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看去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向上看去,依稀可以看到缺口在他们的头上。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至少,在强风再来之时,我们是安全的!”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就听到上面传来了一种“嗡嗡”的声响。
那种声音才传入耳时,还是细微得难以辨认,可是一刹间,声音以雷霆万钧之势加强。海棠发出了“啊”的一下低呼之后,前后还不到十秒钟,声音已经变成了轰然巨响。同时在轰隆声之中,尖厉的呼啸声也已断续地传了过来,再紧接着,呼啸声已经没有间断,变成了连续的、尖厉的啸声,像是为轰隆的巨响在作伴奏一样。
原振侠和海棠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强风又开始了!
离他们进缺口,不到三分钟!如果刚才他们的行动慢上几分钟的话,他们就已经不再存在于世上了!
绳子还在晃动,有一小半,是由于他们两人的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发抖的缘故。
过了好一会,海棠才吞了一口口水,沉声道:“你有没有留意,强风静止的时间是多久?”
原振侠道:“两小时……要是强风隔得很久才停一次,我们就……”
原振侠并没有说完要说的话,那是不用说出来也可以知道的。强风不必隔一年才停一次,只要隔十天才停一次,他们就回不去了!
海棠吁了一口气:“那第一代大祭师能回去,我们就也能回去!”
她虽然那么说,可是语调之中,一点也不像是充满了信心,反而有点无可奈何:“现在绝对无法再上去,唯有向下去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们同时放松了滑轮,身子又迅速向下缒去。
自上面传下来的风声极其惊人,但是在山腹之中,倒是一点不受影响。而且,多少天来,他们第一次感到,吸进来的空气是乾燥清凉的,令人有清新舒服的感觉。
不消多久,他们已滑到绳子的尽头。海棠低声道:“两百公尺!”
向下看去,和他们才进入缺口之处一样,黑沉一片,甚么也看不见。
海棠一手缠在绳上,一手取出了另一盘绳子来,和原振侠合作着,把绳子接上之后,松开了手。另一盘也是两百公尺的绳子,迅速向下落去,直没进了黑暗之中。
原振侠定了定神:“我不认为第一代大祭师,会有那么长的绳索。”
海棠“嗯”地一声:“我早就注意到了,你看,山壁上有供踏脚攀缘之处,如果没有绳子,一样可以下来,不过当然费劲得多。”
灯光所及之处,的确可以看到洞壁有不少嶙峋的石角。在下来了两百公尺之后,仍然是直径约莫三公尺,直上直下的“井”,看起来,倒有点像是一种巨大无比的力量,开凿出来的一样。
海棠又道:“如果绳子用尽之后仍然没有到底,我们也可能要攀下去!”
原振侠苦笑了一声,咕哝了一句:“我们现在的情形,真应了一句话:‘地狱无门闯进来’。”
海棠道:“要是真能闯进地狱那倒好了,这正是我们千辛万苦想达到的目的!”她说着,又深深吸了两口气:“这里的空气好清新,我看可以不必用头罩了!”
原振侠道:“还是戴着的好。”
海棠沉默了片刻,才用甜腻得化不开的声音道:“可是……我想你吻我!”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海棠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原振侠对海棠的要求感到过分吗?一点也不,那正合乎他浪漫的性格。而且,他也不知多么想吻海棠,离上一次的热吻,好像已经有几个世纪了!
