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4)

    孤芳不自赏 第三十七章(4)

    “什么事啊,姑娘?”

    醉菊一把抓住大娘的手,“银针!你们有没有银针?”

    大娘刚被吵醒,迷迷糊糊道:“我们穷人,哪里会有什么银针?”

    “那那……普通的针呢?绣花针呢?”醉菊急得差点掉泪。

    “缝衣服的针倒是有一根。你们这是怎……”

    “别问了,快借我!”醉菊取了针,匆匆回房,点起烛火。

    烛光下,娉婷脸色蜡黄,大汗淋漓,枕头几乎全湿了,见醉菊进来,忍着疼,气若游丝地一字一字挤着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醉菊匆匆将针放在火上灼烧,快速地答道,“只要扎了针就好了,姑娘别怕。”口气笃定,手却抖个不停。眼见那针已被烧到将近发红,醉菊却一点也不觉得烫似的,捏着针眼的部位走到床前,轻声哄道:“别担心,扎了针就不疼了。”叫娉婷躺好,轻轻掀开娉婷的亵衣。

    娉婷腹中一阵一阵抽疼,像有一匹发疯的马在里面胡乱撒蹄似的,怎么忍也受不住爆裂似的痛。见醉菊捏了针,要对自己的小腹扎下,吃了一惊,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劲,猛然半坐起来,拦住醉菊道:“不会伤了孩子吧?”

    醉菊毫不迟疑道:“不会的,信我吧。”

    娉婷这才松手,她早疼得浑身无力,一松手,便径自倒了下去,被汗黏湿的青丝散了一床。娉婷闭上眼睛,腹中微微一热,随即又是一热,醉菊仿佛连续扎了几处,突然间,痛楚像不再潜伏似的从地下一股脑剧烈地涌了出来。

    “啊!”娉婷一声惨叫,像虾米似的蜷缩、挣扎,待缓过劲后,似乎好了一点。她蹙眉感受着,似乎腹中的痛楚涌出来后,又从涌出来的裂口处悄悄缩了回去。

    “好点了吗?”耳中飘进醉菊的声音,幽幽远远的。

    良久,娉婷才徐徐呼出一口气,“嗯……”

    醉菊也是满头大汗,听娉婷应了一声,才放下手中的针,虚脱似的坐下来。

    “孩子……没有事吧?”

    醉菊道:“我早说了,你身子骨顶弱的,不要逞强。唉……”

    “醉菊?”

    “你快躺好。孩子没事呢。”醉菊一抬头,瞧见被吵醒的大娘在房门外探头,忙迎了出去,抱歉道,“吵了大娘和大叔了,真对不起。”

    “姑娘……”

    “我姐姐病了。”

    “哦。”大娘担忧地朝房里看看,小声地问,“现在好点了吧?”

    “好多了。大娘睡去吧,没事的。”

    劝走了大娘,醉菊又坐回床边对娉婷说:“不能再赶路了。你要好好静养几天才行。”

    娉婷半天没做声。

    “不能留在这,一早就要走。那些人拿走了我们的包袱,谁知道这些东西会落到什么人手里?”娉婷刚刚耗尽了力气,声音很低,“万一他们追来,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醉菊叹了一声。

    娉婷又问:“我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事可不要瞒我。”

    醉菊又是气恼又是伤心,不知不觉哽咽起来,“姑娘自己还不明白?本来底子就不好,一路上劳心又劳力,受得了吗?一定要想法子弄些上好的药材,老山参也好,够本色的灵芝也好。”

    娉婷出了一身大汗,此刻腹中痛楚停了,反而觉得一身冷森森的,缓缓扯了被子盖在身上,微笑着道:“我听你的话,离开这里后不再匆忙赶路,多多休养就是。何必哭呢?”

    醉菊抹着泪,咬牙切齿道:“现在想来,王爷真是可恨。既是心爱的人,就该好好爱护,怎么竟让姑娘到了这种地步?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娉婷不料她忽然扯出楚北捷来,蓦地一怔,想说她孩子气,却又觉得她字字皆说中自己心中所思。在楚北捷身上花的千般心血,落得如此下场,白辜负了当初的无尽思量。家国与感情的相争,从不会有好结局。

    她早隐隐料到,却没本事阻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算了吧。”娉婷幽幽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别再把心思花在那人身上了,白白可惜了我们自己。”说着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虽穿上外衣不易被人察觉,但仔细感触的话,那里已经微微突起了。

    孩子啊,你可不要再搅和于家国情仇中。道义是一把尺子,但往往到最后却变成沉重的锁、血色的布,它会囚住你的心,蒙住你的眼睛。

    孩子啊,你可别像爹,也别像娘。爱也好,恨也好,别忘了最初。

    在最初的最初,你为什么而爱,为什么而恨。

    别忘了。

    青紫色的烽烟,在平原上一处接一处地腾起,绵延到天边。烟雾扶摇直上,大剌剌昭告人间,大战在即。

    旌旗蔽日,鼓声震天。

    号角声远远地传来,怎么也掩不住藏在晨光中的一分凄厉。

    远远望去,平原上密密麻麻尽是高昂的戴着铁盔的头颅,指向天际的万千兵刃寒光闪闪,东林大军的铁骑浩浩荡荡。

    楚北捷骑着骏马,在最前方迎风而立。镇北王的旗帜就在他头顶上被风吹展开来,旗上狰狞凶猛的图腾,宛如能摄人魂魄一般可怕。

    对面山坡上,高高飘扬着另一色旗帜,同样是庞大的军队。

    云常,那个一直养息于一隅,深藏不露,现在积蓄满力量的国家,已有着不可轻视的军力。

    楚北捷眯起眼睛,遥望敌阵最前面那道俊逸自信的身影——云常大军的主帅。

    他记得的,当日羊肠狭道,在悬崖上率伏兵悄然现身,悠然一笑的,正是此人。

    昔日的小敬安王,今日的云常驸马。

    那是自他手中夺走娉婷的男人!

    狂风在两阵中穿梭,旋即又匆匆消停,仿佛也畏惧了即将成为修罗场的此处。所有招展的旌旗,因为忽然停止的风而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