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儿饿了,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吃了起来,顺便又喝了一杯咖啡。喝咖啡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个房间没有看——仓库。位于一楼西侧最里面的那问屋子一直作为仓库使用。打开仓库门,紧挨着就是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个铺着水泥地板的四方形房间,房间的角落里堆积着一些木箱——那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我记得仓库里系着一个涂得五彩斑斓的秋千,可是地下室里怎么可能会安个秋千呢?一定是我记错了,把幼儿园的秋千记到仓库里去了。不管怎样,还是去看看再说吧!想到这里,我便朝仓库走去。
我伸手想要开门,却没有拧开,于是使劲拧了几下,依旧没有打开,看来门似乎是被锁上了。可是管理员只给了我总门的钥匙。我回到客厅,打开抽屉寻找可能是仓库钥匙的东西,却一无所获。与其自己在这里瞎找,还不如直接问管理员来得快些呢!我决定给管理公司打个电话。
我向刚才那位管理员询问仓库钥匙的事情后,他稍微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道:“关于仓库钥匙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不清楚?”
“自打我接手那栋别墅起,仓库的门就一直是锁着的。为了打扫房间,我曾向户主要过钥匙,可是他当时说那间仓库已经不用了,没必要打扫,所以便从来没给过我。”
“我爸爸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如果你想用那间仓库的话……”
“不,不用了,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问一下而已。”
说完,我便把电话挂了。
听了管理员的那番话后,我突然回想起来了一件事——小时候有一次玩捉迷藏,我想要藏到仓库里,便走了进去,可是由于够不到电灯的开关,下楼的时候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只是划破了点儿皮,但一向疼爱我的父亲肯定是害怕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所以才特意把仓库门锁上了吧!找一下父亲的遗物,没准能找到仓库的钥匙。可是家中的房间还有很多,目前也没有必要非要找到仓库的钥匙不可。
算了,回头再说吧!
我一边想,一边扭过头。可是转过头后的一幕令我吓了一跳——两个孩子正围着客厅的沙发嬉闹。他们正是刚才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本以为他们不见了,如今却在我去仓库的时候悄悄地跑进客厅里来了。总门并没有锁。
“喂,叫你们呢!”
这一下激起了我的怒火。起初考虑到他们还是孩子,私自闯进别人的院子里玩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他们却蹬鼻子上脸地闯进了别人的家中。即便是孩子,他们的行为也已构成私闯民宅罪了。
可是更加过分的是,那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居然把沙发当成了蹦床,在上面跳个不停,那轻松欢快的模样简直就像在自己家玩耍一样。莫非是因为这里年久无人居,所以附近的孩子便把这里当作“游乐园”了?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住在这里了,看来我必须给他们好好上一课了。
“喂,快停下来!”我大喊道。
可是孩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与其说是无视我,倒不如说是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旁若无人地玩耍着。看着看着,我越发觉得奇怪。我虽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说话声、响声等全都听不见,简直就像在欣赏被消了音的3D电影一般。
我立刻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朝正在沙发上蹦跳的孩子扔去。钥匙穿过了孩子的身体,落在了窗户下面,我听见了钥匙着地的声音。我走到窗边将钥匙捡起,可孩子却像是没看到似的依旧在那里玩耍。过了一会儿,年纪较大的孩子跑出了客厅,于是那个在沙发上玩耍的孩子便跟着追了出去。
我疲惫不堪地瘫坐在沙发上,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钥匙,一边琢磨刚才的一幕幕。
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鬼?可是这两个小鬼未免也太精神了吧!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是邻居家的孩子,可是渐渐地却发现那两个孩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不会吧?我无意间看到了挂在火炉上方的相片,便走近仔细端详。那张相片是父母年轻时拍的,照片中的母亲怀抱着一个小男孩。傍晚时分,F来到了别墅。
他带来的所谓“庆祝即将乔迁之喜”的礼物是他在路上买的酒以及他最喜欢的下酒菜。
“你明知道我不能喝,却还买了这么多酒!”看见客厅桌上摆满的各式酒类,我不禁发牢骚。
“我来喝啊!”F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不过,我也买了你的那份。”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几瓶不含酒精的啤酒,然后问我要了酒杯,“喝一杯总没关系吧!”
“还行吧……”
“那你就只陪我喝点儿啤酒得了。”
“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我今晚住在这里,睡衣都带来了。”
倒好酒后,我们先碰了一杯。
由于我属于酒精分解能力较差的体质,所以喝酒时最多只能喝一杯,一旦喝了两杯以上,就彻底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可是F不然,他在喝酒方面根本没有量,让一般人喝得烂醉如泥的量对他来说只是微醺而已。
F曾在某知名出版社担任编辑,目前他成立了自己的出版公司,利用担任编辑时积累的人脉,出版了多部畅销书作家的作品。在出版行业不景气的今天,他的出版社却一直保持着赢利,真是相当精干。
F体格健壮、阳光开朗、善于交际,和纤弱忧郁、性格内向的我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虽然如此,不,应该说是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友情才持续了三十多年。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兄弟”。这么说并非比喻,而是因为我们真的是一起长大的。
母亲去世后,我三岁的时候便离开了这里,被寄养在了F家。我的父亲和F的父亲自幼就是朋友,由于我父亲是做贸易的,经常像间谍一样世界各地到处跑,所以总是不在家。但他常常往家里写信和打电话,并且从未忘记过我的生日,寄来的明信片也都是不同国家的。
而F的父母对我更是偏爱有加。与淘气任性的F相比,“一直想有个女儿”的F的母亲则更加疼爱常常撒娇和哭鼻子的我。
“这环境真适合喜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家里搞创作的作家啊!”F讽刺道。
虽然F说话有些不饶人,但是我们之所以能交好这么多年,也多亏了他直率的性格,所以对于他的讽刺,我向来没有真生过气。
“之前住的公寓你打算怎么处理?卖了还是租出去?”F问道。
“先放在那里吧!我去东京的时候还可以住。”
“等你彻底安顿下来了,给我写点儿什么啊!”
