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治年间,元帝苛政,繁刑重敛,大兴土木,导致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州郡百姓流离失所,漂泊无定。
而天下所谓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更何况摊上元帝荒淫无道的统治,诸郡间稍有胆色的人纷纷掀杆而起,宁做天子口中的逆贼,也不做阎王爷门下的饿死鬼。
逆贼难当,前路步履维艰,可任谁有其他选择,也不会甘冒虎口,去谋求一条看不见前路的小道。
纵有千山万壑,也不见得横峰侧岭,不能行至柳暗花明。
烽火四起,乱世之际,草莽英雄招兵买马,名声大噪。
各路英雄豪杰各凭本事,占据诸地的势力,其势力范围之下,受到士兵和流民拥戴的“行主”,为与其他势力分庭抗拒,最好的选择便是扩军。
扩军说的倒是轻巧,可做起来便是要对百姓层层加码,每家每户需要出其壮丁,而家中若无壮丁的,便要求其多征赋税。
州郡之间,角逐多年,也不见得闹上京都,推翻那人人口中所说的暴君政权。
元帝眼见着天下四分五裂,龙颜大怒,派人平叛,可只见手底下的亲信率着大军出了京都,却再也没有回来,派人一打探,倚重了多年的亲信,不但没有受命弭乱,反倒是偏安一隅,管着手底下的三军将士,当起了土皇帝,根本不把正统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京都的兵力去了大半,乱世之际,元帝对谁也不敢多加信任了,便采取掣肘之策,自困京都。
只要乱军打不进京都,他元帝便仍是正统,而京都之外的势力,皆是反贼。也许外头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然则他在位一日,他就是当朝天子,是为天所认的皇帝。
战争苦的从来都不是头目,也不是头目之下的僚属,反倒苦的都是被迫供养他们的底层老百姓。
天下风起云涌,四处都是造反的人,粮食缺乏,民众叫苦连天,时局动荡,并常有闹事之人出现。
经年累月,各地“行主”焦头烂额,民众为利驱使,若城池无利,手底下的人当有所不服。
于苦不堪言之际,若有一人能把割裂的势力聚集在一起,攻进皇城,再谋大事,其何乐而不为?
其五年的混乱,十六年的整合,四年鏖战,整整二十五年,天下终于平定了下来。
其一人以乱世之才,举世之略,打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幌子,得到了叛军的拥戴,顺应时势,以“行主”之首成为天下新主。
天平地成,“行主”之首顾昌,建立旻天政权,成为了旻天的开国之君,自称平治帝,废元帝政权,罢黜京都百官职位,并给和他一起打天下的人封官进爵。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三年有余,天下就要另择他主了。
旻天三年,平治帝驭龙归西。
“嘻嘻元年,龙战于野。人中之龙,生于州郡,为之庶民,匡时济世。是恶是善,自有定数。天有阴晴,地有陡平,若无过错,何至天谴。”
“嘻嘻元年,龙战于野。人中之龙,生于……”
繁华笑语多,不远处的村庄稻田里,有数个稚童围在一处,小手紧紧地牵着,口中吟唱着这首俚歌,童言稚语,听在耳边甚是顺畅。
“……若无过错,何至天谴。”郑茴掀起马车内的竹幨,顺着徐徐清风,童稚之声传入耳中,令她不由地轻喃了两句,细细想来,眉头轻皱,似觉得不妥。
她思虑再三,难耐心中困惑,也管不得会不会耽误进京的行程,作速提笔,在其宣纸上写了几行字,并冲着外头侍候的人道:“寒木。”
“婢子在。”外头的人应道。
郑茴把纸张递了出去,没过多久,马道上的一行队伍从中间断节了,前头的马车车驰马骤,而中间的那辆甚是精巧的马车缓悠悠的慢行,瞧着是一点儿都不急着赶路。
如此一来,可急坏了后头那些不明所以的人,押车的奴仆和杂役驰目,只瞧见跟在小主子身侧的贴身婢女往那稻田处去,瞅着也不知道是出了些什么事儿。
不过片刻,寒木打听清楚便回来了,还没等跨上马车与主子细说,便见本来该坐在打头那辆马车上的王爷驾着一匹骏马奔驰而来。
“吁”
郑于凌发出吁的一声,夹紧马背,脚尖勾住马蹬后扯,还不等缰绳彻底收紧,马头歪斜,便两脚脱蹬,向后抬右脚跨过马臀,双手撑着马体,利索地蹦了下来。
而郑茴在骏马打响鼻的时候,就掀开了竹幨,正好就看见父亲不要命的下马动作,这才好没多久的腿脚,怎么能如此折腾?
