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宾馆是个非常综合性的宾馆,各种消遣的项目齐全。健身房、KTV、台球厅、桑拿室、小型电影院应有尽有,而且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曾经有××快餐公司的地方代理找到过唐俊南谈过合作的事,希望租用他的一块地方,在东郊办一家快餐店。可是,唐俊南给他的回应很简单:对不起,我这里都是高消费场所,你不够档次!
东郊××宾馆的一楼右侧是个不亚于任何市内酒楼的大饭庄,这里菜肴丰富,花样众多,但就是一个字——贵。由于唐氏兄弟最早就是干饭店起家的,所以他们十分重视宾馆内饭庄的经营。唐俊南不仅从各地花重金聘请著名的大厨把各地的美味聚集在这里,还要求他们要对各种传统菜品进行改进。所以这家饭庄不只是保存了可口的传统菜目,还创造出了许多受欢迎的新菜肴。但是,这种精致的菜肴的价格却让工薪阶层难以接受,一般在这里吃一顿普通的饭菜,两个人也要一千五百元左右。可是就是这样,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这些都让人感叹中国好像就没有穷人,有钱的人真多。
在饭庄的东侧分别有四个比较大的雅间,每间屋子都起了非常别致的“雅号”,分别是“云冈雾出”、“红云当照”、“鹤展梅台”、“玉风飘香”。在“鹤展梅台”的这个屋子里,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桌子的一角还摆着两瓶五粮液,桌旁坐了三男一女四个人。
“这次要感谢黄书记的帮助啊,小弟不胜感激。”庄严把一杯酒给黄汉文满上了。
“庄导不用这么客气,我什么都没做啊,你请我这顿饭,我可是受之有愧。”黄汉文一改在警局马克思列宁般的严肃,和庄严开始寒暄。
“今天我是怕服务员上菜影响咱们喝酒,我让他们把菜都先上齐了,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我胃口不好,什么都无所谓的。”黄汉文对于满桌的山珍海味似乎并不太感兴趣。
庄严看出了黄汉文的态度,对旁边的一对男女说道:“我说,小霍、小刘,快给黄书记敬酒啊!”庄严急促地催促道。
这一男一女都举起了酒杯,同时说道:“敬黄书记一杯。”
黄汉文举起了酒杯,说道:“在这种场合你们这么称呼我,可让我很不自在啊!”
“那怎么称呼呢?”
“你们随便吧,别叫黄书记就行。”黄汉文显然已经对这个称呼十分厌烦了。
“那这里,小弟就斗胆叫一声黄兄了。”
“嗯,就这么叫吧。我比你大几岁,当你个哥哥也不是不行。”黄汉文瞧都没有正眼瞧庄严。
“那就好!”说完,庄严就主动用酒杯的杯口磕了黄汉文的杯身,这在北方有个规矩,那就是地位或者辈分比对方低的,两人碰杯时,杯口一定不能高过对方。
碰完,庄严一饮而尽,喝完还向黄汉文展示了一下,亮了亮杯底,既像是展示一下自己的酒量,也像是向黄汉文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
“我可没有庄老弟你这么好的酒量,我可是适可而止。”黄汉文说完只是喝了一杯的三分之一。
庄严说道:“你老哥还是保守,像您这种级别的领导,我可不信您的酒量就是这样的。”
黄汉文一笑:“我真的不行,有时一闻就醉了。”
见黄汉文不肯大口喝酒,庄严也不好再勉强。
“对了,我忘了给您介绍了,这两位是我们节目的台柱子,帅哥叫霍藿,美女叫刘轩轩,是我们节目的两位主持。小霍负责内景主持,轩轩负责外景。”
霍藿和刘轩轩话都不多,并不像在电视机前那样侃侃而谈,在饭桌前,霍藿的表情更多的是复杂,而刘轩轩则是有些尴尬,似乎她来像是另有任务。黄汉文没怎么看霍藿,而是一直盯着穿着青色短袖套裙的刘轩轩。这个举动被庄严看在眼里,喜在心间,马上怂恿刘轩轩给黄汉文再次敬酒。刘轩轩显得十分羞涩、别扭,脸上似笑非笑。
