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聚了十个人。除了没有平川老师,这个情景仿佛是牧原父女被害的那个暴风雨之夜的再现。凝重的空气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清凉的海风从敞开的法式窗口吹进来,我心不在焉地看着优雅飘动着的窗帘。
“最初大家发现死者的时候肯定都很震惊吧。”龙一用沉稳的声调对我们说,“特别是麻里亚,太可怜了。”
麻里亚的情绪似乎还没有恢复,脸色很差,但是听了伯父的话后她抬起头虚弱地说:“我没事。”
“就是前天夜里,不对,就是昨天早上大家就和今天这个时候一样聚在客厅里。”园部一边用手帕仔细擦着烟斗一边对江神说,“怎么样呀,江神?今天还是由你做主持人吧。而且你又是最先发现死者的,在谈话的过程中你也可以穿插你的发现和感想。”
江神学长接过了主持人的任务,看他的样子是觉得谁都能胜任。
“刚才我说了我们出海搜寻船桨到发现死者的过程。园部医生和犬饲先生也向大家详细报告了现场的情况。我想大家现在都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现在发生了第二起杀人案件,也出现了第三位死者。”
社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从哪儿说起。停顿的间隙客厅里鸦雀无声。
“首先我们来确认基本事实。被害人平川老师的被害时间是昨晚的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三点之间,死因是胸口遭枪击失血过多。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但是估计使用的是和前一起案件一样的来复枪。平川老师死的时候是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的。凶手应该是从一米开外越过桌子射击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老师死后被移动过的痕迹。
“虽然现在我很想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平川老师会被杀,但是现在我们最想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谁杀了平川老师?我想彻底追查这一点。我作为晚辈要调查大家多少有些不太礼貌,所以还请大家见谅。接下来我会就昨晚的行踪询问每个人。请大家如实告诉我。如果要说假话那就请行使你的沉默权。在这过程中如果对我的询问方式或谈话的推进方法有疑问的话请当场提出来。”
江神学长一脸严肃的说话方式让大家或多或少都感到有些困惑。连我都怀疑他没准就是个刑警。因为“彻底追查”这样激烈的言辞震慑到了我们。——他是在宣示既然调查就要彻底进行调查。
“那我们就按座位顺序开始吧——从有马先生开始,请您说一下昨晚的活动。请从八点晚饭结束后说起。”
有马龙一身子深陷在藤椅里,两手交叉放在小肚子上,慢悠悠地开始他的陈述。
“昨天是我过的最糟糕的一天。前天夜里发生了那件事我也没睡好,所以中午就想睡一觉,但怎么都睡不着,一整天都待在屋里……哦,是要说晚上的事情,不好意思。吃过晚饭后我在饭厅待了一会儿。礼子请犬饲的妻子留下来帮忙收拾碗筷,我就在旁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大概九点半左右她洗好碗筷,之后我就和礼子喝茶随便聊了会儿。那会儿园部和江神一直在客厅里玩拼图,我还开玩笑地和礼子说他们真是不知厌倦。十一点的时候我看礼子打哈欠就让她去睡觉了,之后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喝了点白兰地。本来喝这酒是为了促进睡眠的,哪知我一杯接一杯地喝到后来就醉了。我估摸着是十二点以前上床的吧,在那稍前的事情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我要说的就这些。”
“谢谢您,接下来就是旁边的礼子了。”
礼子被江神学长一催,微微点点头后像要开始唱歌似的吸了口气。
“就像刚才爸爸说的,九点半之前我边和爸爸聊天边和犬饲夫人一起收拾晚餐的碗筷,九点半到十一点左右我泡了红茶又和爸爸聊了会儿。到了十一点我突然觉得很累,老是打哈欠,爸爸看见了就叫我去睡觉。接着我就回了房间,十一点半左右睡觉的。天还没亮的时候我醒过一次去了卫生间,那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那会儿我脑子模模糊糊也不记得是几点。不过我去厨房喝凉水的时候记得犬饲夫人在那里。”
“那会儿是五点。”里美说,“你不是还说‘南岛的天亮得真晚’吗?”
“哦,是这样的。”礼子回答,“嗯,是五点。我喝完水后就回房继续睡了。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不到六点,我就起床开始准备早饭了。五点五十分的时候园部医生下来洗的澡。”
医生点点头。
“就这些了吗?”
