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后,百官回来继续上朝,大家的心态还没有调整过来,然后这个时候,众人就被天子下发了一套丛书。
“知不尽丛书?”
再看编纂人,秦遇?嗯,秦遇!
秦遇居然把一套丛书编纂完了,这效率是不是高了点儿。
这么快就完成,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众人怀着鸡蛋里挑骨头的想法翻开丛书看。然后好多人就放弃了,秦遇编纂的这套丛书,主要以经,史为主。
历史方面,秦遇很客观,没有多少个人色彩。而经义方面,也十分不错,至少以他们的水平,挑不出错。就看那些大儒们,怎么挑刺了。
他们就不参与了,看好戏就是了。
因为这套丛书,秦遇的名字在京城传开了,而因为秦遇曾经在青溪书院求学,那边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搞了几套丛书,至此,秦遇在金陵的名声厚积薄发,一夜之间,名满金陵城。
秦家一时间收到了不少拜贴,张氏最近门都不敢出了,家里仆人出去买菜都从后门偷偷去。
翰林院里,秦遇感觉走几步路就遇到一位庶吉士向他问好,要么就是“偶遇”,向他请教问题。
秦遇从容不迫应对,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无奈。恰好学士大人找他,秦遇就过去了,没想到门一打开,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林教习一个后仰,差点摔地上,还好秦遇及时拉住他。林教习磕巴着道谢,然后就匆匆忙忙走了,好像秦遇是什么洪水猛兽。
秦遇跟言书说起过此事,言书讽道:“大概林教习是什么人,便觉得天底下都是那样的人吧。”
不过想想,这样也挺好的,林教习每天自己吓自己都够呛。
暂时来说,林教习没再对秦遇出手,那么秦遇同样不会对林教习做什么,也不屑去做。但他也不会大度到,还特意跑去开解林教习。
秦遇理了理衣服,进屋,“学士大人安。”
学士颔首,打趣了一句:“林教习的胆子是小了些。”
秦遇不置可否。
学士大人叫秦遇来,主要是公务上的事,虽然秦遇手上的活儿做完了,但秦遇既然是翰林侍读,总要做事。
学士大人的意思是,既然秦遇能力不错,就让秦遇去跟着前辈修撰史书。
秦遇想了想,应了。翰林院里左右都是这些事,也没差。虽然他想做点实事,而不是待在这里,可他一个小官,能有什么发言权。
然而秦遇上手没到十天,圣旨就下来了,令秦遇进宫。
翰林侍读本就是为帝王讲学,所以秦遇进宫,没人觉得奇怪。秦遇整理了一下衣袖,正了正发冠,然而当他进入内廷时,才发现殿内不止天子,还有皇长孙。
“微臣见过圣上。”
“爱卿免礼。”
秦遇恭敬的,垂首站着,等着帝王询问,然而他等来的是一道还带着稚气的少年音。
“秦先生安。”
秦遇赶紧回礼:“小殿下安。”
“我有一些问题不明,可否能向先生请教。”
秦遇忙道:“请教不敢当,下官若知,定然对小殿下言无不尽。”
“先生请。”皇长孙引着秦遇入偏殿。
秦遇飞快抬眸,看了一眼龙案后的天子,天子批阅奏折,竟是全做不知。
秦遇心里一下子转了好几个念头,垂眸跟着皇长孙去了偏殿。
两人落座,皇长孙道:“秦先生可知“浮费弥广”何解?”
秦遇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他现在不是在做文章。
浮费弥广,字面意思来说,就是各种开销越来越多。
如果放在科举中,那这就是一道典型的策论题。既然是策论题,那么就要回答对策。
皇长孙向他“请教”问题,一来就是一道策论题,该说不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呢,还是测试。
秦遇很快打好了腹稿,略微斟酌,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开源节流。”
皇长孙立刻追问:“不知秦先生所说开源之法又谓之何?”
开源的法子当然有很多,最典型的就是出海了。可惜不能这么说。
“税收。”秦遇选择了最稳妥的,“殿下,下官所说的税收,不是在民。”
秦遇后面半段,成功把皇长孙的话堵了回去。
“个人所得税。”秦遇温声道:“或者说,阶段性征税。”
现代的很多制度,都是古代数千年管理国家的经验而来,可谓精华。
皇长孙若有所思:“阶段性征税?”
这个很好理解,就是一个人收入越高,税就收的多。穷人就不收税了。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时下高收入者,另一方面也代表着有权,或者说背后有大靠山。这税可不是那么好收。
而且,若真要如此,那肯定要在现有法制上改革,动了“顶层”利益,阻力肉眼可见的大。没有铁血手腕,不要轻易尝试,否则胳膊得折了。
皇长孙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他抿了抿嘴,幽怨的看了秦遇一眼。但很快恢复如常。
所以秦遇以为他看错了。
皇长孙心里的确是有点小怨念,秦遇告诉了他法子,他很高兴。可是这法子却很难实现,让他纠结。
他都分不清,他是知道法子好,还是不知道法子好了。
秦遇其实没说完,除了阶段性征税,朝廷还可以设商税□□。但是走都没有学会,更遑论跑了。
不过这番交谈,皇长孙对秦遇的才能认可了一些,但还不够。
“秦先生,我还有一事不明,谓,行赏忠厚之至论?”