“哎,别难为小姑娘了,咱俩喝就是了。”黄汉文举起杯也不跟庄严碰杯,把酒杯中剩下的三分之二一饮而尽。
庄严对于黄汉文的举动十分意外,但随而哈哈大笑,道:“我说黄兄也不是这种水平嘛,呵呵,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屋中其他三个人对于庄严的这句话都没有说话,特别是黄汉文表情显得非常平静,但是他还是时不时去偷看刘轩轩一眼。
庄严见黄汉文一杯酒下肚,开始了他的表演:“其实,今天来呢,还是想请黄兄帮个忙。”
“让我帮忙?开玩笑吧,整个媒体都让你们封了个死死的,就连上边都给我下了指示说这起案件调查要慎重,低调。你们的能量这么大还有什么忙让我帮啊?”黄汉文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旁边盘子里的一个小窝头放在了嘴里嚼了起来。
“呵呵,不是因为这个事,是你们那的胡队长一直要求我们摄制组的人不要轻易离开宾馆,要随时协助调查。说他可能要随时找我们了解情况。您说,我们又不是嫌疑犯,再说工作日程排得满满的,可没有时间在这耽误啊!”
“庄导想走了?节目不是还没录制完吗?”黄汉文用眼角瞄了他一眼。
“摄制组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自在,哪还有心情在这接着录节目,都想回家去好好歇歇呢。”庄严露出哀求的表情来。
“理论上胡玉言的话没有法律效力,你们也不是嫌疑犯,你们的自由不会受到任何的限制,你们想走就可以走。”
“可是胡队长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所以还是留下协助调查好。”
“是吗?我跟你这么说吧,在警局里有个规矩,书记、教导员这些职务,其实大多并不负责具体案件的调查,也对下边的这些警员们没有什么震慑作用,你们这顿饭请错了。”
“我就不相信在T市的警界,就没有黄兄摆不平的事情,谁不知道黄兄那可是在T市呼风唤雨的人物。”庄严的眼神里此时出现了一种狠毒。
“哎,哎,注意你的用词啊,这说的我跟黑社会老大一样,说好了我可不是。庄导看着是搞文艺的,说话可是够江湖的!”黄汉文显然对庄严的说法很不屑,而且对他的人品也算是心中有数了。
“呵呵,黄兄,我喝多了,您多包涵啊!”说着庄严又给黄汉文满上了一杯。
黄汉文举起杯子,猛喝了一口,然后接着把一杯五粮液全部喝干。
“我说来状态了吧,您肯定是海量。”庄严一边说着一边又要给黄汉文劝酒。
黄汉文一摆手,道:“实在是不能再喝了,再喝可就真多了。”
庄严左右是不答应,黄汉文只好又跟他把酒杯倒满。两个人你来我往,似乎黄汉文也发挥了状态,撤去了先前的矜持,开始和庄严斗酒。两瓶五粮液没有一个小时的工夫,就被两个人给造去了,酒喝到这份上,喝得两人都醉意蒙蒙了。坐在旁边的霍藿感到似乎是黄汉文一直在牵着庄严斗酒,而他也故意不让别人掺和进来。而桌子上的菜基本上没动,霍藿和刘轩轩就像是两个木偶一样,庄严和黄汉文说话,他们一句嘴也插不上。
“黄兄,我们摄制组既然来一趟T市不容易,我们也给表表心意,这个东西送给您,不成敬意。”说着,庄严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缎子面锦盒。
“你这是向我行贿啊?”黄汉文脸上醉意明显,眼睛也似乎有些发花,这都是喝醉了的表现。
“哪敢,您打开看看,就是一个小玩意。”庄严的脸上开始泛红,这是一种喝酒过度、脸上充血的表现。
黄汉文接过锦盒,用手轻轻把锁扣打开,里边是一个精美的小瓶子,瓶子上有一幅风景人物画,一个小人在一棵松树下读书,画的十分精美,画旁还有题字,由于字太小,黄汉文并没有看清楚写的是什么。
“我对这玩意一窍不通,什么东西这是?”
