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北京!”林玲在主编办公室中,冲着主编朱清齐大声喊道。
“你别再到处去疯了,这头一堆工作,你如果去北京,工作谁做?”朱清齐毫不掩饰自己对林玲任性的不满。
“其他人咋就不能给我顶两天!再说北京那头可是有大新闻呢,如果能抓住,咱们的报纸的头条就又有半版的独家报道了。”林玲对朱清齐的不满丝毫不以为意。
“咱们是《T市晚报》,你弄个北京的大新闻放在头版上算怎么回事?”
“可能跟王大山的谋杀案有关呢。”林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十分的认真。
朱清齐感觉到自己实在是拗不过眼前的这位执拗下属,但是他也有着作为领导那种应有的威严,所以他瞪圆了双眼,怒道:“那个案件绝对不能在咱们的报纸上面再刊登出来。”
“为什么?上面的解禁令已经下了,连电台和电视台都已经开始报道了。”林玲对于主编的“保守”,仍旧固执己见。
“是都报道了,咱们不也写了一条新闻上去吗?但这个事到此为止,关于王大山的事我们只转载其他报刊的文章就可以了,咱们决不能做出头鸟。”
“出头鸟?新闻就是应该有他的及时性,如果没有出头鸟,哪儿来的独家新闻?”林玲丝也毫不让步,“朱编,平常你可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顾忌呢?”
朱清齐嘬了一下牙花,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闭上眼睛想了想,似乎在琢磨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眼前这位倔强的女性。
林玲也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朱清齐出招,然后伺机再反击。整个办公室中的时间在一瞬间凝固了一样,两个人从刚才的暴风骤雨,一下子都变成了风平浪静,但是可以想象两个人的内心此时都在暗潮汹涌。
朱清齐突然叹了一口气,像是对林玲“缴枪”投降了,说:“我先要给你道歉,那天无缘无故的对你发脾气。”
林玲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招式竟然是主编的主动道歉,刚才两人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在一方的软弱后缓和了下来。
林玲知道朱清齐其实是个脾气很好的人,除了上一次外,从来没有见他骂过谁,甚至连大声对下属说话的时候都很少。而朱清齐对林玲格外的体贴和照顾,在许多同事不满林玲的工作作风的时候,朱清齐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甚至还总是为林玲开脱。当然,这和林玲可以为报社带来劲爆的新闻有关,但是也和朱清齐的随和不无关系。
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清齐对林玲大发脾气,也绝对是有深层的原因的,林玲嘴上不依不饶,但是心底也在不停地反省自己。
“其实那天我也有错,我不该顶撞您。”林玲的语气也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恢复了女性的那种温柔。
朱清齐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这么在意,“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记者,做这个行业的应该有那种对真相的执着追求的态度。但是有时候,记者也应该会保护自己。”他说。
“保护自己?”林玲显然不太明白主编的意思。
“你想想看,一个王大山,即便他是全国最有名的鉴宝师,他的死怎么会引起T市高层的重视呢?上面还要把整个媒体封了个严严实实。”
“《古董鉴赏》节目内部有黑幕,那些专家都在利用自己的身份谋取私利,这个事我们调查得已经有些眉目了。”
“林玲,你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记者,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古董鉴赏》节目真的有什么问题,会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惊动足以控制媒体的T市高层吗?”
朱清齐的话让林玲打了一个寒战,觉得似乎很有道理,所以她没有说话,也没做出任何的表情。
“虽然媒体解禁,但是你看看有哪个媒体做出了进一步调查和报道的,都还是停留在王大山命案的本身上,也就是说所有的人都很清楚,这里边的黑幕很可能牵出更为深邃的问题,这些问题不是我们这些的小小报社能够承担的,你明白吗?”
“您是说,可能涉及腐败?”
朱清齐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语住的手势,说:“我们没有证据,什么都不能说。不过,如果拿古玩去行贿的话,既可以避开反贪局对受贿人银行账户的查阅,也可以掩人耳目,这确实是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涉及那方面的问题,那么刑警们那头为啥也把权限放开了?”
“首先那个问题不归公安系统管,还有就是因为胡玉言是个聪明人,他一开始就把他的侦查方向放在了命案上,他恐怕早就嗅到了这种不祥的味道。你仔细回忆一下,这次案件他是不是一直在特意回避你来参加调查啊?”
想起胡玉言在烧烤店前的拖拖拉拉,林玲也似乎觉察到了这点,从而暗自佩服朱清齐敏锐的判断力。
“是不是胡玉言根本不想查腐败的事情?”林玲问道。
“不,我相信他是个好刑警,但是问题是这个事不抓到实质的证据根本就没法办,不只没法办,还会引火烧身,胡玉言很清楚这点。”
“怪不得那家伙不告诉我他要去北京的事情呢。”林玲咬了咬嘴唇。
“我想北京有解开事件真相的那把钥匙,无论是什么状况,我想胡玉言这次是想独自承担来自各方面的风险。”
“朱编,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说我现在还想去北京的话。你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我不会再阻止你,你也一年没休年假了,给你两星期假没有问题,你想去哪儿去哪儿,你的差旅费我会给你报销。但是我话说在前头,关于你这个案件的报道,我一个字也不会同意刊登在我们的报纸上。这就是我的态度,你明白了吗?”
