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是被歌声吵醒的。
又是那首《夜来香》。
她不明白了,这还没到夜里,放什么夜来香?
烦躁地掀开被子起床,温年睁着一对硕大的熊猫眼去一楼洗漱。
许扬在她刷牙时顶着鸡窝头晃悠过来,打着哈欠说:“早上还吃吗?冰箱里有面包,你自己拿。”
温年摇头,吐掉水,觉得有必要为自己采购一些贮备粮。
许扬带温年熟悉的地方是距离南甜巷子不远的一个小商业步行街,说是日常需要的东西在这里基本都能买到。
温年到了一看,迎头就是一元超市、两元超市、五元超市,三兄弟。
叫她购物欲望几乎灭绝。
许扬也看出来了,抓抓爆炸头,带温年往里走。
刚走没多久,对面走来一位胖胖的大妈。
许扬打招呼:“刚跳完舞来遛弯?”
“啊,去老赵那儿转转。”大妈一笑,颧骨上挤出一坨红晕,像老年版福娃。
“这就是你外甥女?”大妈看向温年。
许扬嗯呐,对温年说:“这是齐奶奶,住12号。”
出于礼仪教养,温年在任何社交场合走的都是端庄路线。
但面对老人时,她的嘴一向比较甜,可能和小时候跟外公外婆在新西兰生活过一段时间有关。
“奶奶好。”温年礼貌又乖巧,“我刚来,以后还麻烦您多多指点。”
齐奶奶被少女甜美的笑容击中心脏,连连说不麻烦,摸着口袋只恨今天出门没在口袋里揣几张红票子,然后就掏了一把瓜子出来,作为见面礼。
温年:“……”
送走齐奶奶,温年跟着许扬五步一熟人,十步一邻居。
温年脸都快笑僵了:“你在这里这么出名?怎么所有人都认识你?”
许扬说:“这要是出名,那整个南甜巷子都得上名人堂。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
话没说完,许扬的手机响了。
温年以为又是那些商业互怼的电话,可许扬的神情明显不对。
她敏感地联想到颜清,不会是家里又出事了吧?
许扬瞧见温年紧张的样子,皱着的眉头又放松开,解释:“不是你妈。”
“真的?”
“骗你干嘛。”许扬说,“再说了,你妈没告诉你?为了安全,她不会和我联系。”
这个确实说过。
颜清和许扬一年就见两三面,不是亲近的人不知道她们关系好。
但颜清一贯严谨,做事追求万无一失,既然要许扬帮忙就要杜绝任何能查到许扬头上的可能。
“你去前面转转。”许扬抬抬下巴,“我回个电话。你转累了来找我,我就在这儿。”
温年点头,心里却不踏实。
对许扬她还是比较信任的,她怕的是许扬有所隐瞒。
拿出随身携带的翻盖手机,温年琢磨不会是昨晚那条短信闯祸了吧?
应该不至于,她发的号码也是颜清用别人的身份证申请的。
追债的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全能全知。
他们只会破坏威胁,一遍又一遍,把你逼到绝境,完全孤立起来。
温年记得,在一次次攻势下,别墅区的保安都烦了,对他们一家冷眼旁观,邻居见了他们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就像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只是待着就足够令人厌恶嗤笑,恨不得拿扫帚立刻赶走,赶得远远的……
温年握紧手机,回头看了眼许扬。
见许扬神色还比较轻松,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店铺依然破旧,但渐渐有了怀蓝特色,好比小鱼干抱枕,做工之粗糙,却莫名有种穷萌感。
温年默默记下几家可以光顾的店铺。
其中一家叫团团鲜果的水果店,是她最满意的,因为这家店打扫的最干净,门口还别出心裁立着一个做欢迎光临手势的木头机器人。
步行街尽头拐弯绕回来,是另一条小街。
在这条小街的角落里有一家名叫“角落”的书咖店。
温年闻到从这家店飘出来的柠檬、花香和蜂蜜的混合气味,是耶加雪菲咖啡豆经过浅度烘焙的独有味道。
她没想到怀蓝还能有这样的店铺,有些兴奋,向店铺走去。
路过一条过道窄巷,她听到有人在哭,还有——
“快把玩具交出来!”
“不然打瘪你!”
“撕你作业!”
温年想都没想进了窄巷:“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看起来八九岁大的男孩顿时散开,显露出地上蹲着的一个瘦小男孩。
男孩肩膀一抽一抽的,怀里死死护着什么。
“你是什么人?少管我们的事!”
最壮的一个小男孩站出来说:“走!不然我让我爸揍你!”
温年懒得废话,直接举起手机对这几个大孩子说:“我都录下来了,回来交给你们的父母和老师。”
到底是小屁孩。
随便一个谎言就吓得慌神,也不想想一个翻盖手机有没有录像功能,嘀咕几句就呼啦啦跑走了。
温年来到瘦小男孩身边,弯下腰说:“别哭了,他们走了。”
闻言,男孩抬起头。
他怀里是辆小赛车,坏了。
男孩伤心地小声啜泣,不同于熊孩子的哇哇大哭,这种哭揉人心肠。
温年蹲下,想了想说:“没事,让你爸爸妈妈再给你买一个新的,更好的。”
说完,男孩哭得更难过,鼻涕都流出来了。
“……”
温年没有哄小孩的经验,而且说实话,她有点儿嫌弃那个鼻涕。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跑走的孩子骑着车回来了,还骑得飞快。
窄巷空间有限,温年怕自行车剐到男孩,推开了他。
等她自己再想躲的时候,还是晚了点儿,手臂险些被剐,掉了手里的手机。
最壮的那个男孩哈哈笑,骑着自行车压过手机,回头冲温年扮了一个鬼脸,没影了。
等温年反应过来,地上躺着屏幕粉碎的手机。
她定住了几秒,捡起手机按接听键,没反应。
又按住开机键,从按三秒变成按十秒,反复按,手机就跟死了一样,还是没反应。
温年的大脑跟着一阵阵空白。
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和颜清的那些照片再也看不见了。
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轻轻拽了下温年的袖子。
这一下触碰,让她仿佛被解开了穴道,也让她积压在心底的一直不愿意正视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爆了。
“走开!”温年吼道,“别碰我!”
