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公革了儿媳妇进厨的职, 张知鱼已经放话出去保证家里吃得饱饱的。
只是光吃饱有什么用,跟猪有什么区别?
所以第二天一早,特意起床准备做饭的张知鱼一出门就见着全家都在院子里, 连夏姐儿个懒猪都精神抖擞地在围着阿公打转儿。
张知鱼忍不住看一下天色,才蒙蒙亮而已。
李三郎几个有些不自在地看她, 手里还捏着包子油条,二郎嘴里都叼着肉骨头。
顾慈悄悄抹了抹嘴, 小声道:“我不曾吃, 是专门出来替你揍人的。”
张知鱼闻着他身上的鳝鱼味儿,冷哼一声,道:“山猪吃不来细糠。”
李三郎笑:“你是猪,你吃。”
张知鱼抢过两个油条就着豆浆吃了, 拍拍手道:“我是猪我吃了糠。”
李三郎看着手上的半个包子,瞪大了双眼——无耻!
张阿公正在照顾花园子, 他种的鸡毛菜发芽了, 虽然最后长成了四季豆,张阿公觉得这是菩萨给他换换口味儿,只是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四季豆有什么疗效,不由恼羞成怒,看着一群人就骂:“天天挑三拣四,有的吃就算,还在这儿说嘴!”
大家不敢吭声了,煨灶猫向来不招阿公待见, 于是伸手戳鱼姐儿。
张知鱼清咳两声,笑眯眯地看着阿公。
张阿公背皮子起了一层白毛汗, 放了锄头狐疑道:“又要闯什么祸?”
张知鱼笑:“阿公, 我何曾闯什么祸, 我就是想借点儿东西用用。”
张阿公如今身无分文,坐在花坛边翘着腿儿,搓了搓手,又搓了搓手。
小钱串子视而不见,煨灶猫只好挤出两文给阿公道:“买个饼子吃。”
如果是以前,张阿公定要大发雷霆,如今他确实精穷,只好忍气吞声地收了钱儿,问鱼姐儿:“你要借什么?”
张知鱼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阿公把龙子凤孙的墨宝借给我们用用就好。”
“这还不是好东西,什么是好东西?莫非还想用圣旨不成?”张阿公将东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火冒三丈地拒绝:“不成!”
他老人家都还没赞够钱召集旧友开会,借给这几个小的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夏姐儿捂住了胸口,难得没有说话,默默地藏在大姐身后吃包子。
张知鱼险些笑破肚皮,装模作样地皱眉叹道:“阿公,姑苏的官儿太多了,你不把墨宝借给我们当护身符,改日我给人捉走了怎么办?”
张家人都是一个脑子,光天化日之下,张阿公想也不想就道:“自己写不行?”
那些个鬼画符,谁认得出来?
高仁高轩两兄弟大惊失色:“这是造假,要砍头的!”
张阿公不乐,道:“瞎说,这是替身,替身明白吗?我们老张家是害怕正主受伤。”
张知鱼笑:“你不给我们拿来模仿,怎么造假?到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
张阿公不上这些兔崽子的鬼当,冷哼:“笨蛋,就不会吃下肚皮么,吃无对症,难不成他还扒你的粪瞧不成?”
正要出门的李三郎也挪不动了,眼神亮亮地看着张阿公,“我这回要去福州,这么远的地方说不得也遇见个土霸王什么的,少不得也要一张。”
张知鱼没空想护身符的事儿了,皱眉问小舅:“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去那么远做什么?”
李三郎东西都收拾好了,道:“补身丸俏得很,那头的娘子更穷身子骨更弱,弄过去卖卖保准能大赚一笔。”
这几年走惯了江湖路,李三郎已经不那么怕出远门了,钱都是挣得越多越想挣,这回他跟黎二郎和徐大郎一起走,都是竹枝巷子的壮丁,大伙儿更放心。
张知鱼做这个可不是给他拿来发财的,便不乐道:“过两年福州肯定也要有了,你赚这一注财将来名声臭了怎么说?到时说是我舅舅,还不得把外公气炸尸了去。”
再说,李三郎哪来的补身丸?就连姑苏都还没有。
“那也得过几年再有,再说我在外头都叫沈三,不曾用李姓来着。”沈老娘的好大儿李三郎笑:“丸子么,今儿我是打算出门买些药材,让家里做,做出来我就去卖。”
张知鱼想想道:“家里做的可以给你,但是钱全得你来出,我和师弟都是要给妇舍做的,而且你只能卖给达官贵人,小民小户的,你卖半个我都得跟外婆说,让她打死你。”
李三郎才不怕这小猢狲,心里快速地算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利润立时从寒瓜缩成了芝麻,顿时已经不打算做靠这个发大财了,只是他也知道外甥女的心性,便道:“那好吧,但是你们可得给我多做一点儿。”
张知鱼想起福州的天气,道:“去那头卖什么补肾身丸。还不如卖护肤品,利润比补身丸不知强到哪里去。”
娘这几年皮肤没往年那么好了,张知鱼本来就心疼,只是没顾上这个,小舅既然要卖。不如一块儿做了这事儿。
李三郎想到到处都是的紫茉莉,果然高兴起来,只是福州山长水远,他一个人还有些心虚,想将夏姐儿带了去,这孩子小关公公走的时候跟她说了,只要不是被人围剿,没人能欺负他。
虽然大伙儿都还不知夏姐儿如何厉害,但是小关公公是不会骗人的,李三郎便想请她做个保镖。
夏姐儿腰杆子都要挺上天了,忙点头:“我去我去,小舅,我不要钱,我不要钱!”
