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不绝,段流景轻轻晃着白玉杯里的琥珀酒,微微仰头看着大堂中水袖浮动的舞姬。
风月楼里脂粉香过于浓厚,郁起云微微皱眉,双眼在这纸醉金迷的氛围流动下像是漫上了层薄雾。
最后一曲舞毕,段流景放下杯盏,微微正了身收起散漫。
款款而来的两位美人拖着长袭纱裙,玉颜之下眼波流转,蛮腰纤细可盈盈握住。
“今日多谢各位官人们前来,姑娘们就在此,哪位官人肯一掷千金为红颜啊?”
随即是大片应和声。
“一百两!”
“我出一百五十两!”
“我我我,两百两!”
随着叫唤声不断,拍卖也在一轮轮地继续。
楼中角落,做男子打扮的小姑娘心急地看着:“怎么还没看到他,总不能是当了花魁吧。”
身旁的侍卫一脸欲哭无泪,压着声道:“小姐,您到底在寻谁?况且这要是让老爷知道您来了这,怕是会把属下拖出去的。”
姑娘正是起初于奂救下的那个女孩,是孙家的大小姐孙玥。
被绑走后,孙老爷一家急得团团转,四处派人去寻。庆幸的是,自家女儿不久后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但令他们苦恼的是,她刚至家门,便急吼吼地要备金出门,无论他们怎么劝都不肯听。
毕竟是自家的掌上明珠,又受了惊,孙老爷便只好派了些侍卫跟着。
可不曾想,小姐一出门便寻了个铺子要做男子打扮,甚至还出格地跑来了花楼。
闻言,她觑了他一眼:“怕什么,到时候我自会去和爹爹说明。”
“感谢各位官人的厚爱,现在本楼的花魁姑娘正在候着呢,起步三百两。”
众位公子哥都激动起来,因着适才无数美人的娇艳之姿,勾起了他们心中那点靡靡之意。
那些未能拍到佳人春宵暖帐的此刻纷纷沸腾了,不消一会,价格便蹭蹭上涨。
“来了来了,你快去喊。”孙玥急着催促道。
“小姐,你要竞拍花魁?!”
“来不及细说了,快喊!”
帷幔后,于奂听着这些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恨不得手撕了那些叫唤的人。
阿喜好奇地听着外头的动静,略有些惊讶地叫道:“小姐!你身价被抬得好高啊。”
于奂眼皮不断跳着,差点没把一口银牙压碎:“谁敢买了我,我定把给他剁了。”
“小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于奂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好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我还能更残忍,你要不要试试?”
阿喜猛地摇头拒绝。
......
郁起云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满上一杯茶,一饮而尽。
“好,现在场上最高价七百两,可还有要加的?如没有那便恭喜这位公子——”
他正欲开口,忽的听见段流景抬手竞价:“八百两!”
帘子后的云笙听闻一愣,孙小姐也没想到又冒出这么一个劲敌,咬咬牙又道:“九百!”
“一千两百两。”段流景潇洒地挥手,似乎撒出去的不是真金白银而是一叠纸片。
霎时间,楼中所有人的目光皆聚于此。
“师兄出手真是大方。”郁起云捏着眉心,对于以这般形式吸引目光感到十分不悦。
“无妨,我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了。”段流景表示无碍,“这遭后,云笙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好,公子真是出手阔绰,如若无人加价,那便是这位公子了。”
孙玥气愤地咬着牙:“这人看着空有一副好皮囊,简直是人模狗样!”
人模狗样的段流景丝毫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小姑娘唾骂上了,还一脸自得地沐浴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自然也有对他这般败家行为的不屑。
待拍卖结束,龟奴领着他前往暖阁。
“这......这位公子也要前去吗?”龟奴看着被段流景拉扯过来的郁起云,又一脸为难地望向段流景。
“我就不必了。”郁起云一口回绝道。
“他去,我们一起的。”段流景不肯放过他,万一云笙发作起来还有个人一齐扛着,“你指路便可。”
“好......好的。”龟奴觉着有些震撼,在心里为花魁姑娘捏了一把汗。
两个人,也不知她吃不吃得消。
行至房前,一股淡淡的檀香充斥而来,雕花窗沿下置着卧榻,上头铺着水色荡漾般的云罗缎子。
络络流苏挂于帐上,随着人影动荡轻轻摇晃着。
“行了别坐着了,我们去办正事。”段流景正欲走上前拉她起来,冷不防一道暗力袭来,他瞳孔一震,迅速以扇风抵御。
火气倒不小。
“办正事?我今日非得剁了你这不知廉耻的狗——诶?”
于奂脸色阴沉,正想一巴掌呼上去,但却在来人面前堪堪几寸的位置停下。
“这位......你谁?”段流景原本还埋怨云笙实在不讲道理,但在听到眼前人略显粗哑的声音后一把愣住了。
面前的人不是云笙,而是一位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少女?
