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划船花了十五分钟回到退潮海角。登上石阶一口气跑到了后门时我已经气喘吁吁了。我让麻里亚赶紧回屋换衣服,自己跑向客厅。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惊慌失措的。”
正在看电视的敏之吃惊地看着我,和他一起的纯二也一脸诧异地看着身穿泳装的我。全身心投入到拼图中的园部医生反应很快,立刻起身问我:
“有谁溺水了吗?”
“不是。不是有人溺水——医生,请您赶紧去鱼乐庄。平川老师死了,好像是他杀。”
“什么?”
我不停地催促早已目瞪口呆的医生赶紧过去,医生终于点点头说明白了:
“怎么回事?”胡子拉碴的纯二盯着我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也去。”
“我也去。”敏之也站起身,“啊,对了,小船的船桨找到了吗?”
“嗯。我划船带医生您去鱼乐庄。牧原和犬饲就对不住了,请二位骑自行车过去吧。”
“就那么办。”二人回答。
这时麻里亚从二楼下来了,里美也和她一起。看来她已经从麻里亚那儿听说了案件,所以脸色苍白。她问自己的丈夫:“你听说了吗?”
“刚刚听说的。我骑车过去看看情况。”
“我们得通知伯父。”麻里亚说。
“伯父会在哪儿呢?里屋吗?礼子姐和和人呢?”
园部回答说:“有马出门了。他说昨天在家闷了一天了所以今天出去活动活动筋骨。礼子和和人嘛……”
我趁他们说话的间隙回房换了衣服。刚准备出门又回去给江神学长拿了件衣服。下楼一看礼子和和人也在乱作一团的客厅里。看上去两人都是从自己的屋里被叫出来的。
“那医生就请您先坐有栖的船去鱼乐庄吧。”敏之看见我下楼说,“我和牧原、和人三个人骑车赶上你们。里美你和礼子还有麻里亚一起找大哥。他可能在完吾和平川老师钓鱼的岩场后面。”
大家确认了各自的任务划分后分头开始行动。我恨不能拉着医生的手赶紧过去,但医生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说要上二楼拿他的医生服,让我急得不行。
最终从我留江神学长一个人离开鱼乐庄到带医生返回现场花了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江神学长大概一直在眺望大海等着我们,所以我们的船刚到达码头他就从石阶上站起身。
“我带医生过来了。喏,这是你的换洗衣服。”
社长接过我递过去的衣服,眼神里似乎说了句“麻烦你了”,接着他就带园部进了屋。
“太残忍了,和完吾、须磨子一样。”
一见画家的尸体他就用手摸着额头叹了口气。但是他还是迅速整理了情绪,把平川的上身靠在椅背上开始进行尸体检验。和之前一样,他一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一边仔细地检查。
“只有胸口一处枪伤,在心脏靠右处。和之前一样也偏离了要害处。看来凶手不是射击高手。推测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十二点到两点之间。呃,不对,前后应各延长一小时,半夜十一点到凌晨三点,这个时间段应该没问题。平川受伤后的一段时间内应该还有知觉。太可怜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有办法求救。总之他的伤口和前天两个人的伤口非常相似。虽然现在取不出子弹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两起案件是由同一个凶器所为的可能性很高。”
“大约是多远距离被枪击的呢?”
手里还拿着衣服的江神学长问道。
园部说:“我能确定的是三十厘米以上,不过感觉得有一米以上。”
“除了枪伤还有其他伤口吗?”
“粗略来看的话没有其他伤口。应该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被越过桌子的子弹击中的。子弹是从上往下进人身体的,所以可以判断凶手是站着的。”
“越过桌子被击中……这儿就是凶案现场吗?”
“这点应该没错。因为被枪击后,他是没办法站起来的。”
“其他的还有吗?”
“没了。我能判断的就这些了。”
“这样啊……”
江神学长去换衣服的时候,我和园部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空气很凝重。
“好像没有打斗的痕迹。”
听我一说,医生只回答了句:“是的。”
“医生,地板上散落着很多拼图的碎片。这些碎片本来是放在桌上的,昨天我们看见它的时候拼图已经拼好一半了。看看现在这些碎片散落了一地,我就想平川老师和犯人之间会不会发生了一场争斗并且把桌子打翻了呢?”
医生看着地板上的拼图“嗯”了声就陷入了思考。
“没有发生打斗吗?”