李氏看着女儿这不值钱的样儿就觉得伤眼,只是孩子有孩子的路,当初鱼姐儿怎么样,如今她对夏姐儿也怎么样,心里担忧又不愿意阻拦孩子出门,便也拿眼看爹。
张阿公到底没挨住一群扫把星讨福,半天才拿了一兜子铜板儿,小心翼翼地回房取了一张出来。
张知鱼拿着纸给夏姐儿研究,翻出了笔墨让她写字,夏姐儿不明所以:“大姐怎么不写?”
张知鱼遗憾开口:“我写字太好看了,怎么学都自有风骨。”
夏姐儿气得鼻子都歪了,手下一顿便抖了好长一条痕。
李三郎凑过去一看,惊喜道:“就是这个味儿!”
夏姐儿又有些得意了,框框写了十几张都不带喘的。
等她写完了,张知鱼取过来一吹,就着干透的墨迹对顾慈笑:“怎么样,一模一样吧?”
顾慈点点头道:“夏姐儿在写字上,可以说是你们老张家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夏姐儿跳下凳子跑了——就是你们求我,我也不写了!
但这么些纸全家都够用了,这种幼稚的事儿张阿公都不乐陪他们折腾,只是夏姐儿罢工,纸有些不够用,大伙儿都是至少在身上揣三张的,免得掉了找不着替补的。
二郎的护身符就被大伙儿挪用了,给阿公心疼得不行,掉头就取了张真的给二郎装在香包里挂在脖子上。
李三郎有些不乐:“我们都要走了,怎么不给我们真的?”
夏姐儿憋死憋活才没抖出来圣旨的事儿,摸着肚皮,极威风地说:“我就是小舅的免死金牌!”
李三郎直她她懂了人事,知道了好歹,又催张知鱼:“那个劳什子护肤品,你什么时候做了给我?”
张知鱼正愁补身丸不够,眼珠一转便难过地说:“我得做完补身丸的事儿才有空,妇舍里头问得急。”
李三郎对家里人一向没什么戒心,忙道:“这事儿你不须操心,自有我在,你自去折腾护肤品的事儿就成。”
张知鱼满意地应了,叫高家两兄弟在家看着大伙儿做药。
于是李三郎就这么留了下来接了肝脏和药材的事,涝天大太阳底下还在巷子口推着猪肝往家里送,又垫钱又出力,还急得上火,在家跟老牛似的不停做药。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很快,李三郎就反应过来,闻着自己一身的腥味儿,摔了筷子碗儿,骂:“狗儿的张知鱼,骗到你舅舅头上来了!”
院子里一起在廊下搓丸子的众人默默地看他——都搓了两盆了才说这话儿,李三郎看起来不太聪明啊。究竟怎赚得这么些钱的?
那头张知鱼戴好东西已经在妇舍看了半天病,自从她问衙门和成药坊打劫了一笔银子过来后,妇舍已经到处都是药材了。
大伙儿瞧她都跟瞧财神爷似的,尽管鱼姐儿不曾穿官服,光这个搞钱的本事,大伙儿也不得不服。
来看病的娘子们排着队进门,只是张知鱼做了半天,奇怪道:“怎么都是要动刀的?”
莫娘子道:“自从你给娴娘治了病,她们就都来了。”
张知鱼对她们倒没什么看法,只愁道:“这样针就有些不够用了。”
如今她一共只有三副针,都是小关公公从宫里给弄来的。
平时里针灸都是一个一个来,倒还好些,如今好些娘子身上有褥疮,还有月子里迎风长的包,都得用刀将病灶挖出来,个个都得用针止血,三副针便是杯水车薪。
莫娘子道:“舍里也有几幅银针,我都找了给你用。”
张知鱼道:“能凑齐十副最好,她们都不是大病,床头贴着病情,我能忙得过来。”
莫娘子点点头,很快便满头大汗地拿了十副针过来,张知鱼眼尖地见着里头半数都是新的,便叹了口气。
她是疡医,给人动刀才是正常的,可惜南水县很少有娘子愿意出门给人看身上的隐疾。
这样说来,姑苏倒也有它的好处,起码民风更开放些。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有六千,来不及了,先发。
剩下的要么我十二点准时,要么我半夜发出来。大家不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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