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这篇后我们沉默了。太奇怪了,为什么他要在目击杀人现场、找凶手索要封口费、帮助处理尸体回来之后写下了这篇支离破碎的文章呢?而且事后他为什么不把这篇冲动之下写下的日记毁掉呢?难道他想将罪名记录在日记上并永久尘封吗?
“您觉得这真的是平川老师写的日记吗?”
听江神学长这么问,园部点点头。
“这点我确定,是他的笔迹。警察鉴定后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即使这篇日记不能完全印证和人留下的遗书的内容,大致上也一致。”
他准备将日记传阅给大家看看,但是江神学长制止了他。
“不好意思。这后面还有日记吗?”
园部翻过一页。
“啊,日记没有缺,后面还有。但是第二天的日记只写了‘悲惨的一天’这一句话。接着第三天只写了‘明天离岛’。”
“我们待会儿再看后面的。先看看他前天写的内容。”
“呃,前天?——在这儿。”
八月四日(星期五)晴
今天我战战兢兢地又读了遍那天夜里的日记。这是我第一次回看那天的日记。虽然我试图忘却,但过去难以抹去。我把我们的罪证——三张地图再次翻出来。暂且不去想完吾,我没有根据地猜测须磨子的惨死是不是那夜的罪行对她的报复。不对,这不可能。虽然我为她的死感到悲伤,但完吾肯定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我没有眼泪,只有悲哀。
优雅的生活。
对现实的复仇。
江神是这么说我的,这真的很奇妙。说这话时他仿佛不是一个后生,而是在讲自己的事情一样。
今夜微风。安静的夜晚。
月光笼罩的海湾,小船出航了。是谁在泛舟海上吧,可惜看不见人影。
过了零点了。
犯罪三周年。
以上就是平川的绝笔。平川在写完这篇日记多久之后被杀呢?写完后立即就被杀了吗?人不能提前预知死亡何时会光临自己。死者的日记向我们生动地传达了这个严肃的事实。
“三张地图。果然地图有三张啊……”
江神学长像说梦话似的嘟囔道。地图有三张,其中的两张在这儿,剩下的一张就是我在路边捡到的。对上了。
“可以了吗?”问过江神学长后,园部将《鱼乐庄非日记》传给大家看。
“有栖捡到了三张地图中的一张……”
在日记的传阅过程中,江神学长一个人站着不动。只有我歪着头盯着学长的这副模样。
“这是物证啊。”右边响起了敏之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平川老师写的东西。而且这本日记有重要的意义。因为通过这本日记我们明白了凶手是在零点之后作案的。”
“父亲太可怜了。”左边的纯二说,“平川说他是被牵连进去的。”
“和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后面传来里美的声音,“我还是难以相信。”
“轮胎的压痕……”江神学长自言自语,“那是什么呢……”
“我不明白平川老师的心情。”麻里亚不知道在哪儿发出喃喃自语:“他想要什么吗?”
“这下……”这是同一方向礼子的声音,“英人可以安息了。”
“有两辆自行车……”江神学长抬头斜看着天花板,“一点前后一点二十分左右……”
“钻石怎么处理了呢?”纯二对敏之说,“老师知道换钱的渠道吗?”
“是啊。”敏之答道,“钻石肯定被贱卖,钱估计都没了吧。”
“那样的话,所以……”里美低声说,“所以又向和人要钱。”
“和人,”龙一又重重地坐在床上,“英人……”
“还有很多疑点不清楚。”园部说,“具体的情况等警察调查后就清楚了。”
“太糟糕了。”纯二的声音说道,“这会是个爆炸性的新闻。”
“都怪父亲,”龙一痛苦地说,“就是那个谜局招来的这个悲剧。”
“和人,”麻里亚声音颤抖地说,“一切都是和人的错,他不可饶恕。”
“别说了。”礼子平静地说,“现在就别说这种话了。”
江神学长放下遗书靠到墙壁边,把脸凑到留有弹痕的拼图上。
“他也很累。”园部不知对谁说,“紧绷着的那根弦瞬间绷断了。”
“就算是这样他的自杀也太突然了。”不知谁回应道。
“我进来的瞬间很震惊。”男人的声音。
“我还是觉得他是被人杀的。”女人的声音。
“可以放心了。”不知是谁的声音。
“结束了。”又一个人的声音。
“是了。”
“不!”
江神学长的声音盖过了屋内所有人的声音。目光都集中在靠着墙壁的江神学长的身上,大家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不,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鸦雀无声。几秒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园部作为所有人的代表问江神学长:
“江神,什么还没有结束?”
社长毫不犹豫地回答。
“杀人案。我是说杀人案还没有解决。”
“你说什么?”纯二不高兴地提高了声音。“凶手写了遗书,留下凶器和日记本、地图然后自杀了。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就在你的面前。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让你说出这样的话?”