这其实说的是儒家的仁政观点。
如果说之前那个问题,测试的是秦遇才能,那么这个问题,测试的就是秦遇的学问和阅读量,以及对历史的理解。
秦遇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字正腔圆,只听声音就是一种享受。更遑论秦遇说的细致,浅白。
这里的“浅白”,不是说秦遇学问浅,而是说秦遇能把深奥的东西,转换成通俗的语言,便是一般人也能轻易听懂。而且主次分明,不会让人云里雾里。
在这一刻,皇长孙深切的感受到了秦遇和李少师的差别。他也终于懂了,为何霍英对秦遇如此推崇。
秦遇这一讲,就到了酉时,午饭都是草草用了,这个时间比他平时散值都晚了,秦遇讲的口干舌燥,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终于,王宽公公来唤他们,秦遇犹如听到了天籁。
天子夸了秦遇两句,赐了秦遇一小罐蜂蜜,就让他回去了。
秦遇到家时,天色都暗了,家里人都等着他,张氏道:“小山说你进宫了,我想着你还未回来,都担心死了。”
“娘不用担心,儿子安分守己,不做出格事,自然不会惹祸。”
张氏没吭声,亲自端了温水,让儿子洗漱。
“这是什么?”张氏这才注意到那一小罐蜂蜜。
秦遇笑道:“那是皇上赐的蜂蜜。”
张氏后面那句“这罐子也太小了”,瞬间咽了回去。
她改口:“皇上赐的呀,那不得供起来。”
秦遇哭笑不得:“就是一罐蜂蜜。”
张氏脸色变换,最后还是道:“挺好的。”
秦遇洗漱好了,了了和空空扒拉在他小腿上,仰着小脸,齐齐望着他。
张氏乐了:“这两个小宝贝,怎么这么麻溜。”
秦遇俯身,一手一个把孩子抱起来。
姐弟俩搂着他脖子,空空噘嘴嘴,秦遇脸偏过去,让空空亲了一下。
“爹爹~~”言书拿着那罐蜂蜜看,张氏不解:“阿书,是不是这蜂蜜怎么了?”
言书道:“娘,这好像是崖蜜。”
“崖蜜?”张氏懵了,她没听过。
言书简单解释了一下,顾名思义,崖蜜是岩蜂在山崖间筑巢产蜜,得来不易。
而崖蜜珍贵的原因,还因为崖蜜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温补身体。
所以别看只有成人巴掌大一罐,但是放市面上价值不菲,一般官员可消费不起。
秦遇也有点惊了,他起初也以为这不过是寻常之物呢。
空空咬着手指,眼珠子滴溜溜转,然后糊了他爹一脸口水,伸手指着言书手里的罐子。
“爹…爹……”
这时了了也亲了秦遇一下,软糯糯道:“爹……要…”
几个大人见状都笑了。
张氏去厨房取了干净筷子,筷头沾了一点崖蜜,喂给孩子。
空空和了了得了甜头,闹着还要,张氏拿不定主意,看向言书。
言书摇头:“娘,空空和了了太小了,受不得补。”
张氏虽然心疼孩子,但也只好作罢。眼见奶奶听娘的,他们就看向秦遇:“爹,爹…要要…”
秦遇蹭了蹭他们的小脸:“找爹也没用,爹听奶奶的。”
都是“拒绝”的意思,但是秦遇这番话说出来,张氏心里就是高兴。
饭后,秦遇在花厅里逗孩子玩,跟家里人闲话。
“娘,阿书,既然这崖蜜如此好,我想着给霍老夫人和碎潜送些去。”
霍家那边不必多说,张和主要是之前跟着太子赈灾,又染了病,身子亏损的厉害。
其实霍家未必瞧得上这点东西,但大小是秦遇一份心意。
言书的手指被儿子捏着晃,她犹豫道:“夫君给张大人送了,那李大人那里?”
张氏也看向儿子。
秦遇一愣,随后自嘲道:“不过一点东西,我还想着怎么分。”
“夫君此言差矣。东西不看多少,看价值,看心意。”言书宽慰道。
“李阁老家家底丰厚,不缺好东西,张大人家清贵有余,财力上却是差了些。夫君素来低调,想来送些东西与张大人,旁人也不会知晓。”
于是,秦遇把崖蜜分成三份,一份给了霍家,一份给了张和,剩下的就家里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