他们两人一起揭了头罩,然后,四片灼热的唇立刻紧贴在一起。互相闻到对方的气息,感到对方的心跳,那么甜美,那么酣畅,令得他们在热吻的时间中,全然不觉身在何处。
当他们的唇终于分开来之际,他们一起喘息着。在闪耀的、并不是直接照射在她脸上的灯光掩映下,海棠双颊酡红,像是才喝下了醇醪一样地甜蜜。原振侠有点痴痴地望着她,她也有点痴痴地望着他。
过了好久,两人又同时吁出了一口气,又各自把头罩罩上,不约而同又一起向下滑去。
两百公尺的绳索又到了尽头,海棠的背囊之中已经没有绳索了,原振侠从背囊之中,取出了最后一盘两百公尺的绳索来,然后,他们又再向下滑去。
当他们的双脚忽然碰到了实地,不再悬空之际,他们都难以相信自己的运气。两人一低头,就看到他们已经到了“井”底,绳子剩下并不多。
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在接近六百公尺的“井”底。上面的风声,听起来也不再那么凄厉。他们站的地方,也只是一个直径三公尺的空间,在他们的面前,有一条相当狭窄,只有一公尺宽的甬道。
海棠向那甬道指了一指,原振侠深呼吸了一下,吸进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先跨了进去。
两人一声不响地向前走着。甬道一直是那样宽窄,甬道两边的山壁,看起来也十分平整。
走了十分钟之后,海棠才低声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一切,包括直上直下的‘井’,和这个甬道,都不像是……”
原振侠接了上去:“都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海棠发出了“嗯”地一声:“可是,别说几百年之前了,就算现在,集了全世界的科技力量,能不能开出这样深的洞,和这样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如果一定要做的话,大概也可以,但至少要一个世纪,或许更久。单是为了使需要的器材可以到达这里,只怕就得半个世纪!”
海棠沉默了片刻:“我觉得我们已经找到了通道,就快可以到达……到达……”
找到了通道,那就是说,快可以到达“鬼界”了!“鬼界”不再是传说,他们每向前跨出一步,“鬼界”是实际存在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但在这时,海棠反倒感到了害怕,连“鬼界”这个名称,也迟疑着说不出来。
原振侠的心情也是一样,越是接近事实,怯意越浓。他们的心头,都盘旋着同一个问题:鬼界,那究竟是一个甚么所在?有着甚么?
当他们有这样的怯意之际,他们甚至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而终于又再前进了十分钟之后,停了下来互望着,心头感到极度的沉重。
海棠先开口:“这……甬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原振侠陡然叫了起来:“有人吗?”
他的叫声,在狭窄的甬道之中,响起了一阵一阵的回音。当回音静下来之时,他道:“我问错了,我应该问,有鬼吗?”
他本来是想说点轻松的话,好松缓心头上那种莫名的压力。可是一开口,声音却是乾涩的,别说海棠听了没有笑,连他自己也觉得一点不好笑。
两人又都静了下来,海棠叹了一声,有点自嘲:“刚才的勇气,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然后,陡然扬起手来向前指了一指,同时挽住了海棠的手,一起向前走了过去。
他一面走着,一面道:“既然一切有可能是真的,那么第一代大祭师可以安然回去,我们也就一定能!”
这本来是海棠讲的话。这句话在一切还只是传说时,并没有大作用,但在他们如今的处境之中,却可以鼓舞他们的信心。
他们开始加快脚步,又走了半小时左右,甬道陡然变宽,而且,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阻住去路的,是一块球形的大石,那情形恰如他们曾在照片上看到过的,第一代大祭师圣墓入口处的情形一样。
到了那球形大石前,他们一起伸出手来,按在那块大石之上,然后又互望着,呆了片刻,才一起点了点头,用力去推。
他们根本不必那么用力,根本只要随便轻轻一推,就可以推开来。
球形大石一被推开之后,眼前陡然黑了下来。头罩上的灯,电源应还可以使它继续发光的,但这时却突然失效了!
灯光一灭,他们两人便陷进了真正的黑暗之中,那是真正绝对的黑暗!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真正的黑暗是甚么样子的。当他们在云层中的时候,黑暗不是绝对的,这时的黑暗,只能够用绝对的来形容——就像是普通的摄氏零度,和绝对零度的差别一样!
两人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靠在一起。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之中,他们根本丧失了任何防御的能力,靠在一起,只不过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而立即地,他们感到了寒冷,不是有风向他们吹袭,而只是寒气,无声无息,妖魔一样的寒气,向他们袭来。厚厚的保护衣,可以抵挡得住虫蚁蛇虻的侵袭,可是对那种寒意,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们像是赤裸着身子,浸进了冰水中一样,全身上下,应该说全身内外,没有一处地方不觉得寒冷!