“是的。”
“我明白了。”
江神学长将目光移向礼子身旁的和人。
“请说吧。”
和人掐灭叼在嘴里的香烟,坐直了身子开始说:
“我和父亲还有礼子不一样,昨晚我一直都睡不着觉。晚饭后一直坐在藤椅上发呆。本来我准备好好想想牧原父女被害的案件,但是脑子基本不动,所以只是在那儿发呆。九点半我回自己屋里了。对了,那会儿我还看见麻里亚和有栖正从玄关那边走过来。回房后我打开收音机听音乐,看着坏了的无线电心有不甘,所以鼓捣了会儿。哎,我还一个人无聊地玩了会儿扑克。你们心里肯定都在笑话我吧。但是也没个人和我一起玩牌呀。后来我觉得太无聊了就决定上床睡觉。睡着了一会儿,但半夜我醒了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所以起床准备去喝点儿酒。那会儿应该是……是几点呀,江神?”
和人把球扔给了江神学长,社长接住了球。
“两点不到。你还记得你在这喝了杯兑水的酒后,我说了句‘已经两点十五分了’吗?”
和人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对,对,我还说了句‘才两点十五分啊’,又倒了杯酒拉住江神。好不容易逮着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当然不能让他走了。结果我们俩边喝边聊一直弄到四点。是不是这样的,江神?”
“嗯,大约是四点十分。”
听学长确认后,和人双手一摊:“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我要补充两点。”江神学长说,“在我和和人两点前到四点多这段在客厅喝酒的时间内既没有从鱼乐庄的方向听见枪声也没有看见可疑的身影出入望楼庄。而且从我坐的地方可以看见停着的自行车,我们两个人都看得见三辆自行车好好地停在了那儿。两辆停在藤椅旁的法式窗户旁,一辆停在玄关旁的窗户旁。对不对,和人?”
这次是江神学长投出球,和人“嗯”了一声接住了球。
“江神,这可是很重要的证词呀。”园部停下擦烟斗的手说,“两点到四点你们在客厅里,既没有看见凶手,又可以确信自行车没动是吗?即使把平川老师的死亡时间放宽松也是十一点到三点间,那就是说凶手在一点半之前杀害了平川,两点之前就已经回到望楼庄喽?”
在一旁听着的我突然想起什么举起了手。
“凶手的作案时间段还可以再缩小点。我和麻里亚在十二点十五分之前一直都在大家所提到的自行车上坐着聊天,因此凶手在十二点十五分之前是不可能骑上自行车的。如果刚好是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凶手出现,骑上自行车去鱼乐庄的话那么抵达鱼乐庄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左右。也就是说凶手最早在十二点四十五分作案。另一方面根据江神学长的证词我们可以得知凶手最迟在一点半之前结束——因此作案时间是在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一点二十分左右之间。”
“是,确实是这样。”
麻里亚正准备表示她赞成我,就被敏之打断了。
“有栖川,你的推理有一个漏洞。你忽视了凶手可能在更早的时间里作案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凶手可能十一点刚过就杀害了平川老师,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已经回到望楼庄了。没准有栖川和麻里亚坐着的自行车是已经从鱼乐庄骑回来的车了。”
“啊,这不可能。实际上我从十一点半左右开始就一直坐在自行车上。当时三辆车都在。法式窗户旁一辆,玄关旁一辆。”
“好了!”园部掷地有声地说,“有栖川说得对。作案时间只可能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一点二十分之间。比我推断的时间范围就更加缩小了。”
“明白了。刚好也轮到你了。有栖,你从头开始说你昨晚的活动吧。”说着江神学长点了一根烟。
我告诉大家除了九点前到九点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外,昨晚我一直和麻里亚在一起。从我们两个人一起散步到坐船出海再到翻船,我按顺序一一讲了昨晚我的活动。到我说完,江神学长已经抽了两根烟。
“你们俩昨晚的活动貌似是最特殊的啊。”
我们得到了这样的点评。
“那这次大冒险的前后,你们谁都没看见吗?十二点十五分你们回屋的时候没有撞见任何人吗?”
我和麻里亚异口同声地回答“是的”。
“我们好像正在逼近案件的核心呢。”
听敏之一说,江神学长回答:“还不好说呢。”
“继续后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