“我看不出来发生了那样大的争斗。被害人的脸上手脖上连道擦伤都没有。穿的衣服也没乱。哎呀呀,我这个外科医生怎么干起警察的工作了。”
园部医生说得没错,死者所穿的麻质衬衫上连褶子都没有。而且如果桌子被打翻了,那散落在地上的拼图上肯定会留下踩踏的痕迹,但是我们连一张被弄脏或者弄破的拼图都没看见。我一直在纠结这个谜团,只要一遇到不能完全找到答案的小谜团,我就会一直想,直想到头疼。
“对了。”我想起一点,“这不是凶手打乱撒到地上的吧?医生,平川老师不是没有被击中要害立即死亡嘛!那就是说平川老师有留下死亡信息的时间喽?”
“死亡信息?哦,你是说平川在死之前会不会写下犯人的姓名是吗?嗯,从理论上说有这种可能性。那这会和拼图有什么联系吗?”
“所以平川老师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鲜血在拼图上写下犯人的名字。桌子周围也没有笔纸什么的,他只能这样留下文字。”
“嗯,然后呢?”
“平川老师在拼图上留下了犯人的姓名作为死亡信息。但是平川老师在写的时候犯人还没有离开现场,并且很不走运地被犯人识破了,所以犯人慌忙打乱拼图并扔到地上。我们重新来拼吧。没准犯人的姓名就写在上面呢。”
沉默了片刻。园部在思考着什么。换好衣服的江神学长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你说的这一点我难以接受。如果当真凶手发现了平川老师留下的死亡信息的话,仅仅打乱拼图他就能放心吗?拼图重新拼好后自己的名字不就显示出来了吗?如果是我的话,就用血涂满拼图,要不然就偷偷地把整幅拼图带走扔到海里去。”
“可能我说的有点站不住脚。但没准是犯人当时气得发昏所以不能冷静判断呢?”
“嗯。但我还是觉得如果凶手发现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了拼图上,肯定要用什么东西把名字擦掉。算了算了,我们就把拼图收起来大致看一下吧。要是有带血迹的拼图我们就挑出来再拼到一起看看。这样我们就不需要重新开始拼了。”
“嗯,就这么办吧。”
我们弯下身子开始捡地上的拼图,这时外面传来了停自行车的声音。敏之他们到了。进屋后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平川的遗体后他们都倒吸了口冷气,然后又一脸疑惑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我们。
江神学长向赶来的敏之、纯二和和人简短地说明了情况,三个人愕然地听着。
“是昨天半夜吗?但是我没听见枪声呀。”
和人念叨着。考虑到这儿和望楼庄的距离,即使枪声能传到对面也已经很微弱了。
“凶器还是来复枪?是同一个人所为吗?”
敏之并没有针对性地问。由于恐惧他的五官拧在了一起,还不时摇摇头。
“那你们趴在地板上是干吗呢?收集物证吗?”
我正准备回答纯二时,园部“啊呀”了一声,声调都变了。
“有栖川,不会这样的。你的假说不成立。”
“为什么?”
“你看这个。”
医生拿着一块沾有血迹的拼图给我看。
“这个拼图的表面是用乙烯树脂做的。这里沾着血迹,你看,血迹从拼图上滑下来了。要在这上面写字必须得用油性笔才行。”
“那背面呢?”
“背面也是一样的。平川老师没有在拼图上留下死亡信息。准确地说是没办法留下。”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正想重新开始思考,这时园部医生提出了一个推论。
“刚才你也许猜对了一半。事实可能是这样的——平川老师想在咽气之前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因此就准备在拼图的完成部分用血写字。他没有意识到拼图表面乙烯树脂的材质是不能写字的。总之平川就是试着用鲜血在什么地方留下凶手的姓名,但这时还没有离开的凶手发现了平川的意图所以就拿起拼图扔到地上摔乱了。是不是这样?”
这个推理听着就符合常理了。被害人很自然地想在最后时刻留下凶手姓名,他坐的地方离墙壁还有些距离,又不能在地板上的波斯地毯上写。已经不能挪动身体的他要想留下文字的话,那最先考虑的肯定是眼前的拼图了。桌子面是玻璃的而桌子脚又是金属的,所以即使他知道拼图表面是乙烯树脂,他还是会很自然地拿起拼图。同时,虽然被害人的尝试是徒劳的,但在一旁的凶手还是会被这一行为吓得够戗,所以打乱拼图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了。
“那凶手在打乱拼图后为什么不再补上——这话可能有点残忍——为什么不再补上一枪呢?难道是因为看见旁边的拼图没有沾上血迹所以就放心了吗?”