“是鼻烟壶,是河北衡水的特产。”
“哦?很贵吧,这东西我可不能收。”黄汉文的眼神明显开始迷离,说话有点不利索了。
“不贵,卖这个的河北衡水到处都是,这个东西的价值就在这个内画上。”庄严一指鼻烟壶上面的画,“这种瓶都是统一打磨成型后,再掏眼,然后画是从外面,这个小小的瓶口,探进去一支画笔,一点点勾勒成的,行话叫‘内画’,说他有价值就在这里。”
“哦?那真是很有功夫啊!”
“是啊,河北衡水把这个东西已经申请下来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很有纪念意义的,您就收着吧!”
黄汉文听庄严这么一说,似乎也来了兴趣,把这个小鼻烟壶放在手中把玩,然后打开了瓶盖,瓶盖下镶着一颗长长的签子,直通瓶底。
“这是什么做的?”
“瓶身是紫水晶,瓶盖是玛瑙的,这个签子是象牙的,用来挑鼻烟用的。”
“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抽一抽呢,这鼻烟哪有卖的?”黄汉文的好奇心似乎被庄严一下子勾了起来。
“你们这里我可不知道,据我所知,北京就一家,绝对正牌的英国进口货,闻上一下打个喷嚏,别提多舒服了。”
“嗯,回来我也弄点抽抽。”
“放心,黄兄,等兄弟回北京一定弄点上好的鼻烟给您寄过来。不过说好了,您可别拿这玩意盛着,这个鼻烟壶就是个玩意儿,工艺品,回来真放上鼻烟就糟蹋了。”
“我说什么来着,这玩意还是值钱吧?”
“跟您说笑了,您就留着玩吧!”
“我可真羡慕你们的工作啊,还有那些专家,坐在台上说两句话,就把钱赚回家了。”黄汉文突然凑到庄严的跟前,“那些专家肯定挣得不少吧?”
“呵呵,哪里,您不知道吧,他们在我们这挣的钱只是个小头。”
“小头,这是什么意思?”
“节目只是为这些专家提供一个平台。没错,我们会给他们酬金,但是这笔钱跟他们因为这个《古董鉴赏》节目所获得的其他收入相比,那简直是九牛一毛。”
“是吗?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的收入?”
庄严故意坐的又离黄汉文近了一点,说:“呵呵,当然了,比如他们在我这做一期节目,就成了名人,名人可以出书,可以去别的电视台做讲座。知道他们一本书光版税就分多少钱吗?就说那个死鬼王大山,他出的那几本书少说有500多万的版税,那些讲座一个小时最少是6000元的酬劳,这些都比我们这个节目给的多多了,这还不包括他们私下给人鉴宝所收取的费用。”
“好家伙,原来他们还会私下给别人鉴宝啊?”黄汉文显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那可不是,上了我们节目的专家,那就是古玩品质的保证,他们说这个东西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他们说这个玩意是赝品,就算再真也是赝品,永远也翻不过身来了,明白了吧?”庄严趁着酒劲似乎已经进入了状态,弄得旁边的霍藿和刘轩轩很无语,来之前庄严还嘱咐他们俩别乱说话,没想到现在出丑的竟然就是他自己。
“那照你的意思,你说会不会王大山,是因为给一些真品的古玩做出了赝品的假鉴定来,收藏者心中不平,所以才杀了他?”
庄严给黄汉文竖起了大拇指:“绝对有这种可能,实话告诉您兄弟,我也是这么想的。”
“每期节目的专家都一样吗?难道不换换吗?”
“嘿嘿,换啊,换不换都是我说了算,专家有的是,我说谁是专家谁就是专家,上了节目的就是专家,呵呵!”庄严越说越多,而黄汉文似乎也没有停止询问的意思。
“那他们还不对你表示表示?”
“那当然了,不过我们一般没有这么俗,他们一般让我便宜淘换几件真东西就是了。”
“你们怎么淘换啊?有这种好事也教教我。”
现在很明显了,黄汉文好像是在套庄严的话。
“嘿嘿,还不是那些专家,说有的东西是赝品或者是高仿,其实那些东西都是真的,然后不就能顺手买过来了吗?”