“就是这个。”
江神学长指着墙壁上拼图中间的弹痕。大家的目光都像被线牵引着,随着他指尖的移动聚焦到那个黑色洞穴上。
“这个我们刚才也看见了。这不就是和人在自杀前向这幅不喜欢的画发了一枪的痕迹吗?我想想问问你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
江神学长叫过来正准备朝墙壁方向走的纯二,接着又叫上正盯着他看的园部。这么小的洞,不可能几个人同时看的,所以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几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
“这个洞肯定是手枪击中后留下的痕迹。从这儿你们可以看见子弹嵌在洞的里面吧。你们好好看看这儿,这个洞的右上方,这儿有鲜血飞溅的痕迹。应该是和人击中自己脑袋后溅上去的。你们再看看血迹的左下方,它不是和弹痕的右上衔接的,而是重合的。这一点很细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但这两个确实是重合的。”
纯二和园部凑过去脑袋。估计必须仔细看才能判断清楚,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证实确实如此。
“你们看一下重合的部分。这个圆形弹痕中间的血迹的一部分是不是凹陷下去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之前我们所说的就不成立。”
两个人一段时间内没有说话。不久园部首先抬起头,面朝江神学长汇报他的观察结果。
“不是,不是那样的。正相反,圆洞上血迹的边缘有缺陷,不过这部分很小……”
“牧原先生,怎么样?”
听江神学长这么一问纯二也抬起了头。
“是的。血痕的左下部分少了一点。”
“让我看看吧。”
可能意识到事情重大,敏之慌忙冲向那幅画。我也跟在他身后。他也证实他们所说的正确性。
“确实是这样的。这下可头疼了。这不正好相反了吗?先是画上沾了血迹,接着才是手枪的子弹击中了画。这下可麻烦了。”
“现在可不是说麻烦不麻烦的时候,犬饲先生。”
江神学长回应他。
“这是决定性的矛盾。这个弹痕和血迹的关系就如刚才犬饲先生说的那样,先是和人被手枪击中脑袋,接着才是这幅画被击中。也就是说和人死之后,有人拿枪对准了那幅画。这个人是谁?谁为了什么目的要做这种事情?虽然我们现在不清楚那个人是谁,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个人就是杀害和人的凶手,而且也是这次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杀害和人?你的意思是说和人也是他杀的吗?”
里美一脸茫然地问。虽然大家都难以相信这一点,但是谁都没有阻止冷静地陈述事实的江神学长。
“还有除此之外的可能吗?我们假定和人是自杀的。那么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在屋里。和人将来复枪立在桌子旁,把遗书放在桌子上之后——或者是打完遗书之后——他拿出手枪自杀了。这时一直在旁观的那个人从他右手中取下手枪,没有任何目的地对着墙壁上的画发了一枪,然后放下枪离开了——你们能相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吗?反正我是不能。”
“等等!”纯二说,“确实我们很难想象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但是他也有可能是自杀的呀。和人对着自己开了一枪,不过没有立刻断气。这时那幅惹人不快的画映入他的眼帘,所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幅画开了一枪。”
“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园部生气地说,“我刚才说什么了?和人是立即死亡的。”
纯二不说话了。这回轮到敏之追问学长了。
“江神你的话还有疑点。就假定和人是死于他杀吧。凶手枪击了和人,然后迅速处理好来复枪、日记和遗书后毫无目的地朝墙壁上的画开了一枪。是这样吗?凶手没有朝那幅画开枪的理由呀。”
江神学长不慌不忙地开始解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凶手有朝那幅画开枪的理由和目的。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这个理由仍然合理。不对,刚才我说的是凶手有朝那幅画开枪的理由,我要换个说法,应该是凶手必须要开第二枪。目标可以是墙壁上的那幅画,可以是地板,也可以是天花板,其实哪儿都可以。”
敏之发问了:“为什么?”
“因为凶手必须拿起和人的右手,让他的右手握住手枪发一枪。如果不这样的话他的手上就没有硝烟反应了。凶手担心一旦警察介入调查后就会发现这个疑点。”
“硝烟反应?你说的这是什么?”
面对敏之的提问,江神学长沉稳但斩钉截铁地说道:
“您不应该不知道。在发现牧原完吾先生和须磨子小姐被杀之后我曾在大家面前提到过相同的说法——开枪之后,开枪人拿枪的手上会留下火药粉,只要经过科学搜查就能检查出来。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在大家面前提到过,所以在场的各位应该都知道。当然,凶手肯定也知道。也就是说凶手将和人伪装成自杀,杀害了和人,为了造成和人是自杀的假象就想在和人的右手上留下硝烟反应。所以凶手又开了第二枪。这一枪随便打到哪儿都行。凶手之所以会选择平川老师的那幅画作为目标,也是希望能够引导大家想象出和人充满怨恨地射出最后一枪的故事吧。”
龙一沙哑的声音盖过了江神学长的声音。
“那是谁……杀了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