那种阴森森的、侵入骨髓的寒冷,和那种绝对的黑暗,都使他们同时想到,再也没有比“鬼界”这个称呼,更确切的形容了。
原振侠在惊怖之中,第一个想到的是先退出去再说,退到甬道再说。
海棠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的身子,几乎是同时向后退缩了一下的。但也就在这时候,他们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有幽幽的绿光闪了一下。
那是极细极微弱的一点幽绿色的光芒,光芒的强度,大约只有一只萤火虫的十分之一。但是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他们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点光芒,不但可以看到那一点光芒,而且看到由那点光芒,所带起的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是如此巨大,似乎是当头罩下来一样,令他们在一刹间,有早已被那个黑影环抱着的感觉。
那一点幽绿色的光芒,一闪即灭,却给原振侠和海棠两人带来了更大的恐惧。在他们前面,是有些东西在,但是那是甚么东西呢?在鬼界之中,还会有甚么东西,自然是——鬼!
寒意在那一刹间更甚,他们张大了口,努力想发出一点声音来,可是他们的声带,像是冻成了铁片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就在他们震惊到每一根神经都变得麻木之际,又是一点幽绿色的光芒一闪,再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根本无法说得出是甚么形状的黑影现了一下。看起来,在绝对的黑暗之中,这种黑影不知道有多少在!
他们都知道黑影是不能单独存在的,一定要有甚么东西才能形成黑影,那么,是甚么东西呢?在那一刹间,原振侠想起了传说中的鬼,是没有影子的。
鬼没有影子的说法,在平时听来,自然会使人觉得可笑,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真有镇定神经的功效。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陡然松了一口气,居然可以发出声音来——虽然他的声音,令他自己听来,也觉得怪异莫名:“你们……是谁?”
原振侠虽然挣扎着问出了那句话来,可是这时,他整个人还是被恐惧感占据着。那种极度的恐惧,甚至驱走了寒冷的感觉,驱走了一切的感觉,只剩下了恐惧。
至于为甚么要恐惧,他根本说不上来。在这种诡异绝伦,全然无法明白会有甚么出现的境地之中,作为一种有恐惧感的生物,恐惧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甚至是不用任何理由的!
他可以感到,紧握着他的海棠,身子在发着抖,他也一样。两个人发抖的韵律,甚至也是一致的。
当他问出了那句话之后,在前面,不知是甚么地方,黑暗之中,陡然发出了一下同样的问话:“你们……是谁?”
那种幽幽的、似有似无的、充满了被抑遏的凄厉声音,一传进耳中,原振侠感到连自己的头发都几乎倒竖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他在发问之后,自然是预期有反应的,但是这样的反应,他却也未曾料到过。
这时,他只闪过了一个念头:鬼界!这里真是鬼界,除了鬼界之外,绝没有更确切的形容了!
在未曾到这里之前,或许还会怀疑为甚么不用神界,而一定要选择一个“鬼”字?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鬼界”是唯一的名称!
原振侠张大口,他只听到自己喉间所发出的喘息的呼哧声,在前面黑暗之中,不知在甚么地方,也传来了同样的,但是听起来却恐怖之极的呼哧声。一直到这时候,海棠才呻吟似地说了一句话:“天,他……他们在模仿我们发出的声音!”
在她那句话之后,果然,黑暗之中又响起了同样的话,声音仍然是那样凄怖。但原振侠已勉力使自己定下神来,他可以肯定在黑暗之中,一定有甚么东西,或者确切地说,一定有甚么生物!
他也竭力告诉自己,这种在黑暗中的,不知是甚么的生物,对自己并无恶意。可是,他刚这样想,一种极奇怪的感觉又陡然产生!
原振侠知道,不但自己有了这种奇异的感觉,海棠一定也有。因为他听到自己和海棠,同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他们都没有留意,自己所发出的那一下惊呼声有没有被重复,因为他们在那一刹间,感到自己站立着的地方开始变软。
这实在是一种奇诡到不可思议的感觉——站着的地方迅速变软,软得令他们的身子向下沉去!