“这个东西也是这么弄过来的吧?”黄汉文一指手中的鼻烟壶。
“这个不是,您放心,这个是我花钱买的,专门送给老兄您这样的朋友的。”庄严说着把手都搭在了黄汉文的肩膀上。
霍藿见庄严真的喝多了,什么话都已经往外吐露了,干脆走上前去,说:“庄导,我看今天黄书记也累了,咱不如今天就到这吧。”
黄汉文见霍藿搅乱了自己的谈话,显得十分扫兴,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说道:“今天这酒是有点喝多了,我回去了,谢谢庄导的款待。”
黄汉文把鼻烟壶放在了盒子里,并没有拿走,而是留在了桌子上。庄严虽然醉了,却对刘轩轩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鼻烟壶给黄汉文带上。
“让轩轩送送黄兄吧!”庄严一边摇晃一边站了起来。
黄汉文并没有反对,晃晃悠悠走出了房间,回头对庄严和霍藿说道:“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霍主持赶快把你们导演扶上楼去休息吧,他今天可是真醉了。”说完,黄汉文诡异地笑了笑,也摇晃了一下,刘轩轩就在他身后,躲都躲不开,只好一把扶住了黄汉文。
黄汉文看看身后的刘轩轩,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着,刘轩轩只好默默承受着这种老男人对自己的压迫感,后边传来了庄严已经充满了迷离声调的喊叫声:“轩轩,照顾好黄兄!”
刘轩轩全身一震,似乎非常紧张。
饭庄有两个出口,一个与宾馆相接,而另一个出来后就是马路,很显然黄汉文选择了后者。刚出饭庄门口,走了几步,刘轩轩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轻,再看旁边的黄汉文,竟然已经直立了起来,丝毫没有了刚才的醉意。
“我是做戏给庄严看的,刚才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刘轩轩的表情十分诧异,问:“您刚才是装的?”
黄汉文笑着点点头:“要不怎么能套出你们这么多内幕来呢?”
刘轩轩对这个刚才还很反感的老头,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崇敬了起来,他的形象也从刚才的反面变成了正面的,她好像是突然知道了黄汉文就是潜伏在国军中的地下党一样,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你不用紧张,我刚才没有反对你送我,是因为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黄汉文的话说得有条不紊,一点也不像刚刚喝了一斤酒的人。
“那就把戏做真吧,我还是扶着您走。”说着,刘轩轩一把扶住了黄汉文的肩膀,这令黄汉文十分意外,两人通过人行横道向街道的另一侧走去。
“那边是会展广场,这个时间应该只有些跳舞的老人们,我们去那聊聊好吗?”黄汉文一边走着一边对刘轩轩说道。
刘轩轩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依旧搀扶着,越过了马路,又走了一段,渐渐地才变得松弛了下来,不过他们依旧保持着搀扶的姿态走到了会展广场,这里的确有一些老年人在随着录音机发出的乐曲声跳舞,他们都在晚年享受着这种现代文化带给自己的愉悦。
黄汉文找了一个石椅子坐了下来,刘轩轩坐在了他的旁边,她的手中仍旧拿着那个装鼻烟壶的盒子。
“是不是以为我是老色狼了?”黄汉文笑了笑。
刘轩轩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之前是不是也没少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刘轩轩没有回答,低下了头。
“刚才我在席间一直盯着你看,不是因为我有非分之想,而是因为你长得挺像我的二女儿。”
刘轩轩突然抬起头,望着黄汉文,这让黄汉文又与她对视了几秒钟。
“我那位走的早,大女儿是个女强人,天天在外面忙乎,整天不着家,二女儿从小功课就不好,也没考上什么大学,后来进了一家银行当柜台做储蓄员。不过多亏了她,她每天都按点回家给我做饭,都是她一直在照顾我的起居,没有她,估计我这老头子就活不下去了。”黄汉文说着从屁股后边的口袋中掏出了钱包,打开后,左侧夹着一张少女的照片,他抽出来递给了刘轩轩。
刘轩轩把照片拿过了定睛一看,虽然细看过去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但是确实有相似之处,特别是眉目简直和自己一模一样,“她现在还在照顾您吗?”刘轩轩试探着问,因为她从黄汉文近乎低沉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去年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肇事司机逃逸,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刘轩轩听后捂起了嘴,深深地感受着黄汉文此时的痛苦。
“对不起,不该问您这些。”
黄汉文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你今年多大了?”