林玲没有说话。
“现在报社改制了,这么多人跟我吃饭,我这里不能有任何闪失,有风险的报道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刊登的,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也请你相信我对记者这个行业的尊重。”
“我能理解,但是也同样请您尊重我对真相的渴求。”
朱清齐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名片,说:“这是我一个北京老同学的电话,一块儿上学的时候,我记得他们家就是搞古董的,而且据我所知,他近些年来和王大山的关系非常密切,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他帮忙。”
林玲冲着朱清齐感激地点了点头,她本想对他说一些“错怪了他”之类的话,但是这些话显然不是性格倔强的林玲能够说出口的,而且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显然也有些苍白。
当林玲拎着旅行包要走出主编办公室的时候,她回过头对朱清齐说道:“一周,如果一周后没有任何结果,我就回来上班。”
朱清齐用慈祥的双目望着林玲,道:“嗯,这里需要你!请你尽快回来。”
林玲根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到了T市的远郊机场,自从她从王勇那里得知胡玉言要去北京的消息,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她知道北京一定有什么值得胡玉言亲自出马的有价值的情报。而她想和他同行,但是她知道恐怕胡玉言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林玲暗中要求王勇给胡玉言订购机票的时候,给她也订购一张。
王勇对林玲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但这次他感到了一阵为难,因为胡玉言之前就警告过他,不要把这次的任何调查消息透露给林玲。而这次他不但要透露,还被要求买跟胡玉言同一班机的机票,王勇想,这要让胡玉言知道,回来自己肯定又要挨K了。
可是面对为难的王勇,林玲坚持不但要他买与胡玉言同一班机的,而且座位也要和胡玉言挨着。王勇一向拿林玲的无理要求没有办法,他又想起胡玉言和林玲之间那种朦胧的感情,再想想前几天胡玉言刚警告完自己,就带着林玲到了案发现场,种种迹象表明,即便林玲同去,恐怕胡玉言也绝不会有什么反感的。如果他非要追问,王勇准备来个一问三不知,咬定是林玲凑巧和胡玉言坐一架飞机,这叫缘分。王勇想到这一阵坏笑,就委托人给胡玉言和林玲各买了一张机票。
T市机场离市区很远,停机场也很小,飞机跑道更是少得可怜,所以只有三家航空公司在这里有业务,而且飞行的路线基本都是中国的重要省会城市。但这种小规模的机场,并不意味着管理也很粗放,相反狭小的机场中虽然客流量很大,但是乘客却可以有序地进行着登机的流程,这和机场的地勤服务人员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有时候,人总是羡慕天空中翱翔的鹰,却难以注意到在洞穴里井然有序的在工作的蚂蚁。鹰只会蚕食生活在地上的生物,而蚂蚁却在为了生态平衡默默做着自己的贡献。它们虽然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但是你能说谁是高尚的,谁是渺小的?林玲每当到机场都会思索着这个怪问题,可是她好像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答案。
林玲来的时间正好,她所要乘坐的航班,已经开始检票登机。由于她的旅行包中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放到了检验台上很轻松就经过了安检。她没有特意等待胡玉言,而是径直走入了登机的通道。登机后,林玲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当她找到时,发现胡玉言早就登机了,座位就在自己旁边,她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边,然后轻轻坐了下去。胡玉言感觉到有人坐在自己旁边,向右望了望,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林玲。林玲伸出五个手指,微笑着向他使劲晃动。胡玉言并没有做出过度惊讶的表情来,而是把脑袋向后仰去,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动作来。
“这么巧啊,这都能碰见你!”
“想到了你会跟来,没想到你会跟我坐一趟飞机,是王勇订机票的时候,你要求他买跟我同一班机的吧?”
“不是,不是,就是碰巧遇到了,我去北京出差,碰见了胡队长你而已。”
“少来,你这是‘阎王爷打胶水——糊鬼’!”
“哎呀呀,又开始刁难人,你说,这一路你要是没个人陪,该多闷啊!有我这样的美女陪你出差,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啊!是不是?”林玲用手捂着嘴笑。
胡玉言和林玲都知道他们是彼此工作中的重要伙伴。他们两个常常通过工作上的互通有无,可以轻松面对自己工作上的种种难题。虽然大多数情报是王勇透露给林玲的,但是如果没有胡玉言的默许,恐怕谁也不敢这么做。而胡玉言也正是借助于林玲的广泛关系网络和她对某些事件细节的分析,从而可以顺利破获了许多案件。两个人遇到之后虽然时常要奚落对方,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存在着非比常人的情愫。
“你前几天发短信告诉我,说《古董鉴赏》节目内部有问题,你说到底会有什么问题呢?”胡玉言突然向林玲发问。
“你少装蒜了,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地上的问题也有,天上的问题也有,就看你这个刑警队长敢管不敢管了。”
胡玉言没有搭茬,继续把脖子仰在靠背上。
“哎,你说如果你查到了很多惊天的秘密,你会不会继续查下去?”这次换成了林玲在发问。
“只要和命案有关,我都会调查,如果无关,我不会无中生有,因为很多事情也并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
林玲心想果然朱清齐的判断是正确的,胡玉言想的比自己要深得多。
“我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现在很累,不想说这些问题了。”胡玉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你可得快点想啊,备不住飞机掉下去了,你再想这么深奥的问题就来不及了。”林玲用手摇晃着胡玉言。
胡玉言突然把手捂在了林玲的嘴上,小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这上面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胡玉言的手掌上是林玲的一双美目,看到这双眼睛,他刚才还有一些的怒气顿时消了。
林玲吐了一下舌头:“知道啦,知道啦,不过有些时候人是要面对选择的,而且这种选择的时间很紧迫。作为记者,我选择跟你到北京去,而你应该选择什么呢?”
胡玉言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一语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