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一行人吃了早饭,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人在他们落脚的院子外吵嚷,但很快就被人压了下去。
秦遇蹙眉:“韩五,你去看看。”
“是,大人。”
不一会儿,韩五带着两个男人进来,他们一进院子就对秦遇跪下了。
一个年长一点的男人对着秦遇砰砰磕头:“求大人做主,求知府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年轻的那个也跟着磕头:“求知府大人做主。”
里正跟进来,脸色难看,对上秦遇的目光,又羞愧的垂下头,讷讷:“秦大人……”
秦遇道:“既然碰上了,不知本官可有这个荣幸,旁听里正审理。”
里正差点磕巴,连连点头。
衙役很快把院子腾空,搬来椅子,里正坐上位,秦遇这个知府在旁边坐着旁听。
秦遇当然可以亲自审理,但是暂时没必要,而且有损里正的脸面。说白了,平时近距离管理镇子的是里正,尽量客气些好。不然秦遇走了就走了,这两人还要在此地生活。
这些都是意会的处事方式。
里正受宠若惊,不时看秦遇一眼,然后挺起胸膛,沉声问:“你们有何事?”
两个男人争抢着把事情说了,院子外也围了一群人。
事情很简单,年长的那个叫林平安,年轻那个叫周长福。两人是一个村子里的,两家人都养了羊,现在林平安控告周长福偷他家羊。
但是羊都长的差不多,大小类似,两家人都养着,数量也差不多,林平安养了五只羊,周长福养了六只羊,面对林平安的控诉,周长福指天发誓说他没偷,村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判。
恰好昨儿听闻知府来了,所以一大早他们就闹到了知府面前。
听完事情前后的里正脸色一滞。
羊又不像人,又不能开口说,我是谁谁家的。
而且巧合的是,当初买羊是两家人合计的,一起买的,想着两个人不容易被人骗。
事实也是如此,没想到现在出了这种事。
林平安眼眶都红了,“里正,您知道我的,我老实了半辈子,我不会冤枉人。周长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先前我家的鸡丢了,没多久周长福家里就传来了鸡肉味儿,但是周家养的鸡数量又没少,不是他偷的,还是谁。”
乡下村子里,家家户户挨的近,现在又不是农忙,所以各家有什么响动都知道。
林平安家丢了鸡,格外留意,自然注意到了周长福家的异样。
这会儿荤腥难得,鸡肉味儿多香啊,隔老远都能把人口水勾的流出来。
林平安气道:“我跟周长福也算认识多年了,觉得为了一只鸡伤了情分不好,所以后来我就没管了。谁知道现在他偷我家羊。”
“周长福,你有没有良心!”林平安忽然朝周长福扑过去,立刻被衙役拉开。
韩五喝道:“放肆,里正面前,不得争执。”
同样被韩五吓了一跳的里正:………
里正拿袖子擦了擦汗,然后道:“林平安,既然你说周长福偷了你家的羊,那么大一只羊,他也藏不住,不然找人去他家搜查如何。”
林平安脸色一下子难看。
周长福啐了一声,“里正,您不知道,这人早就来搜过了,我家里原来是六只羊,现在还是六只羊,多一根羊毛都没有。”
周长福哭道:“里正,您评评理啊,不能什么都听林平安说啊。他说我偷鸡,我就偷鸡了,他说我偷羊,我就偷羊了吗?”
“那他说我杀人,我难不成真的拿刀去杀人了啊,那我不是该去蹲大牢。”
“咳…咳咳…”里正让口水呛了一下,喝道:“闭嘴!”
“越说越没谱。”里正气道:“谁说你杀人了。别胡说。”
知府大人还看着呢。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觉得周长福说的挺有道理的,有胆子大的笑道:“林老哥,你说周长福偷羊,总得把赃物拿出来吧。”
林平安脸都憋红了,刚刚还噼里啪啦一堆话的人,这会儿半个字儿也蹦不出。
秦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周长福不小心跟秦遇对视,瑟缩了一下,秦遇眼睛微眯。
他对汪东耳语一番,然后汪东又去告诉里正。
众人:………
你俩这么近,还整这一套呢。
里正咳嗽一声,沉声道:“林平安,你说,你丢的那只羊有什么特征。”
林平安眼睛一亮,忙道:“有有有,我这五只羊养的可宝贝了,我丢的那只羊,左边耳朵上有一撮黄色的毛毛,小小一团,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周长福嗤道:“你这是为了冤枉好,提前准备好了啊。”
“不不不,不是,我没有。”林平安气狠了,对天发誓:“我林平安若是冤枉了周长福,让我林平安天打五雷轰。”
众人大骇,时下普遍信誓言,这发誓也发的太狠了吧。难不成林平安说的是真的。
周长福冷笑:“林老哥,你真是下血本了。”
围观百姓也迷茫了,不知道信谁才好。
里正一张老脸都绷紧了,真是会给他出难题,他偷偷瞅了一眼秦遇,发现秦遇也在看他,目光交接时,秦遇还笑了笑,把里正吓得不行。
秦遇喊过汪东,又是一番耳语,然后传给里正。里正脸色几度变换。
秦遇朝他点点头。
里正心一横,咬牙吩咐几个人去周长福家,把那只左耳朵有黄毛的羊牵来。
三刻钟后,羊牵来了,在院子里咩咩叫。林平安激动不已:“里正,就是这只,这就是我丢的那只。”
周长福紧张的盯着里正,大喊:“这是我的羊,我的羊。”
这时汪东又给里正传话,里正表情都快麻木了。
“事情如何,老夫亲自审问这羊便知晓了,来人,上竹板。”
众人都凌乱了,怀疑的看着里正,很想问问,您老,没事……吧?!