“27岁!”
“跟我女儿一样大,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干这行受了不少的苦吧?”
刘轩轩抿着嘴,黄汉文看她的泪珠在眼中不停地打转。
“谁都知道你们这个行业是很风光的,但是我知道其实你们这行也是最苦的一个行当。”
黄汉文似乎能读懂刘轩轩心中的苦闷。
刘轩轩等了半天才说道:“其他节目还好,那些纯文艺节目主持人是节目绝对的主角,导演都要供着他们的,因为他们好像就是那些节目的品牌。可是我们这个节目就惨了,节目有导演,有专家,还有那些宝贝,我们只不过是被线绳吊住,任人摆布的人偶而已。”
“人偶?比喻的还真是很恰当呢,包括像今天这种情况,也是被操纵了吗?”
刘轩轩点了点头,说:“主持人这个行业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的,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只给观众个脸熟,根本叫不上名字来的主持人,还必须靠《古董鉴赏》这个节目才有饭吃,所以导演说啥就是啥,如果不听他的,下次就撤换了你,下边想上的主持人排着队呢。”
“所以,你就……”黄汉文话说到了一半,觉得话如果再说的深一点,就是对她的伤害了,所以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有的时候,人为了生存,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很多事是必须去做的。”
“你不用抱歉,很多时候是这样的,包括我自己在内,能够上到这个位置,在官场上也不知道是伤害了多少人才成功的,我常想着也充满了内疚,你说的对,一切都是为了能活下去,生存下去。”
刘轩轩用一双充满了泪光的眼睛看了看黄汉文,知道这个人在跟自己说心里话。
“我是不是有点喝多了?”黄汉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好久没有人跟我说这么真诚的话了,真的谢谢您。”刘轩轩的话也充满了真诚。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对于王大山的案件,如果你知道什么情况,可以跟我说说吗?”
听到王大山的名字,刘轩轩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眉梢间迸发出一种像是诅咒一般的恶念:“不要跟我提那个人好吗?那个人就算死一千回也是活该!”
黄汉文似乎已经觉察到了王大山可能对刘轩轩做过什么,但是这种事情,在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面前似乎是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刘小姐,这种话千万不能跟其他人说,知道吗?”
刘轩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黄汉文马上说道:“对不起,黄书记,是我失态了。”但在此时,刘轩轩的表情仍旧充满了痛苦。
“这件事虽然让你不快,因为这起案件的特殊性,我还是要向你问一句。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杀了他?”
刘轩轩叹了一口气,泪珠终于从眼眶中流了出来,说:“我和他是在三年前认识的,当时向我们这样的资历短浅的节目主持人,是根本没有机会到一个固定的节目去的,只能跟着一些采访组风里来雨里去地到处跑,去做现场的采访。”
黄汉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递上了一张面巾纸,让刘轩轩拭泪。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有朋友推荐我来到了《古董鉴赏》,让我当外景主持,我一开始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但是谁会想到我的生活就像进入了一个魔窟。”刘轩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这话从何说起?”黄汉文似乎是要调整刘轩轩说话的节奏,不让她说得过于激动。
刘轩轩顿了顿,继续说道:“一般的节目组,都是应该由我们电视台统一去做的,但是《古董鉴赏》节目很特殊,它势必要与地方各个电视台来合作,而更为关键的是占据主动地位的不是我们,而是地方电视台。而且这个节目不光需要地方同行的支持,如果没有地方政府的支持也是办不下去的。”
“你的意思是每期的《古董鉴赏》节目都先要和地方政府联系,等一切妥当之后才会进行?”
