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应对之法

远在千里外的戚兰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书信,他在书房里的桌案后坐下,才郑重的打开:“展信佳,见字如晤……”

戚夫人端着茶点来时,看到了门口的小厮。

“大人在忙吗?”

小厮点头。

戚夫人犹豫着是否离去,此时里面传来一道男声:“是夫人吗?进来吧。”

小厮恭敬的打开书房门,戚夫人让丫鬟在外面侯着,她独自端着茶点进去。

“夫君,你在看什么?”

“随之给我的信。”

戚夫人把茶点放下,才过去看,她先是被那手字惊艳了,“一段时日不见,秦大人的字好像又精进了。”

戚兰笑道:“可不是,为夫每回一见,也是很有压力。”

“秦大人说了什么?”

“随之问我们此地可安好,可有冻着,送来了不少保暖的用品,其中还有一件狐狸毛带帽斗篷。”

斗篷是灰色的,内敛大气,男女皆可用。

戚夫人微惊,随后叹道:“秦大人真是有心了。”

“是啊。”戚兰呼出口气,“随之这人重情义,他无家世可靠,只能自己在京城打拼,日子应该也不宽裕,还给我寄这般贵重物品。”

戚夫人宽慰道:“夫君与秦大人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一般物品可比拟。”

她转移话题:“秦大人近来可好?”

说到这个,戚兰高兴了些:“随之在信上结尾提了一句,说他升为翰林侍读了。”

戚夫人眸子都睁大了些:“翰林侍读?”

“对。”戚兰一副与有荣焉之态,“就知道他是个厉害的。”

戚夫人深以为然,以秦遇的家境,若非自身有实力,怎么能短短两三年就接连升官。可是这官升的,是不是也太快了,总让人觉得不安。

不过看夫君欢喜的样子,戚夫人还是压下了这个想法,免得扫兴。

事实上,秦遇对于此次升官,也是懵的。像秦遇这么快的升官速度,尤其背后还没有庞大的家世护着,肯定会引起其他官员的议论。

但是这段日子,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太子亲行赈灾之事吸引了,尤其李阁老的孙子和徐大学士的外孙也被塞进了行伍中。

百官想着,皇上约摸还是最看重太子,才会把青年才俊放到太子身边帮衬。

谁还会注意一个小小的秦遇,稍微引起一点涟漪的,也就是吏部验封司和翰林院了。

员外郎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想了想,迅速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出去。

而秦遇那厢重回翰林后,就被指派了编纂丛书的活儿,这活儿说难也难。首先编纂丛书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把很多书,经过人为的整理,编成一套书籍。

举一个很有名的例子,四库全书,就属于丛书,前后耗费了十年功夫,由纪昀主导编纂。也是最大的一部丛书。

当然了,天子把秦遇重新调回翰林,肯定不是想让人费十年功夫去磨这一套丛书。而且以秦遇现在的能力,阅历,和职位,这么大工程的活儿,秦遇还不能胜任。但是小型的丛书编纂却是可以的。

秦遇粗略扫了一下他要干的活儿,涵括经,史方面的书籍,主要是要求主导编纂的人,阅读量大,而且同时还要对这些方面有一些深入的,和独特的理解,等丛书编纂好之后,天子和百官都会阅览。

有真才实学的人,当然可以借此扬名。如果是绣花枕头,那可就是丢人丢到全成朝了。

文人损起人来,那可是一点脏话都不带,还字字钻心刺肺,叫你以后再无脸面见人。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说不定会当即找根绳子上吊了。

秦遇压力极大,他就知道,突如其来的升官,肯定有“坑”等着他。能不能跨过去,就看他的本事了。

因为任务重,这个年,秦遇都是匆匆过了。人情来往送礼之事,都由言书打理。

只是了了和空空看到爹爹的时间就大大减少了,伤心的不得了,哭嚎的嗓子都哑了,张氏和言书又心疼又急,可是秦遇在做正事,不好打扰,只能变着法儿哄两个孩子,奈何收效甚微。

秦遇也心疼,后来想想,散值后就把相关书籍带回家,两个孩子还小,他们只要能看到秦遇,嗅到秦遇身上的气味就不闹了。

秦遇就在书房里坐着看书,怀里抱孩子。这会儿他看完了一本大儒的注释,合上书,一低头就发现空空睁着大眼睛盯着他。

父子俩四目相对,空空欢喜的拍手手,“伊呀~咿呀~”的叫。

秦遇爱的不行,实在没忍住,低头亲亲小孩儿的额头,然后又用袖子给擦擦。

小孩儿皮肤嫩,不能亲太多了。他一直都很克制。

秦遇起身,抱着空空在书房里走了一会儿,然后把孩子放摇篮里,又抱起了旁边的了了。

“啊啊~~”小丫头伸小手摸爹爹的下巴,秦遇亲亲她的小手指,逗的小丫头咯咯笑。

半刻钟后,秦遇抱着孩子重新坐下,翻看另一本书籍。而了了乖乖待在他怀里,手里拿着秦遇的方帕在玩。不时还啃两口,最后半边方帕都被口水打湿了。

天黑后,秦遇出去吃晚饭,也就饭桌上,跟家里人有交流,饭后,他又回了书房,点灯看书。

两个孩子就跟言书和张氏玩。

百官意识到秦遇这个小小的翰林侍读时,秦遇已经领着人把活儿上手了。

金銮殿上,有官员提出质疑,“皇上,秦遇无功无劳,贸然升官,是否有失公允。”

另一位官员也道:“皇上,微臣附议。秦遇虽为探花,可学识不及状元,榜眼,更遑论翰林院人才济济。便是编纂丛书,也轮不到秦遇。还请皇上三思。”