“写点什么?”
“什么都可以!”
“即使出版后卖不出去也可以?”
“就是因为卖不出去才出版的!毕竟目前公司的运营情况非常顺利,所以就当是出版着玩吧!而且你还是我们公司的股东之一,没准等你死后这些书能大卖呢!就像卡夫卡一样。”
“我才没那才华呢!”
“比才华更重要的是宣传!”
就这样,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着玩笑,渐渐地聊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再欺负我了?”一杯酒下肚后显然已经喝醉的我向F问道。
可能是喝够啤酒了吧!F一边拧着葡萄酒塞,一边惊讶地说道:“欺负?我欺负你?”
“当然欺负过我了,幼儿园的时候,当时你可是个淘气大王啊!”
“啊,那件事啊!那只是为了确保我们友谊之树常青的一次洗礼罢了!小时候的你可有意思了,稍微被人说一句不愿意听的,你就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F一边笑着,一边“嘣”的一声拔掉了葡萄酒瓶塞。
“洗礼?这么说倒也没错,当时你把我推下游泳池三次。”
“哈哈哈!”
“后来,你为何结束了对我的洗礼呢?”
“因为你父亲拜托我了。”
“我爸爸?”
“虽然他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小草包,但对我来说,他却是我无可取代的儿子。我曾以那样的方式失去了妻子,如果儿子再遇到什么不测的话,我就不想活了。你是一个聪明坚强的孩子,请你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弟弟,帮帮他吧!”F认真地说道。
考虑到“胆小懦弱的小草包”可能是F杜撰出来的,于是我问道:“我爸爸真是这么说的?”
在我的记忆里,爸爸不像是一个能说出这样话的人。
“啊,对了!一定是你哭着给爸爸打电话告状说我欺负你了吧!所以他来我家的时候,才特意把我叫到一旁,认真地对我说了刚才的那番话。如果当时他唠唠叨叨地训斥我的话,我肯定就不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可是他当时却用了与大人交谈的认真态度与我交谈,所以我才决定不再欺负你了。”F说完吃了口烤奶酪,然后将红酒倒人刚才喝啤酒的玻璃杯中一饮而尽。
“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也是我第一次说起这件事,都忘了!真是不可思议啊!来到这里后我才想起来。除了你父亲,我爸妈也要求我好好照顾你。话说回来,你可是我家的摇钱树啊!如果没有了你,就该换我家发愁了。”
“什么?摇钱树?”
“虽然我们的父亲是好朋友,但仅靠友情和同情就收养别人家的孩子是不现实的,毕竟我的父母既不是慈善家又不算太富裕,所以作为收养你的交换条件,我们从你父亲那里得到了一定的经济援助。也是托了你的福,我家后来才住上了带游泳池的大房子。”
“是吗……”
“别露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好不好!”F盯着我的脸说道。
“不是的,毕竟不食人间烟火的只有仙人而已,人还是需要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的,只有这样,友谊之树才能常青啊!”
“这话说得不错!可以用到你的新作里。顺便说一句,一个人的胜利总有一天会走向灭亡。”
“你这句话说得更妙。”
“不过,有一点请你千万别误解,我的父母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当作赚钱的诱饵,他们是真心疼爱你的,而经济援助一事也并非我的父母的主意,而是你父亲主动提出的,所以他们并未用你来赚钱。只是不好拒绝你父亲的一番好意而已……”
“别说了,我心里明白,非常明白。只是你刚才提到我母亲时说……”
讲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当我正准备开口说的时候,F一边朝由客厅通往二楼的楼梯处看去,一边打断我道:“咦?刚才一直在那边打打闹闹的小孩是谁?他们是邻居家的孩子吗?”
当我和F在客厅里开始回忆儿时的事情时,那两个孩子便突然间又在客厅里出现了,他们两个人你追我赶地在楼梯附近上上下下地来回嬉闹。我以为F看不见他们,便故意没有提起。
“你也能看到那两个孩子?”我惊讶地问道。
F对我的问题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道:“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的眼睛有问题?我的眼睛可不是长在脸上出气用的。”
“耳朵呢?能听到那两个孩子的声音或响声吗?”
“听不到……”
“你看好了!”
说完,我抓起桌上的葡萄酒瓶塞,朝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扔了过去,葡萄酒瓶塞穿过那个孩子的身子再次掉在了地上。
F看见后说道:“鬼……鬼……瓶塞居然……”
“那不是鬼,你仔细看看那两个孩子的脸!”
F盯着那两个孩子的脸仔细地看了半天。
“那不是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