“嗯,是这样的。因为这个节目非常特殊,需要很多的群众参加。而您也应该知道,超过一定数量的人的活动都是要受到国家监控的,因为怕有非法集会的产生。况且这些活动需要较大的场馆举行,群众报名工作啥的,都需要投入极大的人力和物力。只靠我们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来做是不可能办到的。”
“所以,你们每次来都要先打通上层的关节。”
“嗯,是的,这些任务都是由庄严去做的,不过每次我都要被邀请去陪那些领导吃饭。”刘轩轩说完,看了看黄汉文。
黄汉文会意:“就像今天对我这样吗?中间也肯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吧?”
刘轩轩的泪再一次掉下来,说:“一切都像是买卖一样,我就是那个被交易的商品。”
“你不用往下说了,我明白了。”
“说也没有关系,平常吃饭时被那帮畜生揩油是稀松平常的事,而更有甚者,他们明晃晃就要求我跟他们上床。”
黄汉文没有再插言,因为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眼前的这位姑娘,正是他把谈话引入了这个难以启齿的话题上,至于到底刘轩轩有没有跟那些人有过什么,黄汉文没有再问。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王大山进入摄制组,这个人不同于其他的专家,他很明显是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人,而自从他来之后,几乎每次都要参加与那些领导的宴会。之后,他每次都坐在我的旁边,而自从那以后,酒都是他替我挡了,那些领导看到我,虽然还是有色迷迷地看着我的,但是有他在我的面前,我确实没有再受到过侵犯。”
“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在每次宴会上都会送给那些领导们一些价值不菲的宝贝,这些宝贝大多数是前几期节目被确定为宝物的藏品。”
“你说什么?”黄汉文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嗯,您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我没有说错。那些藏品有的就是王大山自己的,他的东西本没有这么值钱,但是他在电视的转播中故意提高了估价,那件藏品的价格一下子就上去了,也就变成了可以上得了台面,送给各级领导的贿赂品。”
黄汉文的脑门发汗,这时头脑有些眩晕,不知道是五粮液的酒劲上来了,还是听到的事情太过于震惊,他突然又回想起上面给自己下的“低调”令,和胡玉言久久不能申请下来的检察院搜查令。这一切难道都是另有原因的?而且是很深层次的原因?
“我开始还很天真,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位长者,愿意帮我挡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他却……”刘轩轩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
黄汉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位和自己女儿年龄相同的姑娘。
“他每次都要求庄严给他安排与我最近的房间,而他的目的就是能够接近我。有一次,他成心用酒把我灌醉了,然后就……”刘轩轩不愿多做细节上的描述,说完后她再次泣不成声。
虽然,黄汉文已经对发生在刘轩轩身上的故事有所预料,但是当刘轩轩再次哭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心中如同刀绞一般,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父亲看着女儿被歹徒蹂躏却无能为力一样。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样的长者,这样的专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而且不是一次,他几乎每次做节目的时候都要对我……”刘轩轩咬着牙。
“你为什么不反抗,不揭发?”
“我老家在河南,我妈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想让我有个北京户口,大学毕业后,我顺利进入这个看似美丽的圈子里,这成了我妈在邻里的骄傲一样。我每年回老家都跟我妈谈想离开北京的事,而一说到这个事她就哭得死去活来,弄得我最后只能留在这里,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委曲求全地在世上活着,因为离开电视台我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
“没有试图交个男朋友?你这么漂亮,应该不难找的。”
“交过,但是王大山一再威胁,说他才是我的男人,是他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如果敢对不起他,他就说要揭发我们之间的事。所以交的男朋友我后来就都拒绝了。”
“这些事还有谁知道?”
“庄严应该知道,但是他好像很仰仗王大山,对于其他专家他经常在台上吆五喝六的,但是对于王大山他是出了奇地尊重,对于这种事,我想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恐怕比酒吧里坐台的小姐还要廉价吧。”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觉得您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你怎么看出来我就是个比较值得信赖的人呢?”
“只是感觉,当我看到您女儿照片的时候,我觉得我有必要跟您说这些,我已经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还要问你个比较尴尬的问题。”
“这一次王大山也进过你的房间吗?”
