比驿馆要安全。
这些年来,京中那群人,用尽了多少阴谋诡计想将他引到北境去,其中不乏在两国之界挑事的手段。
萧翊省得,为了这瞧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这些人没有这般容易放弃,他们骨子里的自私与无知,使得他们不计后果,哪怕舍弃“小小”北境,也要成就他们所谓的大事。
他想借杭若打消玉楼的念头是一方面,护她在大雍平安无事却也是重中之重。
“自然若儿应允了,公主殿下便搬到王府中吧。”他只抬头瞧了瞧玉楼,眸中是玉楼从未见过的柔情。
她十分苦涩地笑了笑,好在只是一瞬,并未叫这殿中除杭若和萧翊以外的人瞧见。
玉楼微微举起手中的酒樽,一旁的宫人手里捧着酒壶微曲身子小步上前,将她的酒樽盛满。
萧翊身侧的内侍也上前倒酒,可他正欲举杯,却听见眼前的异国姑娘道了句:“按你们中原的话说,玉楼是沾了小夫人的光才能住到王府中去,如今这杯酒,自是要敬小夫人的。”
杭若也被她的话惊得一怔,她自小便从未喝过酒,这酒闻着香醇,怕是容易醉人的酒。
她下意识里想抬手朝玉楼晃晃,却被萧翊先一步按下来。
此刻殿中虽暖,可她的手却很冰,许是身上着的舞衣未换,在冬日里有些许单薄。
可他的手却热得慌,热得她微微颤了颤。
萧翊转头命内侍给杭若换个酒樽,却被玉楼呛了句:“怎么,都相濡以沫了,端王殿下还嫌弃你的爱妾?”
玉楼这些年里一门心思想嫁给萧翊,专门寻了个老师来,于大雍的风俗文化了解了不少。
萧翊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抬起小几上的酒樽,亲自放到杭若的樱唇前。
杭若盯着杯中清澈的酒水,闻着香醇的酒气,皱着眉头转眼看了看萧翊。
他的眸子依旧深沉,见她没有反应,依稀透出几分不耐,那边玉楼又催促了句,“小夫人这是瞧不上玉楼,不愿喝玉楼敬的酒?”
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并不像是寻常的恋人,玉楼心底有难言的雀跃,她盯紧了杭若面前的酒樽。
只是下一秒,杭若狠下心,将那酒一饮而尽。
她喝得急,那酒又烈,到喉舌处还隐隐有焦灼,她还没来得及将酒全咽下去,便被呛得直流眼泪。
见她乖乖喝了酒,萧翊才将她的手放开。
怕失了礼,杭若只抬手掩面,猛烈地咳起来。
因为她说不了话,连带咳嗽声也并不完整,并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只身前小几上放着玉箫的那人,不住地想要去瞧瞧她是不是被呛得狠了。
只是他微微起了起身子,便被他身侧的一人又重新按了回去,“不该做的别做,不该肖想的别想。”
他转头瞧了瞧自己的老师,只能紧紧捏着几上的玉箫。
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地瞧着杭若那边,撞进了抱着她那人阴沉的眸子里。从江城上京赴考,谢安在盛京的客栈中住了两月有余,对着萧翊的恶名略有耳闻,可此时他瞧着萧翊的目光却没有半分的畏惧。
萧翊已许久没见过对自己这样的人,这些年里,自他有恶名起,他便从未在盛京城再瞧见过这样的眼神。
世人大多浅薄,只记得他的恶名,却不记得他曾经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功德,不过这却正是他心中所愿。
畏他的人越多,萧珏便越安全,萧氏的江山也能越稳,边境也不会屡屡有战乱,大雍不会民不聊生。
他虽手段雷厉了些,但早些年里杀鸡儆猴,到底至今仍是有用的。
他心下想着,这天下大致有两种人是不畏惧自己的,第一种是心怀坦荡之人,第二种应当是能辨流言之人。
萧翊不知道谢安是哪一张,但他还是为着他这份勇气,他抬起酒樽往谢安那边举了举。
谢安并未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有些错愕,并没有抬起酒樽回应。
瞧见他眼中的错愕,萧翊也不恼,只顾自将杯中的玉露酒饮尽,转头又望向面前站着的玉楼。
玉楼没想到杭若不会喝酒,只站在原地等她平息下来,而后朝她举了举酒樽,一饮而尽。
杭若被酒呛得红了脸,只举起玉手拍了拍胸口,她此刻眼角也不觉红了几分,沾染了些许媚态,只瞧一眼就能瞧见万种风情。
萧翊与她咫尺之遥,她身上的体香和酒香混杂在一起,萦绕在他鼻尖之上,萧翊霎时觉得心中有些许烦闷,久久挥之不去。
不过才过了半刻,杭若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她一时不知何处冒出的勇气,她只挣扎着想挣开萧翊的桎梏,只是到底是酒气有三分上头,冲得她虽有勇气却无半分能与萧翊抗衡的力气。
许是察觉到杭若此刻的躁动,萧翊桎梏着她腰肢的手又重了几分,挣扎了片刻,杭若终是没了气力,乖巧地靠在萧翊宽厚的肩膀上。
