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孤芳不自赏 第二十九章(1)

    何侠在山林高处,负手西望。

    风雪茫茫中,眼底下死寂般的别院深处,藏着娉婷。

    他十五年的侍女、玩伴、知音,陪他读书,看他练剑,鼓着掌叫好的娉婷。

    十五年,谁能轻易割舍?从软软小小的幼儿,到亭亭玉立的闺秀,归乐双琴之一,敬安王府的白娉婷,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幽谷之花。

    多少人窥视,多少人赞叹。

    他静静守着她,疼她宠她,带她游四方,上沙场,看金戈铁马,风舞狂沙。

    她本该是他的,于情于理,都是他的。

    但他从不曾想过强留。

    他的娉婷,是一只有着彩色翅膀的凤凰,等着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将她的手接过,从此夫唱妇随,遂她的心愿,逍遥天涯。

    没有谁比何侠更清楚,白娉婷的心,在万丈悬崖之上。

    但轻易夺了她的心的人,却是楚北捷。

    可以是任何人,只不该是楚北捷,这命里注定的宿敌。

    要他怎么想象,他的娉婷,会偎依在楚北捷身边,陪着他看星赏月,陪着他谈天说地,为他歌唱,为他抚琴?

    要他如何接受,他为着心底深处那片温柔而忍受的离别,而舍弃的娉婷,竟便宜了楚北捷?

    迎风处雪花扑面。

    天快黑了,今日,已是初六。

    “少爷?”冬灼走上高处,在何侠身后一丈处,垂手止步。

    “冬灼,你的声音,既悲且沉。”何侠沉声问,“你觉得楚北捷能赶回来?”

    “不。”

    “你难道在为楚北捷赶不回来而苦恼?”

    冬灼摇头,欲言又止,好半天才猛然抬头道:“请少爷现在就下令进攻吧。别院防御人手如此之少,以少爷的本事,要活擒娉婷,让她随我们回去,并不困难。等她回来了,我们自然可以好好劝她回心转意。”

    何侠没有回答。他的背影,在西沉的落日下,显得那么冷硬。

    “少爷,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一点也不可怜她?”

    冬灼凝视着何侠的背影,胸中涌起难以压抑的痛楚,扑前跪倒,仰头哭求道:“少爷,你明知道楚北捷赶不回来了,何苦要让娉婷心碎?”

    何侠乌黑的双眸,骤然深沉,深埋的扭曲的痛苦被毫不留情地翻起,绝然的光芒一掠而过。

    “我不仅要让她心碎……”何侠眼底,印出黑暗中别院逸出的点点灯火,咬牙道,“我还要让她对楚北捷,心死。”

    夜幕降临之后,别院更加寂静。

    即使是郊外的坟地,也不会有这般寂静,雪花飞在空中,竟也听不见一丝声响,仿佛眼前不过是幻梦一场,伸手一戳,梦境四散,空空如也。

    娉婷凝视东方。

    时光无情,一丝一丝,从纤纤指缝中溜走。

    她已定定看了很久,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仿佛自出生以来,再没有一件事比这重要。

    东方,是楚北捷的归路。望不见东去的笔直大路,那被山林隔着,被何侠的兵马隔着,但娉婷却从不曾担心它们会阻拦楚北捷的脚步。

    今天是初六。

    月已出来,楚北捷,何在?

    醉菊悄悄掀开门帘,她也在门口等了很久,久到几乎以为这个初六的夜晚,已经凝固在胸膛。

    她走近娉婷,在月光下窥视那秀美端庄的侧脸,一阵急剧的心颤,差点让她站不稳身子。

    “白姑娘……”

    娉婷转过头,对着她,柔柔一笑。这个时候,如此从容的笑,竟比失控的哭泣,更让人心痛。

    但那一件事,已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醉菊直直盯着她,不容自己的目光有所犹豫,感觉凛冽的北风涨满了胸膛,冰到已经可以让自己冷静清晰地说出下面一番话,才开口,“两位王子去后,大王的膝下已没有王子。如果日后还有娘娘能为大王生下王子,那是最好,若不然,王爷,日后就会成为我东林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