刘轩轩低下了头,轻轻点了点。
“那你这些天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他好像比我们早来了很多天,但是他还是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了他的对面。我只发现了一件比较不正常的事情,有一天有个女人来敲过他的门,但是他不在。”
“一个女人敲门?这有什么不正常的?”
“绝对不正常!因为王大山每次在各地做节目的时候,都有很多人找他的,王大山虽然也有接待,但我们入住的都是比较高档的宾馆,有着很严格的管理,王大山不想见的人,在柜台那里就都被拦住了,也就是说能上楼见到他的都是提前约好了的人。可是这个女人,来到了他的门前,按说这应该是已经和王大山约好了才是。可是敲了半天的门,王大山却不在,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嗯,这确实是不正常的,你有没有看清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子?”
“对不起,我也没有预料到会有案件发生,所以我没有注意,而且只是在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而已,而且那个女子好像也特意伪装了自己,戴着墨镜,还有个圆沿的帽子,衣服的颜色我记得是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哦?她是什么时间来的?”
“9月16日上午9点。”
“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正好是节目开始筹备的时间,我随后就要随着摄制组去会展中心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一般找王大山来的人都是什么事?”
“这种事他不和任何人说,都是关上房门来做,但是可以预见都是和鉴宝有关的事,而我也看到过曾经做过的那几期节目的获奖者到过他的房间,我猜测无非是有想抬高自己的收藏品价值的人找到他,想让他在节目中抬高收藏品的价值,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找来那些是枪手,想把自己的收藏品交给他们,让这些人在节目中出现,他好做戏来抬高自己的藏品价值。”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有个问题,现在其实最大的杀人嫌疑犯就是你!你还不知道吧?”
刘轩轩瞪大了眼睛,说:“难道您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虽然我很恨他,但是人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很感激那个凶手,杀了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刘轩轩那一段段痛苦的回忆似乎又袭上了她的心头。
“不,我相信。但是据现有的证据来说,我想凭借我们刑警队长胡玉言的能力,他很快就会查到你。而关键是你要不要把刚才告诉我的也告诉他?”
“我也不知道。”刘轩轩再次低下了头。
“我觉得如果他找到你的话,你还是全盘托出的好,不要有所保留,我虽然不太喜欢那个家伙,但是胡玉言绝对是个可以信赖的刑警。”
“到时再说吧,您让我也考虑一下。”
“嗯,不早了,刘小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刘轩轩点了点头,这才记得手中还一直拿着那个鼻烟壶的盒子,然后不知道是把这个给黄汉文好,还是不给好。
“这个到底值多少钱?”黄汉文指着鼻烟壶的小盒说。
“我估计不会少于一万元!”
“看来我的级别还是不够啊,送给别人的都是《古董鉴赏》节目上那些动辄几十万的东西吧?”
刘轩轩选择了沉默,因为她确实不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只是知道确实是庄严在河北衡水做节目时买的。
“这个你还是拿回去还给那个庄导吧,顺便告诉他一句话,我想我帮不了他。”
刘轩轩点了点头,向黄汉文告别后就要走。
“等一等!”
刘轩轩转过身来:“您还有什么事?”
黄汉文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名片,说:“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就打这个电话,这是我大女儿的名片,她叫黄晓英,我估计你们见过面了,她是T市电视台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在北京干了,你就来T市吧,这里虽然小,但很适合生活,你找晓英,我跟她打个招呼,让你在她那里工作。你母亲那你不用太多顾虑,人生不是只为了别人活的,一个北京户口不值得搭上你一辈子的幸福。”
“好的,我会考虑的。”刘轩轩的眼睛里再次充满了晶莹的泪光,而一颗泪珠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王大山死了,未尝不是件好事,你还年轻,赶快走出来,找个好男人结婚,忘掉过去吧。”
“谢谢您,真的很感谢您,也希望今晚上没有给您添麻烦。”
“放心吧,包括今天我跟你们吃的这顿饭也是跟上面打过招呼的,我是搞政治出身的,从来不会在这些方面出问题的。”黄汉文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