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眼见着两人在眼前的“恩爱”模样,却无可奈何,于大雍和回纥而言,她是肩负两国和平来访的公主;于萧翊而言,她只是从前在战场上的对手。
她必不能带着过于明显个人喜恶在这皇城底下行事,更何况,她从不自认为是喜欢强求的人,从前纠缠萧翊,只是因为没看见他身边有过其他女子。
尽管心下愤懑难平,她还是忍将下来,“端王殿下还是快些,宫中陛下还等着您呢。”
萧翊并没有因为她说话而特意回头,只是直起身子静静听着,待她说完,只故作温柔地向杭若开口讯问:“脚疼吗?可还能走?”
可实际上呢?
杭若分明在与萧翊的咫尺之距中,感觉到的是淡漠,抬眼瞧见的,是他眼中的警告。
周遭明明还站着许多人,其中有朝臣、有邻国公主、有随从、有禁军……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在萧翊说完这句话时安静下来,好似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杭若心想,若不是一早便领教过他的阴狠残忍,只怕也要叫他这温柔的询表象迷住,同那回纥公主一样,不远万里来此寻他。
也同先前的自己一样,对李越满是期待,婚事一拖再拖却依然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她有些奇怪,这第一场戏还没演罢,心里倒开始同那观戏者产生当下这种同病相怜的复杂情绪,她突然很想帮帮这玉楼公主,帮她斩断心中对于萧翊的这种念想。
想毕,她柔情似水地轻抚萧翊的肩膀,美目舒展,朝他温柔地笑笑,而后轻晃脑袋。
众人先前停滞的呼吸声,这才又继续发出。
“若是担心,殿下还是寻个太医给小夫人瞧瞧。”杭若听见方才在车辇前撞见的那个男子开了口,顿时朝他那边望过去。
瞅见她眼中的探究,容允只开口同她解释,“小夫人称在下容允便好。”
说罢,还朝她拱拱手。
杭若报以一笑,回之福礼。却被萧翊挡住,“本王的妾室直呼容大人名字,实乃失礼,容大人这是想别人笑话本王治家不严?”
容允只朝他拱手,嘴里说着“不敢”。
萧翊只瞥他一眼,转头牵着杭若的手往宫门里面走。
尽管杭若心中努力忍耐,可她却如何也忽视不了萧翊手上那层薄茧粗粝的触感。
那薄茧,是在战场上经年的厮杀,积攒成的。
她心里直发怵,手臂也不自觉地僵直着。
萧翊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她此刻身体和心里上的抵触,他只凑到她耳边,做一副亲密状,“你此刻不需害怕,若是将此事办砸了,到那时你才要怕。”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她极力掩饰的对他的恐惧,杭若只能逼自己不去在意他的碰触,忘记他此刻给自己带来的不适。
先前在宫门处相遇的几人同行,如今却各怀心事。
转眼到了太和殿偏殿。
如今时辰未到,除夕佳节休沐,今日并不上朝,只是陛下仍同几位阁老和尚书议事。
容允先一步同萧翊拱手进了殿内,杭若虽不知殿内如今在做何事,可依着传闻,萧翊这位“涉政王”此时应在殿内,而不是同自己站在此处,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杭若还是没忍住抬头满眼疑惑地望向他。
萧翊不语,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殿里的内侍将门打开,朝臣依次走出,三五成群地小声议事。
萧翊在他们的弯身行礼中,拉着杭若的手走进殿中,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位玉楼公主也跟在他们身后。
他似是觉察,在两脚踏进店门的那一刻停将下来,转头十分冷淡地同身后不远处的玉楼公主说道:“本王进殿是要与陛下谈家事、国事,公主殿下也要跟上来吗?”
言尽于此,玉楼公主不好再跟下去,只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望着眼前这个决绝的男人。
他是半分机会都不想留给自己,他也是半点不想做真真正正大雍之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回纥公主的身份并不是那么好使。
她心下气恼,抽出腰间别着的鞭子,泄愤似地打在一旁的汉白玉阑杆上。
一旁站着的白胖内官见了,吓得直瞪眼,连忙上前阻止,“公主殿下,千万忍耐些,切不可惊动了陛下。”
那内官说完,脸上堆着谄笑,用手去按她手中拿着的鞭子。
玉楼冷哼一声,转头坐于台阶上,静静等待着萧翊从太和殿偏殿中出来。
萧翊其实并未将做戏之事同圣上说,两人虽在殿门关上的那一刻放开了彼此牵着的手,可年幼的陛下还是在瞧见杭若的那一刻,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期待。
尽管坐于殿中小叶紫檀椅上的那个少年,面庞瞧着还有些稚嫩懵懂,可他身上穿着的暗色龙纹常服还有那同萧翊有七分神似的脸,还是让杭若猜到了他的身份。
来前不知为何,萧翊并没有谴人教自己如何向天子行礼。
杭若只能按照从前在话本中读到的只字片语中,勉强揣测着向年幼的陛下行跪拜之礼。
许是她礼行得不对,那边小陛下只难掩地轻笑一声。而后朝着萧翊发号施令,“皇叔先退下吧,朕有话单独同皇婶说。”
萧翊应是对着自己这侄子很是无奈,“臣说过,她不是陛下的婶母。”
萧珏只沉思片刻,而后迟疑说道,“细究下来,朕的母妃不过也只是先皇的妾,皇叔难道不称她做皇嫂?”
萧翊语结,拿他无可奈何,只皱眉道,“陛下又在胡说。”
“好了,朕心中有数,只私下里称她皇婶。”
而后朝着萧珏行礼退出殿外,离开前他朝杭若那边深深凝望了一眼。
纵是没将头抬起来,没同他对望,杭若还是察觉到他眼神中的警告,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听见萧翊走出殿外的脚步声,这才稍稍直起发酸的腰背。
而后她听见那边坐着的少年皇帝萧珏开口吩咐殿中内侍,“给婶母赐座。”
内侍搬来小几和坐垫,杭若只坐在与萧珏相对的那处,明明不过咫尺,却与这位少年君王之间山遥路远。
杭若瞧见他周身与萧翊相似的肃然贵气,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同自己说何事,不自觉有些紧张。
却见他坐于上首的雕花木椅上,温和开口,“皇婶莫紧张,朕不过是想问问皇婶对皇叔有多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