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难得出了一个大晴天,言书一大早梳妆打扮,跟婆母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自从秦遇回京,官职连升两级后,言书收到的帖子,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不止是言书,有些帖子是给张氏的,有些是给言书的,有些干脆就是一起给婆媳两人的。
张氏最开始还因为好奇,去参加过一些宴会,有言书在她身边看顾着,张氏倒是没在宴会上闹什么笑话。
可是一场宴会,从开始到结束,她的神经都紧紧绷着,唯恐说错什么,或者做出什么不好的行为,给儿子丢人。
一场宴会下来,比她以前凌晨爬起来做豆腐还累。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宴会上的时候,阿书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等阿书被其他人一叫走,有些官夫人就走到她面前,装作惊讶的问她,以前真的一个人做豆腐卖豆腐把儿子拉拔大吗?
张氏凭着自己的双手把儿子养大,秦遇小时候体弱多病,她又费心又费力,把儿子养的健康,长大成人,还十分孝顺宽厚,她心里是骄傲和自豪的。
可对比其他官夫人家里,不是那些官夫人本来就是大家小姐,再次也是家底颇厚。
张氏莫名就觉得气弱,虽然阿书会帮她把其他人挡回去,可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后续还是秦遇看出他娘情绪不对,及时安慰,才解了张氏心结。
后面张氏就不愿意参加宴会了,她宁愿去豆腐铺子转悠,看看一天生意好坏,算算卖了多少钱。
张氏生活环境单纯,就算有几十年生活经验,应付一下普通妇人还行,对上那些官家夫人,就有些不够看了。
几次闲聊之后,对方就把她的性格摸的差不多了。
张氏不知道,现在那些官夫人心里可后悔了,当初秦遇高中探花时,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把人定下。
他们当初为什么犹豫?无非就是觉得秦家家境一般,然后秦遇是独子,上面有个寡母。怕自家女儿嫁过去,被寡母蹉跎,受委屈。
可是现在看张氏和言书相处,两个人的关系,居然比一般婆媳还要好些。
说句不好听的,张氏和言书婆媳两人之间,居然是言书这个儿媳妇拿主意。相比之下,张氏这个婆母,竟然更顺从些。
这,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寡母难缠呢,说好的寡母都把儿媳妇儿当敌人对付呢。
而且从张氏的只言片语中,她们也了解到,秦家根本没有那许多规矩,张氏也不摆婆婆的谱儿,什么晨昏定省,没有的事。
张氏这个婆母比她们想象中和善太多了,如果说,这样她们还勉强可以安慰自己,秦家家境不行。
但秦遇买院子,跟霍家搭上关系,又迅速升官,愣是以平民子弟的身份在官场中闯出一条路。让她们更加难受。
秦遇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六品京官,还进的吏部,若秦遇是他们家女婿,稍微运做一下,过不了一两年,就能往上升了。
怎么就做了言家的女婿呢。
这言家的大姑娘下手也太快了,当初她们还笑言家大姑娘眼瞎,四品京官的嫡女嫁给一个要啥没啥的探花郎,以后有她哭的。
谁想打脸来的那么快。
今日是吏部员外郎的夫人举办的赏梅宴,地点在京郊的一个庄子上,秦家的马车在庄子大门处停下,言书被阿珠搀扶着下了马车,立刻就有管事过来接待。
“秦夫人来了,快请进。”
言书今日穿着雪白色的袄裙,外面披着火红狐狸毛的斗篷,衬的她肤色白皙,气色极好。
她们跟在管事身后,进了庄子,庄子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梅树栽在前院,她们刚进门,就听到了院里的人声。
偌大的院子里,一群穿的体面的夫人小姐正在交流着,看到言书来了,有人无视,也有人上前与她问好。
“秦夫人安。”一位同样是六品官的夫人,主动向言书行了半礼。
言书回礼,笑道:“刘夫人好久不见,气色更好些了。”
刘夫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已经三十多快四十岁了,在时下都是做婆母的人,虽然不像年轻女子那般很在意外表,但到底是女性,被人夸了,还是很高兴。
两人聊了一会儿才分开,言书走到梅花树下赏梅。
“你这么专注的看着,我都要以为这梅花是金子做的了。”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言书回头,来人正是张和的夫人夏氏。
言书心喜:“夏姐姐也来了。”
夏氏比言书大一岁,两人就以姐妹相称了。
在秦遇离京的日子里,夏氏时不时会去找言书说说话。两人都是女子,自然没那么多避讳。
夏氏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看着头顶越发火热的太阳抱怨:“早知道今天就穿的简薄些了。”
她瞅了一眼言书身上的斗篷,露出牙酸的表情:“我看你穿的一身,都感觉热。”
“早上有些凉意。”这会儿言书也觉得有些热了,就把斗篷解了,交给阿珠拿着。
夏氏看着言书的袄裙,惊叹道:“这颜色真衬你,这收腰把你身段都显露出来了。”她夸道:“好看!”