在黑暗之中,是甚么也看不见的,但是在黑暗的空气之中,和到了黑暗的实质之中,究竟是有分别的。岩石忽然变软了,变得像稀泥一样,他们的身子在向下沉去——沉到了甚么东西中间?沉到融化了的岩石之间?
刹那之间,原振侠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片空白。那比整个人被恐惧占据了还要可怕——充满了恐惧,总还感到有点感觉在,而如今这种空无一物的情景,使身受者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已经死了,这是鬼魂才有的感觉,而不是身体才有的感觉!
那段时间并不太长,陡然之间,下沉的感觉停止了。他们像是穿过了岩石一样,又不知到甚么地方。
当他们又感到自己脚踏实地之际,他们不约而同,一起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同样地,呻吟声被重复着。
原振侠渐渐恢复了知觉,他觉得自己仍然紧握着海棠的手。两个人的手握得如此之紧,尽管隔着厚厚的手套,依然可以感到手指因紧握而产生的疼痛。
人又有了知觉,真好!这证明身体还是身体,并不是灵魂已经和躯体分离了。
他们相互之间,又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虽然在一片浓黑之中,全然看不到对方,但不单只感到了自己的存在,而且也可以感到对方的存在,这自然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
这种充实的感觉,使他们情绪镇定了不少。海棠低声道:“我可以肯定,我们是在鬼界之中了。而在这里……是有……甚么有生命的东西在!”
她的话,声音虽然低,可是又被重复了一遍。当然那绝不是回声,而是有甚么“有生命的东西”,在模拟他们所发出的声音。
原振侠沉声道:“是——”他提高了声音:“我们两个人,是根据一个传说找到这里来的,看来传说是真实的,请你们也对我们发出信息。”
原振侠的话又被重复了一遍,然后,黑暗之中,忽然传出一个听来仍是那么可怕,但并不是重复他们的话的声音:“你们……和上次到过这里的那个……是同类?”
原振侠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上次到过这里的那个”是甚么意思。但是他立即明白,对方如果来自别的星球,时间观念自然和地球人不同,地球上好几百年,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刹间。那么,“上次到过这里的那个”,自然是第一代大祭师了。
而对方居然发出了同样的语言,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欢喜!
原振侠忙道:“是,我们都是人,是这个星球最高级的生物。”
这时他已全然缓过气来,可以和那声音对答了。那声音沉默了片刻:“你们所使用的语言……刚才我们花了一点时间才整理出来。上次来的那个……人呢?他为甚么不来?”
原振侠陡然吸了一口气:“这个人……早已死了!”
那声音又沉寂了一会,才道:“死了?”
听起来,像是他不知道甚么叫“死了”一样。海棠这时也已镇定了下来:“死了,就是说他的生命已结束,他不能再做任何事,而且身体也迅速地不再存在了。”
那声音问:“那么,他到哪里去了?”
原振侠和海棠,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死”,在地球上,任何小孩子都可以明白那是甚么意思。但若是来自别的星球上的生物,根本没有死亡这种现象的话,要解释起来真是困难之极。
例如那个问题:“他到哪里去了?”就无法回答。一个人的身体死亡了,是不是甚么都消失了?如果承认有灵魂的话,那么“灵魂”又到哪里去了呢?
原振侠和海棠两人想着,异口同声道:“他……不再存在了!”
他们的话,似乎还是不那么容易被理解。在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种听来幽幽的声音之中,明显地充满了焦急:“他……不存在了?那么,我们叫他去做的事,他答应我们去做的事……”
声音讲到这里时,几乎像是呜咽一样。虽然听来仍令人感到阴森无比,但同时却也令人对发出这种声音的“人”,大生同情之感。因为声音不但焦急,而且是那样徨!
这种徨无依的声音,甚至是令人心酸,会激发起人的扶助弱小的意念。
海棠首先道:“你要那个人做甚么?”
谁知道在这句话之后,竟是长时间的沉寂,至少有十分钟之久。在这十分钟之内,开始时,原振侠和海棠还耐心地等着,可是五分钟过去,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之中,他们无法再不出声,海棠低声问:“我讲错了甚么?”
