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二公子也成婚了,但秦遇太忙,这次匆匆露面就走了。言书倒是留的久些,黄昏时候才回家。
气温慢慢升高,京城里的姑娘们换上了新裙子。霍英的个子也往上蹿了蹿,他隔几天就来秦家。
了了和空空也更大了些,他们现在能够坐和爬了。这给言书和张氏增加了一点甜蜜的烦恼,了了和空空看着小小一团,然而她们一个错眼,人就爬远了。发现大人来找,小孩儿还会得意的咯咯笑,让人哭笑不得。
今天太阳不算大,秦家的院子里铺了席子,上面还有软垫,两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边上有大人看着。
霍英一来,空空就啊啊叫,四肢并用朝他爬。霍英三步做两步过来,双手掐着空空腋下,把人抱怀里,香了一口。
垫上的了了淡淡扫了一眼,又玩自己的。
霍英这才跟张氏她们打招呼:“师奶,师娘安。”
张氏笑眯眯朝他招手,拉着霍英坐下:“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散学了。”
“李少师生病了,我们就提前散学了。”他平静的说到。
张氏听秦遇说过一点儿霍英跟李少师的恩怨,闻言点点头,就不再问了。
“我熬了绿豆汤,你尝尝。”
霍英笑嘻嘻应道:“谢谢师奶。”
空空小腿一蹦一蹦,仰着小脸,望着张氏:“啊啊啊——啊啊——”张氏实在爱死了,轻轻捏捏乖孙的肉脸,然后才去了厨房。
霍英抱了一会儿空空,这小孩儿就开始挣扎,霍英只好把他放垫子上,这小家伙立刻朝姐姐爬过去,一脑袋把坐着的了了撞倒了。
言书吓了一跳,赶紧把了了扶起来,了了看了看言书,又看了一眼咯咯笑的弟弟,嘴巴一张,哇哇哭了。
言书把女儿抱起来,拍着背边走边哄。空空呆呆地望着他们,霍英直觉不好,果然,下一秒,院子里又响起了一道婴啼声。
这就算了。偏偏还有馒头也跟着凑热闹。
了了:“哇啊啊啊”空空:“呜哇哇啊啊啊”馒头:“嗯昂——嗯——啊——儿啊——儿啊——”言书/霍英:………
张氏端着绿豆汤出来都傻眼了,这就眨眼功夫,怎么就哭了。
秦家小院子里,吵闹极了,馒头一边叫,还一边甩尾巴,眯着眼睛笑。
因为它的灵性,一般时候没有拴着它,事实证明,即便不拴它,馒头也不乱跑,更不会在家里捣乱。
这会儿它慢悠悠走到言书面前,一边“儿啊——”的叫,一边动它的长耳朵。
了了慢慢就不哭了,朝驴耳朵挥舞着小手,言书俯身,让了了摸了一下,小孩儿破涕为笑。
了了一笑,还在哇哇哭的空空也止住了哭声,四肢并用朝馒头的方向爬去。
馒头高贵冷艳的扫了两个小屁孩一眼,踱着步子慢悠悠走了。
众人不是第一次看馒头这样,但仍觉得惊奇又啼笑皆非。
了了和空空齐齐转动小脑袋,痴痴的望着馒头的背影。
“啊啊——啊啊——”两人同时伸出小手。
言书当做没看到,把女儿又放回垫子上。结果两个小家伙齐齐往馒头方向爬。
霍英坐在旁边喝绿豆汤,旁观他师奶和师娘逮孩子。他觉得还挺好玩的,当然,这是他作为旁观者的感受,若是落在他头上,他可就笑不出来了。
霍英美滋滋的喝绿豆汤,然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蹭了过来,他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
“馒、头。”
“嗯昂——”张氏舀了好几碗绿豆汤出来,馒头就认准霍英碗里的,非跟霍英争,还故意用嘴咬霍英的头发。
霍英一个翻身,直接骑它背上,馒头嗯昂叫了一声,然后就没什么反应了。反正霍英又不重。
空空看的激动极了,对着张氏啊啊叫,还拿手,指着馒头背上的霍英。
张氏哄他:“空空太小了,不能像英哥儿那样。”
“啊啊啊”“不坐啊不坐。”
“啊啊啊,啊、啊!”
霍英被迫听了一大段婴语,虽然不知道空空说什么,但是小屁孩儿的情绪,完美的传达出来了。
霍英有点暗爽,故意逗他。
小半个时辰后,秦遇回来,刚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啊啊叫。
秦遇一露面,了了和空空的注意力立刻移到他身上,那大眼睛明亮极了。
霍英欢喜道:“先生。”
秦遇给他捋了捋碎发:“怎么弄成这样了?”