然后夏氏神神秘秘凑过去:“这是你家那位给你挑的吧。”
言书抿嘴笑,不语。
夏氏哼哼:“我还不知道你,秦大人离京后,你穿的别提多简朴了。不过别说,秦大人眼光是真的好。”
言书的袄裙,肩膀处位置用金线绣着缠枝莲,这给单调的裙子增加了几分贵气,典雅大方。
夏氏小声咕哝:“回头我给张碎潜也说说,他那差事又不忙,让他有空了,和我一起挑料子做衣裙。”
正在干活的张大人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他啊。
还以为他摸鱼被人发现了呢。
张和心疼的给自己揉揉心口,天地良心,他也不是正事不干,光吃闲话,今天的活儿做完了,但是还没到散值时候,就只能装做还在忙活。
不然他上峰见他闲着,肯定又要给他安排活干。月银是定死的,他做再多,一个月还是只有那么多钱,那他不是吃亏了吗。
他才不干咧。
也不知道他娘子在做什么,昨晚好像跟他说,今天要去参加什么赏梅宴。
他瞅瞅外面,天空湛蓝,白云飘飘,真是个好天气啊。
哎,他也好想出去玩儿。
夏氏和言书两人聊着衣服料子,衣服图案,没一会儿又聊到梅花,聊到诗词。俗也俗的,雅也雅的。
两人聊的正欢,夏氏忽然“咦”了一声。
“阿书,那好像是你母亲和妹妹。”
言书回头,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夏氏秀眉轻蹙:“奇怪,员外郎官级不及你父亲,员外郎夫人办的宴会,你母亲怎么带你妹妹来了。”
“我也不知。”言书想了想,对她低声道:“你且等我一会儿,我过去跟她们问个好。”
她虽然跟继母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名义上,对方是她的母亲,见面了不问好,容易让人说闲话。
言书穿过人群,走到离言夫人两步远的位置,屈身行礼:“阿书不知母亲也来,怠慢片刻,母亲见谅。”
言夫人扶起她拉着她的手笑盈盈道:“无妨,你最近过得可好。”
言书:“多谢母亲挂念,女儿一切都好。”
随后言书偏头,看向言二姑娘道:“二妹妹如今出落的越发标致水灵了。”
言二姑娘行礼,“大姐姐安。”
言夫人嗔道:“她还不是老样子。”
言二姑娘偷偷撇了撇嘴。
言夫人跟言书寒暄了一会儿,然后道:“那边是你友人吧,她一直望着你。”
言书回头,跟夏氏目光交接。
言夫人和气道:“既然你友人在等你,你快过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话说的好听客气,但潜台词就是让言书离开。
言书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其他人悄悄注视着这一幕,心思各异。
没多久,员外郎的夫人就来了。简单说了几句热场,随后宣布着宴会正式开始。
既然是赏梅宴,一群官夫人,官家小姐,总要吟诗作对,再不济也要会几门乐器。
明面上赏的是梅花,实际上赏的是人。
官家小姐们表演才艺,夏氏就跟言书在旁边观看。
嗯,站着看。
如果搬了桌椅来,其他人坐着,就太正式了,也会有看低那些姑娘的意思。
夏氏小声道:“那是京城县尹的女儿吧,长得真好看,诗也作的好。”
女子的才名,美貌,大抵都是通过这些渠道传出去。
言书关注了两分,但大部分注意力还是在继母和言二姑娘那边。
她看到继母在跟一位夫人交谈,言二姑娘在旁边一脸羞涩。
她眸光闪了闪,她这个二妹妹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可是依照继母疼女儿的程度,难道不是该在官级更高一些的夫人举办的宴会上相看吗。
就算是她,当初继母给她相看人家时,也是往高了挑,或者在同阶层里看。
言书有些想不通,但是这事不好打听,不然叫继母知晓了,怕是会多想。
既然对方不说,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下午宴会结束,言夫人带着女儿回去,马车里气氛有些严肃。
言夫人没有了外人面前端庄的笑容,她沉着一张脸,言二姑娘一脸不服气。
好不容易回了言家,母女俩回到后院,言夫人让其他人出去,关上房门后,她再也忍不住,怒道:“这就是你一心想嫁的人家,你那眼睛干脆丢了算了。”
“母亲!”
言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今天也在现场,你难道没看到对方母亲那得意的神色。你一个四品官员的嫡女看上他一个六品官的儿子,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摆起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