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
马车在草地上停下,不远处一群书生汇聚。车里跟着下来两名男子。
一人身量高些,面容清俊,一双桃花眼多情含笑。另一人要矮些,神色苍白,衣着也更清简。
二人朝众人走去。
“柳兄,严兄,你们来了。”
柳瑾笑着颔首。严青没笑,但也跟着颔首示意。
如今严柳二人皆是秀才,在一群书生中还是颇有分量。
文会无非就是探讨经义,聊聊文章,等到文会过半,再聊聊八卦咳咳。
柳瑾本来跟其他人聊的好好的,忽然有一书生过来,笑盈盈道:“恭喜柳兄啊。”
柳瑾抬眸,是之前跟他不对付的书生。
柳瑾淡淡道:“在下何喜之有?”
那书生道:“听闻柳兄好友秦遇已经考上了举人,有这样一位良友,相信柳兄很快也能在乡试中榜上有名。”
严青心里一咯噔,偏头去看柳瑾,柳瑾嘴角弧度没变,但眼里已经没了笑意。
那书生还在继续道:“秦遇家贫,以前还受柳兄接济,现在他发达了,肯定会好好报答柳兄。”
对方越说越离谱,严青冷声道:“枉尔为读书人,道听途说也信。”
冷不丁被斥责,那书生面子有点挂不住,反唇相讥:“哟,原来是严兄。论起来,严兄倒是跟秦遇很相似,贫家出贵子。”
“的确是贫家出贵子。”柳瑾笑道:“严兄如今也算改换门庭了,倒不知阁下……”
他故意顿了顿,然后道:“抱歉,忘了阁下院试又落榜了。不过无妨,阁下家底厚耗得起。”
“柳瑾!”
柳瑾掀了掀眼皮子:“怎么?”
那书生脖子都红了,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
柳瑾一下子冷下脸:“怎么,阁下挑衅不过,又要倒打一耙了?”
“真当在下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了。”
气氛僵持。
其他人赶紧过来把两人劝开。
这场宴会最后还是闹了不愉快。
回去路上,马车里严青劝道:“你别气了。”
柳瑾哼了一声:“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拿秦遇说事,表面箭指秦遇,实则是攻击我俩。”
“今日这话传出去,叫秦遇知道了,还不定怨上咱俩呢。”
严青叹道:“秦遇不是那中心性窄的人。”
柳瑾高声道:“那我就是了。”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外面的车夫大气不敢出。
严青抿了抿唇。少顷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瑾没应。
回去后,柳瑾邀请严青留下来,两人一起吃了点东西,喝了些酒。
借着酒意,柳瑾问出了心底最在意的事:“严青,你怪不怪我。”
严青睫毛颤了颤,轻声道:“怪你什么?”
柳瑾:“如果没有我,你可能跟秦遇就是很好的朋友,你们相互帮助,一起学习。或许你现在不仅仅只是个秀才,你大概也跟秦遇一样考上举人了。”
柳瑾眉头皱了皱,漂亮的桃花眼里染了痛色:“是我对不住你,误你前程。”
严青看着酒水中的倒影,嘴唇开合,笃定道:“不会。”
柳瑾:“什么?”
严青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我跟秦兄性格不合。我…”他迟疑道:“我心思重,性子冷,不讨人喜欢。”
“没有你,我跟秦遇也只会是泛泛之交。”
话落,严青端起酒水一饮而尽。
柳瑾愣了愣,随后展颜,“别喝酒了,吃点菜。”
“这猪肚鸡滋补,你尝尝。”
严青给面子的尝了尝,晚上宿在柳瑾家的厢房,但第二天仆人怎么也叫不起。
柳瑾冲进门一看,严青面如金纸,傻子都能看出他状态不好。
“叫大夫,快,快点——”小厮被吼懵了,急忙跑出去,很快大夫被请了来,一看才惊道:“这位公子本就体弱,还不忌口。”
柳瑾一下子想起昨晚的酒。
“但…但阿青只喝了两杯杨梅酒。”
大夫蹙眉:“可还同食了猪肚?”
柳瑾心里一颤。
这本不算什么,可放在严青身上就严重了。
大夫开了药,天黑时候严青才醒来。柳瑾眼眶通红。
严青微惊,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比我还狼狈?”
柳瑾望着他:“我对不起你。”
严青:……
严青无奈道:“说吧,又怎么了?”
柳瑾拳头攥的死紧:“大夫说,你以后,以后”“以后难有子嗣。”严青倒是很平静。
他对上柳瑾诧异的目光,笑道:“我之前院试后病重,大夫就告诉我了。”
严青收回目光,看着头顶出神:“我如今已是秀才,以后开个学堂,挣得银钱奉养家中老人便够了。”
柳瑾心里一酸:“我帮你。”
严青:“…嗯。”
柳瑾很快计划起来:“学堂开在县里。把你家里的老人也接过来。”
“我再试一试乡试,等我成了举人,也好照拂你。举人在这县城也够用了。”
严青扯了扯嘴角:“不往上考了?”
柳瑾摇头:“我并不好仕途。”
严青养病的时候,柳瑾就去外面选地方,盖学堂。
这时候家里要给他说亲,结果柳瑾搬出猪肚鸡和杨梅酒的事,说那次意外引起了他的旧疾,以后难有子嗣,传宗接代还是让他弟弟来吧。
柳瑾跟家里耗了一段日子,最后由他去了。
之后又过了好几年,柳瑾才考上举人,有时他会去县学讲学。多半时候还是和严青在学堂教书。
秦遇的名声越来越大,柳瑾开始还有点酸,后来就释然了。
时隔多年,柳瑾终于承认,他的确是不如秦遇的。不过此生,他同样过得开怀。
功名利禄非他最终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