男孩吓得哆嗦,又要哭,就听一个稳重低沉的声音在说:“过来,团仔。”
叫做团仔的男孩抱起破赛车跑过去,躲在陈迒腿后。
看到陈迒,温年也不知道是该用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萍水相逢、冤家路窄来形容她和他,横竖他们是又见面了。
而陈迒的表情冷得像是要结冰,温年心里咯噔一下。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看到陈迒身后畏畏缩缩的男孩,刚刚的急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人也清醒了,生出几分后悔。
她不该对着一个孩子撒气。
陈迒拍拍团仔的脑袋,低头说:“进去。”
团仔便攥着陈迒裤子转身,温年想说声抱歉,陈迒又转过头,给她一张冷峻锋利的侧脸。
他说:“这里就是这样,不喜欢就走。”
这是目前为止陈迒说过字最多的一句话。
在温年理解了里面的意思后,陈迒早带着团仔走了。
她攥着坏了的手机,克制着颤抖,一忍再忍,没忍住……
池林办完事回店里。
一个女孩从店附近经过,低着头,瞧不清长相,但一看就不是这边的人。
他们这儿太少这种气质的女孩。
池林推门进店,多巴胺竹风铃叮咚作响。
团仔坐在小沙发上,脸上还挂着泪痕。
“怎么了?怎么哭成小花猫了?”
团仔呲呲牙,池林抽纸给他擦擦脸,又拿了一块小蛋糕哄人。
这孩子有个毛病,一哭就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哭得太厉害落下的后遗症,得等这个劲儿过去才能恢复。
陈迒在吧台后面查看坏掉的小赛车,思考怎么修。
池林过来,眼神询问陈迒怎么了,陈迒说:“老样子。”
池林叹了口气,没再多说,转而笑了笑:“昨天我爸让你还衣服,许姨没少和你吐槽他吧?”
陈迒手指灵巧地翻弄着玩具:“还好。”
池林他们都习惯了陈迒的风格,又说:“我刚才在店门口看见一个女孩,是不是来咱们这里寻亲的那位?”
陈迒一顿,团仔跑了过来。
他哭好了,嘴角上沾着巧克力,说:“陈迒哥哥,刚才是那个姐姐救了我,不然小杰他们还得欺负我。”
池林插话:“救你?”
“嗯。”团仔点头,“她还保护我,手机都摔坏了……”
团仔说了事情经过,池林听后,似笑非笑看着陈迒。
少年脸上瞧不出多余表情,还是冷冰冰的。
这样一张脸,好看是好看,但在一些情况下也挺吓人,气势太强太生硬。
池林问:“你凶人家了?”
陈迒否认:“没有。”
话音刚落,小赛车咔哒下,被人弄断了车门。
“……”
池林笑笑,进吧台煮咖啡,补了句:“你也真忍心。”
“……我没有。”
说完又是咔哒一声,小赛车被捏掉一个轱辘。
“……”
团仔巴着桌子跳脚,心疼死了:“我的小车啊,哥哥你手怎么失灵了?”
温年找到许扬。
她电话打完了,没骨头似的靠着墙嗑齐奶奶之前给的瓜子。
温年过去,张口就是回去。
许扬低头看看,温年转过脸,但许扬还是看出来小姑娘哭了。
“怎么了这是?”许扬站直,“那电话真不是你妈,你别担心。”
温年摇头:“没事,回去。”
许扬跟上:“现在就回去?我还想带你去学校附近转转,马上就开学了。”
“不去。”
“到底谁惹你了?”
温年刹住脚步,想说就是那个不知道哪个hang的讨厌鬼!
一点礼貌没有,自以为是!
他以为他是谁?
就因为自己当地人还排外啊!
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那个小男孩,心里多少过意不去。
她当时是没绷住,害怕、无助、愤怒各种心情砸碎在一起,就差原地爆炸。
她可以大方承认想家,却不能坦荡承认想妈妈。
很奇怪,但就是这样。
“不会吧?”许扬难得表情严肃了些,“真有人欺负你,我现在就去抄家伙!什么玩意儿,敢欺负我外甥女,我……”
“不用抄家伙。”温年说,“你认识修手机的吗?要技术好的。”
许扬看看这台老爷机,寻思该不会是温年外公外婆的遗物吧?
她不好问,但看得出这对温年很重要,点点头:“包我身上。”
暑假的最后几天,温年闭门不出。
许扬打了包票后一直没动静,她虽然着急,却也无济于事,在怀蓝她能依靠的,只有许扬。
温年每天看书做题,舞蹈基本功也没落下,都有在练。
卧室窗帘一次没拉开过,她可不想再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东西,影响心情。
不就一个学校的吗?
她不信他们还能是一个班的。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的奇妙哪能都要你猜到?
——by 温年在怀蓝绿皮火车上的人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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