言父在文官中,简直如芒被刺,大女婿升官,他当然是高兴和自豪的,可是升的太快,又被委以重任,他这个当岳父的,也很有压力。已经有不少人在跟他打听,问他是不是用了什么关系。

言父简直有口难言,他能有什么关系,大女婿太争气算不算。朝堂里都是岳父提携女婿,他们家倒像是反过来了。

这会儿,秦遇明显成了个靶子,他上前说话,也只能跟着被攻击,没有什么用。

只是……

言父心一横,咬牙出列:“皇上,诸位大人这话未免太过武断。有道是有才不问年高。”

当即有人讽刺:“秦遇是言大人女婿,言大人自然要帮着说话了。”

言父心里不平静,面上淡淡道:“本官只是就事论事。再者,举贤不避亲。若他日邱大人的儿婿或子侄有才,邱大人为了避嫌,也要刻意压着吗。”

“你……”邱大人一时语塞。

另一名官员见势不好,立刻帮腔:“言大人莫要模糊重点,邱大人的意思是,秦遇德不配位。”

“配不配非几位大人说了算,端看皇上心意决定。”言父冷冷道。

底下吵成了一团,三位阁老作壁上观,几位尚书偷偷打量了一眼天子神色。

林尚书此时出列:“皇上,微臣启奏……”

他话还没说完,天子忽然打断他:“看来诸位爱卿都看好太子此行赈灾。”

话题跳跃太快太大,众人都愣了一下,不过比起秦遇,太子那边才算大事。眼看话题偏移,林尚书心有不甘,还想再说,却被工部尚书一阵抢话。

受灾的地方有好几处,一处距离京城不到两百里,受灾情况不轻,但也不太严重。太子一行人就先去了那里,很快安置好了民众。

随后又根据受灾处远近,考虑先去哪里,慢慢的,就开始暴露问题了。

时下还是以农业为主,当初成朝的建立者——成帝,就算是穿越大佬,也没能以一己之力,拖动整个社会。不过比起以前的朝代来说,还是好了很多,至少百姓能吃饱了。

运粮运物能依靠漕运的还好,偏偏有两个受灾的地方不通水路,就只能走陆地。

如此一来,就加重了负担,不仅耗费力气,更加消耗时间。而牛、马要拖重物,必须喂精粮,不然牛、马没力气。同样的道理,运粮的人,也必须得吃饱。如此一来,光是运粮队的人和牲畜,每日口粮消耗就是一大笔。

粮食运到地方的时候,都去了不少。

有官员提出,可以花银子在当地买,结果被喷了回去。这么简单的道理,其他人怎么不懂,但要结合实际。且不说当地受灾,秩序大乱,有人浑水摸鱼,粮食被抢夺一空。

离受灾地方近的郡县人心惶惶,这个时候谁舍得卖了家中存粮。而有商人想赚这笔钱,想去稍远一点的郡城进粮,回来后倒手卖,赚差价,可是大雪封路,稍有不慎,命都得搭进去。

于是灾区周边粮食价格疯涨,赈灾的荷包承受无能啊。只能由金陵那边通过水路运粮过来,然后转陆地,运送到受灾区。

然而这一往一返,不知经过几道手,做了多少手脚。新米掺陈米都还算好的,有些粮食都发了霉,甚至直接换成麸糠。太子自然大怒,派人去查,然而每个人都有合理的理由推脱,仿佛谁都没错,谁都尽力了。

天子是真的想着为太子好,派去跟在太子身边的人,都是有真才实干的,然而现在这些人,好像都“没用”一般。

张和都快被气死了,还只能憋着。吃不好,睡不好,嘴上长燎泡,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些事瞒不住,也不敢瞒,只能往朝廷上报。此刻天子提起此事,殿上之人都是当了多年的官,谁不清楚里面的猫腻。

但是谁又敢不管不顾悉数揭露出来。最后朝堂上也没拿出可行有效的方案,只说先赈灾,先安置灾民,别起民乱。

朝会结束的时候,倒是没谁再关注秦遇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受灾地,太子坐在书房里,跟一众人商议,他的精神也不太好,眼里布满血丝,很是疲惫。

他沉声问道:“眼下粮食不足,诸位可有解决之法。”

“殿下,就算粮食不足,也不能停了布粥,否则灾民受饿,会起民愤。”

另一人愁道:“可是金陵那边再运粮食过来,也要半月之后,我们撑不了那么久。”

“撑不了也要撑……”

或许是气氛紧绷,众人的戾气都有些重,没一会儿就吵了起来。

李丕和张和官职低,虽然勉强能待在书房,不过都排在最末。

李丕皱眉沉思,显然在思考破解之法。张和抿了抿干裂的唇,想说点什么,又不好张口。

一位文官注意到了,便开口问:“碎潜可有对策。”

倒不是那位大人跟张和关系亲近,而是张和地位低,叫大人不太合适。

张和被点名,其他人都看过来,张和身形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他大大方方朝太子一礼,然后道:“殿下,小臣有一个不是对策的对策。”

太子蹙眉:“说来听听。”

张和飞快打腹稿,然后徐徐道:“殿下,不知您注意没有,来领粥的灾民里,有一些不是真的灾民。”

“嗯。”

这个问题,不止张和注意到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但是他们不可能每一个都抓的出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碎潜莫非有办法。”

张和应道:“这法子也就是临时应急用,不得长久。”

太子催促:“快说。”

张和垂眸:“我们现下还有一些新米和陈米,与其布粥,不如跟百姓置换四五倍的麦麸和麦糠,舀水熬煮,往里再添野草,草根,然后分发给灾民。这样应该能撑到下一次送粮过来。当然,这样的食物味道不好,也只有灾民愿意忍一忍。”【注】

书房里骤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