大夫都说了最好半年不要骑马,他倒是好,不仅不听医士的规劝,反而变本加厉。未等马停,便要下马,若马受惊,癫狂起来,马背上的人如何止停。
莫非父亲是嫌自己的命太长,非要在马背上丢了性命,才知其过吗?
“和风是谁牵过去的。”劝诫听不入耳,她这做女儿的,无法纠父之过,更加不能惩治父亲,但手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为了讨好主子,无所不用其极。
和风是地方差役送进王府的骏马,长长的鬓毛随意披散着,四只蹄子健硕无比,身上尤为光滑,是为一匹强壮的雄马。
对爱马如命的郑于凌来说,几个月不跑马,可不就是想着发慌。
郑茴也不是故意不顺父亲的意,如若不是他跑起马来不管不顾,非要与那天和那地融为一体,驰骋于夹道间,于风追速。
这马背上的人来劲,被驾着的马更是来足了精气神,四只蹄子尤为卖力,高亢的嘶鸣声响彻天际。
事出不意,马失前蹄,常年骑在马背上的人,狠狠地从马上坠了下来,若不是王府中养着的大夫医术高超,同阎王爷抢了一回人,她岂不是又要没了父亲。
她可是同父亲约定过,半年内不能再骑和风了,虽说父亲经常不听人劝,可一旦答应好的事儿,却不会自己去推翻。
父亲同她玩文字破绽,她也如是应道,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严加防范,并吩咐过府中的人,申饬下人不能让和风出现在父亲的眼前。
她没拦得住父亲带着和风上京,可已经告诫过下人,不能牵和风予父,若是此番小事,就能违抗她的命令。
那有朝一日,手下的人,遇事危及性命,岂非要叛主保命。
“你这是做什么,非要摆着一脸的厉色与父言语?”郑于凌眼见着女儿面带怒色,心有不安,讪讪地说道。
闻言,郑茴并不搭理,存心晾着他,探出边窗,对着贴身护卫阑风言道:“去前头探查,看看究竟是谁想暗害王府的家主?”
阑风颔首,领着命令就去。
“唉”
“阑风,不许去。”郑于凌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拉扯住他,不让他去问罪。可如今还在女儿的眼皮子底下,他那儿敢啊。
再说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一王爷与侍从拉拉扯扯,那成何体统。
女儿不给他留点面子,他可得给自己留点里子。
阑风是郑茴的贴身侍卫,自然是听从自己主子的命令,在王府中,王爷是主子的父亲,在不违抗主子的命令下,听从王爷的吩咐是应当的。
可主子的命令一旦下达,他照做便是,任谁说什么也无用的。
郑于凌明知他是不会听自己的,见他越走越远,仍是不死心地唤了唤:“阑风,回来。”
守在马车一侧的人,见此,早已是见怪不怪。
别看自家王爷五大三粗,面向凶狠,可疼女儿是出了名的,在蜀地谁人不知,小主子可是王爷的独女。
王爷与王妃成亲多年,王妃子嗣艰难。依世俗之见,理应纳妾,生个一子半女,放在正妻名下养着便是。
可谁也抵不住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王爷早年还未跟着平治帝打天下之前,更是混不吝的,宗族明着暗着施压,他嫌宗族里的人成日里用此事烦他,甚是心烦意燥,直接以脱宗威胁,说是为了不辱宗族之名,自请脱宗。
当年那一出,可是闹得人尽皆知,差点就收不了场了。
王妃本是当俗不让的奇女子,不惧谣言,更不惧强压。不仅能率兵打仗,也能很好地守好后方。
可到底是与王爷感情甚笃,日子一天天过,瞧着其他府上有稚儿的笑语声,再想着自己没给丈夫生下一儿半女,终究那道坎儿是跨不过去了。
她倒也没做出傻事,非要把丈夫推予一些不相干的人。子嗣艰难,又不是不能生不能育。她坚持喝了多年的汤药,调理了身体上带的暗伤。
常年喝药,药味染身,就因如此,还被其他府上的主母在暗地里嘲笑过,药罐子就是药罐子,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父亲”郑茴瞧着他转身直眉瞪眼的样子,郑重其事地唤道。
郑于凌怒容满面,可在女儿面前,也就是纸老虎罢了,典型的中看不中用,瞧着女儿言语有所顿歇,不由得慌了神儿。
勿谓言之不预,这个道理,他是知道了,如今怕是容不得他狡辩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今天应该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