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之后,霍大将军跟秦遇说明了他此行的来意,霍大将军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寻常便服,皮肤偏古铜色,身材高大,一双眼睛格外醒目,锐利的像一把斩灭一切的利刃,不怒自威,所以他虽是说着来意,但莫名让人想照做,秦遇被震的愣了一下。
霍英听懂了,兴奋的抬起头看着秦遇:“哥哥。”
话落,他感觉少了点什么,想了想,补上道:“先生哥哥。”
秦遇:………
秦遇把孩子抱好,看向霍大将军,歉意道:“将军见谅,非是下官不知好歹,只是大将军也知道,下官在翰林院当差,一月也就休沐几日,恐怕……”
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恐怕不能教导小公子。”
霍大将军不以为意,“这有甚,你们翰林院不是申时四刻就散值了吗,离天黑还早着呢。再说了,英儿现在这个年纪,也学不了多少,每天跟你学一个时辰足够了。”
不等秦遇反驳,霍大将军又道:“秦大人放心,束脩和拜师礼,我们都会备上,定然以先生礼尊之,束脩的话,一年取个整数,一百两银子,你看可好?”
秦遇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是个俗人,在不违背尊严和原则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为了“五斗米”折腰。
霍大将军看出了秦遇的松动,他见好就收,再说下去就让秦遇下不来台了。
他朝秦遇怀里的霍英招手:“你快下来,你坐秦大人身上,会把秦大人累着。”
霍英反问秦遇:“哥哥,你累不累?”
秦遇眉眼微弯,看着霍英白嫩软乎的小脸蛋,还是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笑道:“不累。”
霍英咧开嘴,朝霍大将军得意的抬下巴:“哥哥说他不累。”
霍大将军嘴角抽抽,他招呼秦遇用茶点,听楼下说书人讲故事。
这是京城时兴的剧本,难得的不是那种落魄书生写的爱情故事,而是玄幻冒险故事,秦遇还挺有兴致听。
霍大将军不动声色的打量秦遇,读书人都讲究,除非上了年纪,或者本身年纪很小,不然是不会抱小孩儿的。
秦遇虽然态度不算热络,但是对霍英十分纵容,霍英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也没见秦遇把霍英放地上。
耐心倒是真的好。
青色的鸂鶒案官服把人衬的越发清俊秀气,就像春天里抽出来的嫩枝条儿。
那言氏女是真有眼光,下手也快,及时把人拢回家了。
“……只那深冬之季,本该是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然而此地却是绿柳如茵,草木葱郁…”
说书先生的声音情绪饱满,将故事里那种紧张无措的氛围拿捏的恰到好处,别说成年人,连霍英也不闹腾了,竖着他的小耳朵听。
霍大将军兴致缺缺,伸手拿了一块芙蓉糕,香甜的口感让他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
比起糕点,他更喜欢酒肉。
他陪着秦遇他们把这一场说书听完,然后才跟秦遇告别。
回去的路上,霍大将军大步流星往前走,霍英小跑着跟在他身侧:“大伯,大伯,哥哥会来教我念书吗?”
霍大将军胡子抖动,居高临下瞥了小侄子一眼:“你该称秦大人为先生。”
霍英小嘴瘪了瘪,霍大将军大手落他小脑袋上揉了揉:“听话,不然叫别人听见了,其他人会说秦大人闲话,以后秦大人就不能教你了。”
这招非常有效,霍英瞬间没异议了。
“大伯,我以后要像秦先生那样吗?”
“不一定,看你自己。”
“那我还练武吗?”
“当然,霍家儿女哪有不习武的。”
“可是我念书的话,就很累了。”
“那就少念点,武必须练。”
一大一小跟快问快答似的,也不知道霍英一个小家伙哪有那么多问题,等他们进了将军府的大门,霍英白嫩的小脸泛了红晕,浸出了细汗。
“大伯还有事,你去后院找你祖母。”
霍大将军撩下这句话,就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走了,霍英看着霍大将军高大宽阔的背影,乌溜溜的眼睛中都是羡慕和向往。
他以后也要长这么高大,腿长那么长,他走一步,旁人都要走两三步才成。
“小公子,我们走吧。”仆人笑道。
霍英眼珠子转了转:“不急,我们去找大哥。”
霍英口中的大哥,自然是霍大将军的儿子。
仆人脸色一变,陪笑道:“小公子,大公子这会儿肯定在练武呢,你这个时候去”“我这个时候去,还能跟大哥过两招。”随着话声儿,霍英呲溜儿就穿过了垂花门,踩着□□小路,直奔演武场。
另一边,秦遇回到家中,发现他娘也是刚回家。
秦遇诧异,但很快想到了缘由:“娘又去铺子上了?”