好像不太对。
这也叫花魁?这楼莫不是诳我?段流景折扇都差点没握住。
于奂也蒙了:怎么他也来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悬在半空中的手,侧着头又捂住另一半边脸,故意尖着声道:“讨厌,别这样看着人家。”
“你们楼怎么这般不负责任?”段流景觉着自己受到了欺骗,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虽说是临危受命,但这话于奂也不爱听,他白了一眼道:“知足吧,没给你配个体壮肉膘的男人就不错了。”
“等等,你这声音似是有些熟悉?”段流景意识到了,想着去拿掉他遮住的手,适才太过震撼导致没能看清他的真容。
于奂哪里会让他得逞,死死捂着脸,手像缝合在上头了一样,愣是没露出一点花容。
两人一拉一扯,就这般纠缠了几个来回。
两个身材相差不大的人靠得很近,着蓝色翠烟衫的魁梧女子死死捂脸,手上青筋暴起,而身旁的白衣男子则不断扒拉着她的手,面容略显狰狞。
猝不及防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郁起云:......
原本被段流景强硬地拉过来他就心下不快,只想着在外候着,可这都过去了快半个时辰了,他们还是没出来。
郁起云抿着嘴,略略有些担忧,便想着进来看几眼,可刚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诡异场面。
郁起云扯了扯嘴角,实在是不忍直视了,偏着头看向门外。
“小郁,来得正好,这男人假扮花魁,云笙怕是落入他手里了,快来揭开他丑陋的面目!”
段流景对于这一鸠占鹊巢瞒天过海的行为表示十分不满,忙招呼着郁起云过来。
郁起云才懒得参与,他径直走向一旁的檀木椅,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甚至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房里多了个看热闹的,这两人倒是没敢那般放肆了。
于奂率先止住,他甚至还有些气愤:“段流景你要点脸?我这也是被逼无奈的好吧。”
他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甚至为了吓走来人,眼睛周围还用胭脂抹上了一圈,看着格外滑稽。
段流景毫不掩饰地嘲笑他:“于师兄还是人中龙凤,连逛花楼都能摇身一变成为花魁。”
郁起云乖巧地朝他颔首:“于师兄。”
“小郁,师兄平常不是这般模样,你莫要误会了。”段流景便算了,但对于乖巧的小师弟,于奂还是企图想挽回形象。
“我明白。”
郁起云恰到好处的微笑,看着比段流景那张脸顺眼多了,于奂深感欣慰。
“师兄男子装扮时英姿飒爽,女子装扮则貌美如花,实在是令人佩服。”
云笙见他们气氛稍有缓和,这才言笑晏晏地走上前去。
于奂看清来人后,狭长的凤眼眯着:“还得多谢师妹助我啊,回去后必有重谢。”
云笙顿时明白奉承这法子不太行,她决定换个方式。
“可是,你忍心看我被段师兄买下来再被他欺负吗?”云笙无辜地眨着眼,双唇微微抿着。
“你把话讲清楚,我是那种禽兽吗?我需要这般饥不择食吗?”段流景高呼冤枉,差点跳起来斥责她。
郁起云轻笑一声,打断他道:“我能作证,师兄来时确实很兴奋。”
段流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怎么能帮她说话!”
云笙正偷笑着,余光却扫到了大半掩着的门外,有几道人影一掠而过。
她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飞快扯过还在为自己清白辩护的段流景,纯白领缎被拉扯了下来,脖颈间锁骨分明可见。
“你做什么?”段流景被她这般突如其来的轻佻举动吓住,正欲拉紧衣领,却被她阻止了。
于奂会意后,又用指尖沾着嫣红的脂粉抹在他锁骨上,在他要发作之前赶忙道:“现在,你赶紧滚出去。”
几乎是被两人推搡出去的段流景一脸漠然,但还是配合着醉醺醺走了出去,还顺手把郁起云给拉走。
于奂脱下身上的水蓝翠衫递给云笙,又去吹灭了烛台上的火,敛去气息掩在帘子后。
一瞬间,黑暗席卷着房间。
云笙躺在榻上,衣衫半褪,手却不断摸向袖口。
房里静默着,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帘子也拉得紧。
莫约过了好一会,房门被微微敞开,云笙撑着身子半仰着,发出细碎的啜泣。
来人很是谨慎,停在门后等了半晌,确认只有她一人后这才放下心,手里捏着绳子朝榻边走来。
屋子里暗沉沉的,但床榻上那白晃晃的肩膀倒显得格外亮眼。
来人心下一喜,将手上粗绳往云笙脖子上套,并紧紧勒着。
麻绳摩挲着纤细的脖子,云笙惊呼一声,想要挣扎,手上却使不上力。
“别做无谓挣扎了,我会好好对你这张皮的。”果然,还是之前那个绑她的女人。
云笙轻声呜咽着,女人正要加重力道之时,遽然感到颈上一凉。
“不放开你可就没命了。”
女人脸色刹变,忙松开手。
“啪”的一声,烛台上燃起火焰,她清晰地望见本应当精疲力竭的云笙朝她嫣然笑着。
在泥金色火光勾勒下,更显丰姿冶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