很快一个后生拿了竹板来,对着羊,鞭打,羊被打的惨叫,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心疼。
里正没叫停,后生拿着竹板打的更凶,羊叫声充斥院子,眼看后生又举起竹板,林平安突然扑上去,护着羊生生受了一竹板。
里正小心去看秦遇,秦遇不语,里正别过脸道:“把林平安拉开。”
林平安眼眶都红了,“别打了别打了。”
他推开其他人,又扑上去,替羊又受了一竹板,再被拉开,过了一会儿,之前的情形再度上演。
林平安抱着羊不松手:“要打打我。”
事不过三。
秦遇嘴角微勾,又吩咐了几句,里正心里一喜,原来是这样。
他心里对秦遇佩服不已,嘴上道:“老夫已经明白了,这羊就是林平安的。”
周长福不服。
里正冷下脸:“这羊若真是你养的,你见羊被鞭打,不心疼?”
“心疼啊。”周长福目光闪烁:“可……可我不敢放肆,只能心里急。”
里正盯着他:“那林平安就敢了,三次。”里正伸出三根手指:“林平安扑上去护了三次。”
牛羊对乡下人家来说,都是贵重之物,平时小心照顾着。林平安先能说出丢失之羊的特征,现在又这般护羊。足以说明他才是羊的主人。
不过周长福不服,咬死不认。
秦遇思考前后,心里有了猜测,又让汪东传话,里正听到后,眉头紧蹙。
没一会儿,几个汉子去了周长福的村子,快晌午时,他们抬着被处理好的羊肉回来了。
周长福脸色一白。
里正怒道:“这羊肉在你家梁上发现,还不承认。”
证据确凿,周长福终于认了。
原来周长福养的羊,前些日子误吃了毒物,死了。他心疼坏了。这时看到林平安家的羊,又想起之前顺林平安家的鸡没人发现,于是回过神来,羊已经偷来了。
周长福犯偷窃罪,午后会扭送县城衙门。他被押了下去。
秦遇看着抱着羊的男人,走过去,给他两钱银子,“拿去买些伤药抹抹。”
林平安对着秦遇直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秦遇侧身,让出不远处的里正:“你该谢你们里正。”
里正心下受用,嘴上却道不敢居功。
羊肉还给了周长福家,把这个事情的结果也传了回去,后续如何,当地村长,里正会处理。
因为这事,秦遇拖延了时间,再加上里正热情相邀,秦遇他们留下来吃了午饭,离开时,在桌上也留了二钱银子。
里正拿到钱的时候,颇为感慨:“秦大人真是清廉。”
他们以后有福了。
之后几天秦遇去乡下打转,忽然有几个孩子跑来,看到他们时已经晚了,撞到秦遇身上,怀里的果子掉了一地。
村长脸都黑了,厉声呵斥,还小心觑秦遇的脸色。
“等等。”秦遇制止了一句,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果子。
“这是,山核桃吧?!”
村长忙道:“是的,这阵儿正是吃山核桃的时候。”
顿了顿,村长又道:“不过山核桃苦涩,又难剥壳,拿石头砸开后核桃仁都碎了,所以只有小孩子们嘴馋,会去山里打一些回来当零嘴。”
秦遇仔细打量手里的山核桃,表面还有着刚去绿皮的湿润,以及残留着的褐色的脉络。
“韩五。”
“大人,有何吩咐?”
秦遇把山核桃递给他:“砸开,弄出仁。”
“是。”
村长劝道:“大人,这核桃仁苦涩,您恐怕吃不惯。”
秦遇:“无妨。”
片刻功夫,韩五把核桃仁弄出来了,不过确实很碎,只比小孩子弄的好一点。
秦遇尝了一点,他感受着舌尖尝到的苦涩和甘甜混合之味,眼睛亮了亮。
他想到一个大部分乡民能做的赚钱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