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微斜的时候我们回到了望楼庄。那时是六点,离南方夏天日落还有一会儿。
窗边的藤椅上坐着一对不到三十岁的男女,园部医生坐在玻璃桌的前面,正弓着腰专心致志地玩着拼图游戏。
“欢迎欢迎,小麻里亚。”
坐在床边的女性看见我们后温柔地打了声招呼。坐在她对面的男性也扭过头看我们。
“好久不见了,须磨子姐姐。你也好啊,牧原。”
“啊,来了呀。”
麻里亚向我们介绍这是她的堂姐和堂姐夫。长她八岁的牧原须磨子是她的堂姐。之前也提到过她去海里游泳了,所以她长长的烫发还滴着水。她有着立体的五官,刚刚补过妆的眼线和口红很显眼。花色艳丽的连衣裙配着胸前戴着的木制项链让她看起来很时尚,膝盖下笔直的小腿和脚的比例也刚刚好。
须磨子的丈夫牧原纯二就没有须磨子时尚了。他一头看上去很硬的短发,肤色较黑,嘴唇上留着胡子,但可能是留到一半的原因,给人感觉不是很整洁,下巴上的胡楂儿很显眼。虽说如此装扮但也很难说他是一个充满野性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鲜艳的黄色夏威夷衫,细长的脖子上挂着一根带有波浪形状硬币的项链。下身穿着一条百慕长裤,小腿很细,腿毛不多。喂,等一下,仅仅几秒钟之内我写的内容似乎表明我已经对他抱有偏见了。男人在最放松时的衣着当然不应多加考究,只是不得不承认他和他的妻子比起来反差也太大了些。
“这两位就是小麻里亚的男朋友了呀,真是左拥右抱啊。”
“男朋友兼私家侦探哦。”
她把我和江神学长介绍给须磨子。须磨子听说我们是来挑战莫埃人像的,并且是推理小说迷时笑了。
“小麻里亚你还在看推理小说呢?小时候你就特别喜欢看这些书。我还记得你爸妈经常抱怨呢,说:‘看书是件好事,但为什么总买一些以杀人、惨案这些以血腥的字眼为题目的书呢?’啊,不好意思,你朋友和你兴趣相投的,我说错了。”
须磨子装模作样地耸耸肩,叼起了一根薄荷的女式香烟并点上了火。
“不过我还是很期待啊。小麻里亚你们三个人的智慧合起来没准就能解开这个谜局呢。很有趣,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问这个“不是吗”的时候是向着我的。我想着如果她说的是“是不是呀,小麻里亚”,我就可以闭嘴了,因此就只能“嗯”了一声。
“看来我们被委以重任了哦。”
麻里亚双手交叉在身后,挺了挺胸。
“须磨子姐你是不知道我们江神社长有多聪明,得让他露一手。之前有一次我热伤风装了一两下假咳嗽,江神学长一眼就看穿了,说我‘第二声咳嗽是假的’,真是吓了我一跳。”
须磨子接着就问了句这和寻宝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可要领教一下你的本事喽。”纯二说,“虽然我们十分渴望得到这座岛上的钻石,但是我们对谜局这种麻烦得不得了的东西还真是束手无策,所以只好放弃了。如果你真的找出钻石的话让我看看这些钻石是什么样就行了。”
“肯定能找到的,对不对,江神学长?”
“你可别说得这么肯定。”
麻里亚对江神学长这种谦虚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
“哈哈,今天拼得很顺利啊。”
客厅的另一边传来了声音。正在玩拼图游戏的医生很开心地大笑着。
“嗯,应该不是这个吧。咦?如果拼错了的话,倒映着月光的河面的那张拼图应该在别的地方。”
也许他就是想说给我们听的吧。他一个劲儿地翻着那堆还没有拼上去的拼图,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那个医生,拼得还挺不错的嘛。”
纯二的语气透着几分无聊。
“我真不能理解玩拼图游戏的人的心理。好不容易拼成功了,又特地把拼图打乱再费劲地重新拼,这大概是那些闲人想出来的玩法吧,真是的。你们看楼梯那儿也挂着完成的拼图。和这些拼凑起来的玩意儿相比,贴上完整的画或者海报什么的不是更好看吗?”
他说话的口气不太友好。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因担心被园部医生听到而放低自己的声音。
我感觉这好像是在说推理小说。推理作家们绞尽脑汁地刚想出一些前所未闻的骗术、奇异案件,又将它们打乱再装模作样地一个一个地排列组合。读者却乐意挑战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并从中获得快乐。这到底是怎样的闲人才会想出的玩法啊——纯二应该会这样想。
“园部医生看来您已经渐入佳境了嘛!”
麻里亚无视刚才纯二说的话用快活的声音对医生说。
“哈哈,我可是技术高超哦。有马在屋里看书。去和他见个面吧。”
“好的,我也打算见见他呢。”
麻里亚和我们说了声就朝走廊走去。我目送着她晃晃悠悠的背影,虽然她想正常地走路,但她却似乎怎么也走不直。
“到那儿坐会儿吧。客厅这么大,你们两个大男人别站着呀。”
被园部这么一说,我们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了。果然是两千块拼图啊,简直难以判断现在看到的这一堆拼图和我刚才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喂,帮个忙。”
被他这么一说虽然我知道应该去帮忙的,但从我们的位置看到的拼图是反的,所以本来就很难的拼图变得更难了。我拿起一块看上去像是夜空的拼图,但却不知道应该放在哪儿比较合适。
“这个是蛇头!”
江神学长拿起一片放到跟前,说:
“医生,有水的这一部分由您来吧。我来拼蛇。”
园部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江神学长把堆成小山的拼图拨开,并开始分工。他用灵活的手指熟练地挑出有蛇阴影部分的拼图,并把它们全都堆到一起。看他样子也不像要拼,只是一个劲儿地收集蛇的部分。
“嗯,看来你是基本理解了。”
园部瞥了眼江神学长说。
“除了这样做不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园部昕江神学长这么一说微微笑了,他俩一对视,江神学长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我斜着眼偷偷观察牧原夫妇。丈夫似乎在苦笑着说真是的真是的,妻子则面对敞开的窗户吐着带有薄荷香气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