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学聚会过去一周后,内藤光史带着妻子惠利子来到了我工作的精神病医院。
从惠利子推开诊室门时紧张不安的样子来看,来之前她应该犹豫了很久。
惠利子今年二十八岁,曾在一家公司做行政方面的工作,结婚后她便辞掉了这份工作,和丈夫在公寓里生活。
不知是身材娇小还是长了一张娃娃脸的缘故,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许多。虽然穿了一条腰部宽松的连衣裙,但腹部的隆起仍然清晰可见。
“……接下来,请您给我详细说说那个反复做的奇怪的梦吧!”
大致把握了她的个人情况后,我提到了那个噩梦。
“梦中有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在有些黑暗的房间里玩耍,他背对着我……”
内藤惠利子一边回忆,一边讲起了梦中的情景。可能是有些紧张吧,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颤抖。
“……那孩子好像在玩堆积木,我慢慢走近那个孩子,可能是发现有人在靠近自己,那孩子扭头看着我,一边微笑一边对我叫道:‘妈妈!’我则走到冲我微笑的男孩身边,将两只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越来越用力……”惠利子一边说,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即使醒来,我也清楚地记得梦中用双手掐住小男孩脖子时的感觉。在我的手中,那个原本微笑着的孩子越来越痛苦,直到现在,我都能立刻想起他那副痛苦的模样……”
惠利子就像回想起了梦中孩子痛苦的神情似的,脸部有些微微扭曲。
“然后,我就拿起一个像是铲子的东西,在院子里拼命挖洞,那里开满了蓝色和紫色的绣球花。满脸苍白的小男孩横躺在我的脚边……”
讲到这里,惠利子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并打算把他埋在院子里。我反复地做同一个梦,做了很多很多次。”
“你是怀孕之后才开始做这个梦的吗?”
听了我的问题后,她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是中学的时候……没错,是初一。”
“从中学就开始做这个梦了?”
我心想,她从这么早就开始做这个梦了啊!
“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我来例假的头一天晚上。那天,妈妈给我做了红豆饭,还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做好了成为妈妈准备’。从那时开始,我便经常做梦,做同一个梦。在上次的孕检中得知我腹中的胎儿是男孩后,我才终于明白了这个梦的含义。这是一个预言梦,如果我生下这个孩子,,那么等他长到三四岁的时候,我便会按照梦里的方式杀死他……一定是这样!所以,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与其被生母亲手掐死倒还不如不生的好,不生反而是他的幸福。”惠利子脱口而出了一些混乱的言辞。
“内藤女士,你听我说,”等她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后,我心平气和地对她说道,“梦其实是一个人过去的记忆。沉睡在大脑中的一些记忆碎片通过各种改变和重新组合后,便形成了梦。所以,即使梦能代表过去,也不能代表未来。也就是说,预言梦根本就不存在,举个例子来说……”
为了让惠利子放松,我给她讲了自己最近做的一个奇怪的梦——在像是大学教室的宽敞房间里,我一边听着知名教授的讲课,一边大口喝酒、大口吃关东煮。
“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呢?其实是因为做梦的当天,我和大学同学一起去街边的关东煮小店坐了坐。而坐在关东煮小店的长板椅上的感觉和坐在大学教室椅子上的感觉很像。于是沉睡在我大脑中的有关学生时代的记忆碎片便在坐在长板椅上的感觉及大学同学这两个催化剂的刺激下苏醒了,而且还在我的大脑里重新组合在了一起。所以,我才会梦见自己在大学的教室里一边上课一边喝酒吃关东煮这样奇怪的梦,要是我真在上课的时候做这样的事,那肯定早就被教授赶出去了!总而言之,就算梦这个东西再怎么荒唐离谱、支离破碎,也都是自己曾经实际经历的事情复杂组合在一起的产物。所以我认为你做的那个梦并不是预言梦,而是从你过去的遥远记忆里产生的。”
“可是,我并没杀死过孩子的经历啊!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彻底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了吗?”内藤惠利子的语气变得粗暴起来。
“啊,不是的!这里所说的经历,并不一定是你自己亲手做的,还包括你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情景,当然,最近流行的电脑游戏也包括在内,这些都属于模拟体验。”
“你的意思是我曾经在电影或是电视剧里看到过年幼男孩被杀且被埋起来的情景,而相关的记忆让我产生了这样一个梦境?”
“很可能是这样的。”
“不可能的。”惠利子肯定地说道,“那不可能是关于电影或电视剧的记忆,因为……”
惠利子有些强势的语气渐渐缓和下来,她有些犹豫似的沉默了片刻,然后鼓起勇气说道:“因为梦中男孩和弟弟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