“馒头咬的啊。”
“站好,我给你弄弄。”
“嗯呐。”霍英背过身,乖乖站好。
了了和空空有点懵,“啊啊,啊啊啊…”
爹爹,孩子在这儿呢。
秦遇给霍英把头发弄好了,要去洗漱,换官服。霍英却先提出了告辞。
“我就是想过来见见先生,现在见到了,我就先走了。”
他知道先生很忙,还要陪家人,他不愿意耽搁先生陪家里人的短暂时光。
秦遇心里一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英哥儿。”
随后秦遇手往上移,摸摸霍英的脸,“练武别太累了。”
霍英笑容扩大:“我晓得。先生,我这就走了。”
他挥挥手,示意秦遇别送。
秦遇目送他离开,然后快速洗漱,换了常服,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在院子里玩了半刻钟,才进书房。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年前去赈灾的太子一行人也回来了。不过从上到下,众人状态都不算好。
听闻张和回到家,就上吐下泻,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李丕也没好到哪里去,人到家就直接晕了过去,把李阁老都吓到了,连夜请的太医。
而张和李丕的生病就像开了头,没几天,原本跟着太子出行赈灾的官员,陆陆续续又有人倒下了。经过太医诊治,发现是一种传染病。
这些人立刻被隔离起来治疗,不准其他人探望。这个时候,东宫那边也传出太子生病的消息。
这简直让人费解,是雪灾,又不是洪灾,怎么会染上传染病。然而问起染病的众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还好病情不严重,大半个太医院一起出动,药材管够,前后两个多月,总算把人治好了。
只是张和等人都瘦了一圈,秦遇去看望张和时,都呆住了。
“碎潜,你……”秦遇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人,会是以前风流洒脱的世家公子。
张和扯了扯嘴角,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我这样,随之晚上会不会吓的睡不着。”
张和的脸颊都凹下去了,秦遇有些心疼,在床边坐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张和眼珠子动了动,扫了一眼旁边的心腹,对方立刻退出去,把门带上,远远的守着。
因为生病的原因,窗户都关紧了,此刻门也关上,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余下的光只落在张和半边脸上,明灭交叠,添了两分诡异,“是那把万民伞,我只能想到那个。”他声音沙哑,犹如砂纸磨过锅底。
秦遇不解:“万民伞?”
“对。”张和咳嗽两声,秦遇要给他顺气,张和推开了:“随之,离我远点,别过了病气。”
“碎潜。”
张和摆摆手:“这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人祸。”
秦遇迟疑:“碎潜,我不明白。”
张和缓缓跟秦遇说起此行赈灾之事,前面都还好好的,听到后面时,他整个人心神一凛。
“……因为分配不当,生了乱子,殿下自然派人镇压,然后就…”张和闭上眼,匀了口气,才继续道:“听说死了几十个人。”
这雪灾是突然而来的,百姓们只是短暂受灾,脾气和血性还在。
在重新给灾民安置房屋,土地时,因为一部分人不满,就跟官吏起了摩擦。然后越来越大,也不知谁先动手,于是冲突升级,最后就变成了悲剧。
救灾不止是送粮食过去就行,还要稳定受灾地的治安,安置灾民,然后按照他们的损失,给予一定补偿,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而个人补偿,这其中就要牵扯到户籍管理,事情又多又杂。
其中,最最基本的是,是要安抚灾民的情绪,让他们不要害怕,有人会来管他们。
太子带去的银子,在买粮上吃了亏,荷包大缩水,给百姓的受灾补偿,自然少之又少。资源变少,灾民能分到的更少,不安,恐惧,以及被抢走利益的愤怒,都是造成最后悲剧的原因之一。
秦遇沉默了。
良久,他才道:“既然如此……”
他难得吞吐,张和笑了笑:“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万民伞?”,他的笑意却不及眼底,看上去泛着几分凉薄。
张和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花瓶上面:“是啊,怎么会有万民伞呢。”
万民伞象征着百姓的感激。
太子去赈灾,灾赈的马马虎虎,最后还死了灾民,来哪门子感激。
张和收回目光,直勾勾看着秦遇:“随之知道这次染病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点吗?”
秦遇张嘴,但是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和幽幽道:“这些人,包括我在内,都碰过那把万民伞。”
秦遇一瞬间汗毛倒竖,脚底生寒。
这个屋子忽然在此刻变成了一个噬人的牢笼。秦遇别开目光,额头已经浸出了细汗。
张和哼笑一声:“谁说普通百姓都是软弱可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往后一仰,整个人无力的靠在软枕上。
秦遇最后离开张家的时候,后心的衣服都汗湿了。他回到家门口,本来要下车,最后却停了,吩咐秦小山去煮药汤,还让秦小山拿药汤把马车都擦一遍。
秦遇在澡房拿药汤洗了两遍身体,出来后又喝了一碗药汤,才敢去看空空和了了,不过也只是看几眼,然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