萧翊因为她突然靠近的气息而不自觉一滞。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听见耳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萧翊先前并不知道她不会饮酒,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她先前抗拒那杯酒的原因。
可他并不悔,她如今无法言语,就算喝醉了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反而能叫他们之间的戏演得更真几分。
此刻她身上失了力,身子并不稳,萧翊只将她的身子又往怀里拉了几分。
杭若已睡得全无意识,非但不躲,还往他怀里钻了钻。
她动作间,萧翊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觥筹交错间,已经亥时末。
年幼的君王被帝师和皇叔教导,时时不敢在朝事上懈怠,同身边内侍吩咐几句,便退出常青殿往太和殿去。
他刚走,先前他身侧候着的内侍跑到萧翊和帝师身侧知会了两句,帝师陈大人先行起身,往宫外去了。
萧翊转头瞧了瞧怀里安睡的杭若,犹疑片刻,也将她横抱起来,当着殿中众大臣的面,迈着稳健的步子往殿外走。
殿中众人这才抬眼往龙椅那边瞧,此时哪里还有幼帝的影子。
待萧翊的背影消失在常青殿门前,其余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往殿外走去。
玉楼今夜已连饮了数杯酒,只是大雍盛京的玉露酒虽名满天下,但到底无法与她家乡回纥的烈酒相比。
她此刻神志清明,并未像杭若那般昏睡。
许是薄酒又借了她几分胆气,何况她今夜想了许久,她的父汗也有许多位夫人,尽管心中还是有些介意,但只要能与心爱的人厮守,便是他有其他夫人,她也是勉强能接受的。
她小跑着三两步朝萧翊那边追过去,跟在他身侧,开口问他:“大雍的端王殿下一言九鼎,玉楼今夜就将驿馆中的行囊搬到端王府中去。”
萧翊甚而没曾侧目,只依旧往沿着宫道走着,“公主殿下随意就好,只是公主从回纥带来的亲兵,只能守在王府外。”
如今得偿所愿,玉楼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萧翊抱着杭若走得慢了些,很快便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玉楼只头也不回地丢下句:“记得府门不要落锁。”
一国公主,还是从前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在他跟前露出这样的傻气,萧翊有些好笑,但也仅此而已。
他甚而觉得这玉楼公主与自己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来,他们都心有所属,心悦之人却不曾瞧过他们半分。
直到行至宫道处,内侍早早吩咐了接贵人的轿辇候在近宫门的宫道两侧,远远瞧见萧翊抱着他的小夫人过来,连忙迎上去,嬉皮笑脸地谄媚着。
只是萧翊并未搭理,迈着步子走到一处小轿前,先前进宫时,他并未吩咐轿辇候在此处,只是方才萧珏身边的内侍,已在他身侧知会过。
萧珏已命人准备了轿辇候着。
想来幼帝心思单纯,被杭若美丽柔善的皮囊所惑,从心里将她当做自己的皇婶。
只是,萧翊此时并不想同一个醉酒之人计较,将她安放于轿辇之上,负手行于月色之下。
直至走出宫门,走到端王府的马车一侧,绿珠搓搓冻得发冷的手,迎上去就想掀开轿帘将杭若扶下轿来。
只是萧翊却打断了她的动作,亲自掀开轿帘,将她抱下轿来,而后弯腰进了车舆。
绿珠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往宫门两边瞧了瞧,果不其然在右侧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瞧见了两个身着异服的鬼鬼祟祟之人。
萧翊将杭若放到马车中的一处软垫上,已无人能瞧见马车中的情形,他自是不用再装模作样。
他只皱皱眉头,抬起大掌揉了揉太阳穴,他到底是低估了回纥那位玉楼公主的执念。
他并不是畏惧流言之人,只是若是娶了回纥公主,便不能随随便便往府里一丢。何况,若真娶了她,大雍中关于他想造反的流言必然更甚。
他知萧珏信他,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并不能仗着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护住自己所信所爱之人。
正如从前的父皇和皇兄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千五,明天三千五,也算今天更四千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