张氏有点尴尬的点头,秦遇没说什么,两人进屋。
阿珠打了热水让他们洗漱,随后言书就张罗着晚饭了。
饭厅里,其他人都退下了,只有张氏,秦遇和言书三人,张氏坐在主位,秦遇和言书在她两侧分别坐下。
言书很会看人眼色,她基本能揣摩到张氏的心理,所以三人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时候,言书都是有意与秦遇保持一段距离。
事实证明,她的方法是很有用的。
张氏待她很好,根本没有像寻常婆母那样,立规矩为难儿媳妇。
张氏也不傻,就算最开始没察觉,多几回也知道言书的用意了,她心里还是很满意的。面上从来不说破。
言书跟张氏盛汤,夹菜,张氏也给她夹菜,和谐的气氛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或许还会以为这是母女,而不是婆媳。
秦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张氏吃了两口饭,看了一眼儿子。
秦遇无奈:“娘有话就说吧。”
张氏抿了抿唇:“你是不是不想娘出门啊。”
秦遇摇头,“我没有这么想,相反,我觉得娘能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去做,愉悦了自身,我为娘感到高兴。”
话锋一转,秦遇又道:“我只是不希望娘累到了。”
“娘哪里会累。”张氏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也带出轻松来:“娘就是动动腿,走几步路,然后到铺子里,瞅一瞅,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她看了一眼言书:“你不知道,阿书还想用马车送娘过去呢。我这每天精细养着,反而难受,出去走走,哪里都舒坦了。”
话虽如此,其实秦遇租的铺子,离他们家还是有一段距离,他们的铺子在京城南面,那边主要是普通百姓居住,治安好,对于豆制品这种吃食,也乐意花小钱买。
而他们住的院子则是京城靠东,如果不坐马车,只靠腿脚走去铺子的话,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
但这点路程对张氏来说不算什么,她什么都不用拿,轻轻松松走过去,散步一样。
她去铺子里,一来是看看生意如何,二来是看秦小山他们的手法对不对,有错误的地方,她也好指正。
京城的民风还是开放的,平民少女出门不用遮面,妇人就更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张氏以前被偷过一次钱袋子,长了记性,后来出门就穿的朴素许多,她进去豆腐铺子,旁人见了问上一句,知道她是秦小山他们的婶娘,然后就没人再理会了。
张氏乐的如此,不然她还要费心思想借口。
他们这个铺子是以张氏的名义租的,秦遇的分成也落在张氏头上,主要是怕其他人说闲话。
目前,豆腐铺子周围的邻居,并不知道这豆腐铺子后面是一个翰林院小官。
张氏原以为自己做了十几年豆腐,早就做烦了,谁知道真的不碰了,心里还有点痒痒。
秦小山和秦一安给客人装豆制品,张氏就在旁边收钱。这样的情景,就好像还在长宁镇一样。
只不过京城下午来买豆制品的人,可比长宁镇多多了。
秦一安和秦小山每天累的不行,可是疲惫的脸上都是笑意。
在京城,豆腐五文钱一块,当然分量要比在长宁镇时多一些,豆干也是,豆干卖两文钱一块,油豆腐一文钱一个,还有早上和上午卖的豆浆,两文钱一碗。
豆腐是卖的最好的,每天能卖四百多文钱,豆干也不错,能卖将近三百文。油豆腐很受欢迎,一天也能卖两百文钱,加上豆浆,他们一天能卖一两多银子,刨除食物成本,他们尽赚能落个八百文。一个月就有二十四两左右。一年就有288两。
然后再减掉房租30两,对的,房租真的很优惠了。他们还有258两。
然后秦遇分三成,大约77两,秦小山和秦一安各占三成,同样分77两,剩下的就是秦秀生的。
当初算这笔账的时候,秦一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只要保持住现在的趋势,一年能挣七十多两银子,他不是在做梦吧。
所以他和秦小山在铺子里,再累都没吭过一声。
他们这么拼,秦遇可不敢真由着他们来,到时候出问题了怎么办。
再者,学习这事,不能中断,一旦断了,以后再捡起来就难了。
所以秦遇就规定了铺子作息时间,给二人留了学习和休息的时间。
张氏不时跑过去,其实也有监督这方面的原因。她还记得,当初跟族里说好了是带族中子弟开眼界和念书明理的,怎么能让人一直干体力活,把正事耽搁了。
秦遇制定了铺子作息时间后,每天做的豆制品少了,挣的钱自然也少了,不过还是不错,一天能有500-600文。
说到铺子,张氏忽然神神秘秘道:“遇儿,我以为我们家的铺子挣的钱就够多了,那天我去怀仁家的铺子逛了一圈,发现他们生意更好。”
秦遇温声道:“他们卖了肉干,价钱贵,但也吸引顾客。”
张氏不禁感慨:“你说怀仁的脑瓜子怎么那么灵活,京城里兴什么,他就跟着卖什么。”
秦遇跟言书对视一眼,“阿书知道原因吗?”
张氏也跟着看过去,言书笑道:“随便猜的,我只是听闻怀仁经常出门逛,应该是那时候刻意留心过。”
张氏若有所思,言书飞快看了秦遇一眼,垂眸掩住了眼中的笑意。
她知道刚才是丈夫故意给她递话题,张氏习惯使然,很少注意到,她跟儿子说话的时候会留意儿媳。
秦遇就会悄无声息的缓和这种局面。这样的情况对言书来说不算陌生,过去她在家里经常如此,或许家里人不是故意的,但她的确感到了一种游离于家人之外的落寞。
现在,同样的情况,却是不同的结局。言书吃了一块糖醋小排,觉得今天的小排好像更甜了些,是不是阿珠做饭的时候,把糖放多了。
以前阿珠很少做这种活,一般是贴身伺候她。现在进厨房,洒扫,洗衣服,是有些辛苦。
等家里再宽裕些,就招个专门的厨娘吧,想来那个时候,婆婆应该也不会反对。言书把食物咽下肚,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