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觉得它会继续神奇下去吗?”里蓉更好奇他的态度。
温清平没有正面回答,反过来问里蓉。“你相信天命吗?苍穹之上有冥冥神力,掌控着人世间的一切。大至国家兴亡,小至个人荣辱,都早有定数。”
这个问题有点大了,里蓉凝思半响才吐出几句。“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想有些人生来富贵荣华,而有些人一生贫困无依,这不是老天爷的安排是什么?说不信,则是因为像我这么灵秀聪慧的女子不可能会有神灵舍得让我落到钻狗洞的境地。”
温清平失笑,点推她的额头,“又胡诌。”
“所谓的命运是由人的每一步堆积而来。我觉得人力是比命更复杂难测更难以左右的事物,这一刻决定着下一刻的动作,既而影响着下一刻的结果,每一个结果都有其根源可寻。就如朝廷的软弱源于国家的落后,国家的落后又可归咎于长久以来的锁国。”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是亡国,也是我们咎由自取?”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但自身落后让他人有机可趁到是事实。预言一类的还是少看为好,既然无力扭转现状,看了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里蓉似懂非懂,抬起头看到外面的天色,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
“哎呀,该画了,再不画就来不及了。”
“是由我代笔,还是……”
“当然是我画,你在旁边适时指导就好。”
温清平颌首,在一旁候立。果然,不出一会儿,里蓉就停了笔,支着笔竿喃喃道:“改成戏猫图会不会简单好画一点。”
温清平见怪不怪,一手温柔包覆住她的手。在他的施力之下,万兽之王生猛的形像很快跃然于纸。
趁着温清平专心作画,里蓉悄悄地抬头,目光放肆地在温清平脸上作着巡礼。
从他入府教导兄长至今已有八年,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记。
俊朗的面容依旧,温暖的体温未变,清冽好闻的味道仍存,就连唇边那抹漫不经心,似有若无的笑意都与八年前如出一辙。
仕途坎坷,三起三落,仍未见其心境的改变。
他还是他,那个在后花园池塘边吟着“衣上征尘杂酒粮,远游无处不销魂”的温先生,那个她钟情的可以永远风淡的温清平。
就这样好了,就让他停留在这一刻,等她,等她一起慢慢变老。
窗外,细雪无声无息地飘落。
在一片详和的气氛中,北京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日“其实老爷何必为里蓉的婚事伤神,眼前不就有一个好人选。温大人一表人才,与里蓉似乎也很和得来,里蓉配他也算得上一段良缘。”三夫人纳兰氏为文丰重新换上一杯热茶。
文丰放下茶杯。“温清平是相貌出众,才华横溢没错。想当初老夫也是对他赏识有加,有意栽培,曾多次向吏部推荐,可他每每不出几月便遭降职。起初以为他是时运不济,打听后才知道他既不愿拉帮结派,也不会见风使舵,难免处处受人排挤。也曾向他传授为官之道,可他不以为意,做翰林院编修倒是做得逍遥自在。胸无大志啊——”他连连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翰林院编修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在京中为官,比起寻常百姓家已是好上百倍。而里蓉的个性不受拘束,规矩繁多豪门望族未必适合她……。”
三夫人早已悉知女儿的心事,有意助女儿一臂之力,但文丰自有他的打算。“不是老夫嫌贫爱富,一心想让女儿攀龙附凤。可你也知道你这个女儿自小锦衣玉食惯了,更衣洗漱生活起居那件事,不是一大群仆役跟着伺候。若我过世或是有日顶戴不保,谁来保证里蓉继续锦衣玉食,继续奴仆成群。以温清平的性子再次遭贬是难免,说不定连个编修也做不成,你舍得里蓉跟着温清平过布衣简食的日子?你觉得里蓉吃得了这个苦?”
“可是里蓉她……”三夫人想再做努力。
文丰摆手,阻止三夫人继续说下去。“婚姻大事不能再顺着她的意思来了,以前就是太由着她,才会让她私看禁书,差点闯下大祸也不自知。”
……
三夫人见文丰意欲已决,便不再执意辩驳。“老爷,说的是。”
“昨天怡亲王向我问起了里蓉……”
文丰和三夫人都没有注意到,从厅堂的纱帘微晃了一下,伴随春风的柔抚,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纱浪。
午睡中的温清平被猛烈地撞门声惊醒。
半仰起身子的他,还未来得及穿衣就被一具来路不明的红色物体击倒。
“里蓉?”看清了压在身上的人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还以为太平军反守为攻突袭了京城。
里蓉一身红色云锦罗裙,面色潮红,喘着粗气。
“这回要画还是字,很急吗?”他支起双肘,想撑起身子,却让里蓉双手使力压回,用力之猛令他后脑撞到床头,一阵晕旋。
“介之,你要了我吧。”里蓉这句话让他那一惯自信脑门受到了重创。
“你听到没?我要你要了我。”温清平茫然的表情,让里蓉不得不把话在重复一遍,确保这个看起来未睡醒的男人明白她的意思。
他凝眉开始思索是什么原因令她抛弃矜持冲动如此。但弄明白前因后果之前,他必须做一件事,“里蓉,把你的手拿开点好吗?你压得我胸口痛。”仿佛是怕他跑掉,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的胸前。看架势好像不答应她的要求,就要来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