“应该是这样。”
也许是这样。拼图已经打乱了,被害人也马上就要毙命,所以没有必要再补上一枪了。
“园部医生。”江神学长抬起死者的右手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又要推翻大家的推理了,我觉得不是那样。平川老师的右手食指上没有血迹。”
“什么?奇怪,他应该不是左撇子啊。”
“为了慎重起见我也看了他的左手食指,也没有血迹。准确地说他没有哪个手指上是有血的。”
“那就是说平川老师没打算留下血文字吗?”
“是的。”
事情又变得麻烦了。净是些细小的问题,但就是都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答案。如同塞住牙的东西剔不出来一样,我开始焦躁不安。
“我们还是重新来思考这起案件吧。最关键的凶器去哪儿了呢?看来这次也不在犯罪现场。”
“江神所言极是。”敏之提高了声音说,“我们不要管这幅拼图了。也许它就是不小心被碰到地上的呢。”
当然我们并不赞同他的这个说法。
“凶手还带着来复枪吧?现在最让人害怕的是凶案还有可能继续发生。与其纠结在这些小问题上我们不如考虑考虑怎么阻止凶案的再次发生。”
“犬饲说得对。”和人接着说,“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都会被杀的。凶手对三个人都只各发了一枪。也就是说还剩一两发子弹。”
“丢了几发子弹?”
和人被江神学长这么一问就支吾起来,看来他记得不太清楚。
“一发还是两发吧。也有可能是三发,但不会比三发多了。”
“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纯二看着和人不满地说。
“要不是你那个危险的玩具哪儿会发生这些事情。来复枪本来应该收好的,结果你马虎大意,直到须磨子死你竟然都不知道来复枪不见了,现在又不记得子弹到底少了几发!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那个,我……”和人似乎完全被纯二压住了气势,“你那样说就不对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在管理来复枪。都是熟人,而且这个家里都是有判断能力的大人,也没有谁说要把来复枪锁到保险柜里呀!我知道来复枪危险。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就怪我一个人,你早干吗去了?首先一点就说你吧,你刚来的时候不也兴致勃勃地找我说要试射的吗?当时兴趣盎然,现在就别来怪我。要是凶器是菜刀的话,你是不是要怪礼子没有管好菜刀呢?”
“来复枪和菜刀那是一回事吗?”
听了和人辩解的纯二提高了声音。和人摆好了准备迎战的姿态。
“你听说过哪个国家的哪家厨房里会挂着来复枪?”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责任。大家都知道来复枪放哪儿。你也摆脱不了责任!”
和人一脸狼狈但还嘴硬。
“什么?知道来复枪放在那儿所以大家都有责任?那车把人撞飞是不是得怪警察呀?”
“好了,你们都冷静点儿!”园部制止了两个人。
“我们以后再追究责任。现在你们这样打嘴仗能解决问题吗?”
纯二虽然还一肚子火但好歹闭嘴了,和人松了一口气。我和江神学长也试射过来复枪,我们也有责任吧。但是不知道丢失的子弹数量确实让人头疼。
“我们应该首先查明凶手是谁。”
我很赞成敏之的说法。事到如今,他的冷静值得信赖。不光自己的生命,还有妻子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也许因为这样才让他更加冷静吧。
“总之现在不是头脑发热的时候。”
医生没问谁要烟,和人递给他一支烟并点着了。
“现在岛上就这么些人,所以凶手肯定就在这些人中间。只要认真调查一定能够找到凶手。是不是,江神?”
社长只是“嗯”了声。
“我们看看犯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敏之说,“我们要在警察到达之前保护好凶案现场。在这期间我们可经不起再有人被杀了。我们要找到证据,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
“是啊。”恢复了平静的和人说,“要是屋子周围能留下凶手的脚印就好了。啊,不行,我们和江神他们都是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待会儿调查也行。对了,凶手是怎么来这儿的呢?应该不是走路。那是骑车到的大门吗?还是从后面坐船上岸……”
“不会是船的。”
我打断了和人。
“我和麻里亚是十点前划船出海的,大约十点半的时候船翻了。凶案发生在十一点以后,所以谁都用不了船。”
“哦,这样啊。”和人继续说,“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就是骑车来这儿的了。我们可以调查一下门口的路。如果有我们今天的痕迹以外的脚印和自行车印记的话,那就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虽然昨天没下雨,但我觉得不太可能留下很清晰的痕迹。”敏之说。
“总之我们先调查一下吧。”医生依依不舍地把香烟扔出窗外,“本来就不指望有什么收获。真要找到了就赚了。”
六个男人迅速开始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