原振侠道:“或许他们是在考虑,该如何回答——”他讲到这里,提高了声音:“如果你们是在考虑如何回答,请在回答时介绍你们自己!”
在原振侠说了之后,在难堪的沉默之中,又过了极难捱的几分钟,那声音才在黑暗之中,幽幽地传了过来:“我们是一群……鬼魂!”
声音的可怖,再加上回答的奇诡,又令得原振侠和海棠,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原振侠“飕”地吸了一口气:“可能你们对地球上的语言不是很明白,鬼魂是有特殊意义的,刚才你连死亡是甚么意思也不知道,怎么会知道鬼魂?”
那声音的凄然之意更甚:“不了解?鬼魂,或者孤魂野鬼,不是同样的意思么?”
那声音,那种说法,听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可是这时原振侠思绪十分清楚,他沉着地回答:“是……一样的意思,但你为甚么不知道死亡是甚么?”
那声音道:“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死亡是甚么,只是难以进一步想像。因为我们……没有死亡!”
原振侠抓住了这一句话:“没有死亡,就不会是鬼魂!”
那声音中的呜咽和伤心在逐步增加,下面的一句话,听起来简直就是伤心欲绝的号哭:“可是我们的确是一群孤魂野鬼!”
虽然声音那么可怖,可是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原振侠和海棠两人,都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他们在刹那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的确如原振侠所料,“他们”对于地球上的语言,不是很了解——“孤魂野鬼”原来的意思当然就是鬼魂,但如果一些人,前无去路,向后也不能退,大地茫茫不知何去何从,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倒也可以把自己形容为“孤魂野鬼”,但绝不能自称鬼魂!
当原振侠和海棠弄明白了这一点之际,他们心中有些疑团被解开了,但是却有更多的疑团,无可阻止地冒升了上来。
已经解开的疑团,是“鬼界”这个名称的由来。当年,第一代大祭师来到这里,黑暗之中,一切是那么诡异,又有自称是鬼魂的声音,自然,把这里称为“鬼界”,那是再适合也没有了。
第一代大祭师所使用的语言,自然不如原振侠和海棠现时所用的语言那样复杂,可以在多个不同的角度,表达所要表达的一切。
而这时他们已可以肯定,在黑暗之中和他们交谈的,不是真正的鬼魂,而是一群处境如同孤魂野鬼的,不知是甚么的生物。
这些生物,一定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不但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而且一定还有高度的科学文明,因为第一代大祭师,就曾在这里得到过异常的力量——有理由相信,所谓“来自鬼界的神奇力量”,是一种科学文明的产品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在落后的新几内亚岛上,又是在很久以前,那是足以令得所有部落震慑的了。
可是不明白的是,何以这样一种高级生物,会长久以来把自己隐藏在这样荒僻地区的山腹之中?而且在心理上,把自己当作是孤魂野鬼?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何以处境会如此之惨?至少,他们的声音,听来是如此之惨!
心中不知有多少新的疑问,原振侠说的,却是全然不相干的另一件事:“能不能有点光亮,我们……不是太习惯这样的黑暗。”
这一次,对方的反应来得快绝,声音听来极其尖利刺耳:“不能,不能!光芒对我们会造成极大的损害,如果可以有光芒,事情就简单了。”
原振侠和海棠的手紧握一下,海棠道:“愿意听听你们的故事!”
那声音又变得十分哀切:“我们的故事很简单,一次探险性的飞行,使我们到了这里。曾经设想过一切和我们那里不同的环境,也都准备了应变的方法,可是我们再也想不到,宇宙间会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这种力量充满在你们的星球之中,你们星球上的生物对之完全适应。可是我们的身体结构成分不同,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而且,使我们的主要仪器无从运行。我们直冲到了这里,自然曾设法出去过。那种力量对我们身体破坏的结果是,我们无法暴露在光芒之下,除非那光芒极其微弱,而实际上,这种只有微弱光芒的环境是不存在的,只有在这里!”
原振侠越听越是奇怪,觉得不可理解:“在光芒中会怎样?刚才你不是说,你们没有死亡吗?”
那声音道:“对,没有死亡。可是如今,我们一见到光芒,就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