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礼没话找话:“你借什么书?”
秦遇:“一本风俗杂记。”
“你借这玩意儿干什么?”
“我要了解这些风俗地貌,不然律法题的时候,会毫无头绪。”
纪礼一脸牙酸的表情,他律法确实学的不太好。
那什么,他家里有钱,当初入青溪书院是交了高额学费的,咳咳。
道路两旁的风景飞快后移,纪礼呼吸的频率快了些,心道秦遇一个书生,怎么走路这么快,而且还脸不红气不喘。
纪礼摸了摸鼻子:“我我也是要去借类似的书。”
秦遇:“嗯。”
然后两人就没话了。
等他们到了藏书室,纪礼发现比平时他正常走过来的时间,快了将近一半。
难怪他这么累。
他一愣神的功夫,秦遇已经抱着好几本书过来了,然后他看到管事给了秦遇好多洁白的纸张。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秦遇不会是要把这些都抄录一遍吧。
等秦遇做好登记,把东西放进书箱,扭头发现纪礼还傻乎乎的站在那儿,手上空空。
“纪兄,你不是要借书吗?”
纪礼“啊”了一声,不答反问:“你不说只借一本吗?”
说到这个,秦遇有点开心的笑了:“我原是只打算借一本,但是没想到之前我心仪的几本书,别人看完了还了回来,我就一并借走了。”
纪礼脖子不禁伸长了点儿,“都什么啊。”
“有一本是大儒对某些历史事件的注解,还有一本诗集,还有两本传记。”
纪礼声音有点儿飘:“都抄录一遍?”
秦遇点点头。
“你不累啊。”纪礼不能理解啊,他真的不理解。
他从来只有想不想学的烦恼,其他的,压根不用他操心。
秦遇温声道:“还好吧,我抄录的时候,又能浏览一遍内容,大致有个印象,还能练字。”
纪礼不吭声了,最后他随便借了本游记,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回去,而是跟着秦遇去了秦遇的宿舍。
秦遇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见纪礼没吵没闹,也就由着纪礼去了。
然后纪礼就旁观秦遇一坐好几个时辰,在那里抄录,抄录。
中间停下来的功夫,秦遇在院子里走走,还耍了一套拳法。
纪礼好奇问了问,秦遇也没瞒他,倒不是秦遇没防备心,什么都说。
他觉得纪礼这人还行,虽然风评不太好,但是就两人接触来看,纪礼不是歹毒阴狠之辈。
再说,一个公子哥儿能把骑射练好,可不是有钱就行,仍然要下苦功。
纪礼闻言之后,又沉默了。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秦遇跟他认识的读书人太不一样了,很少有读书人还想着练武,世家子弟那是少数。
秦遇闲着也是闲着,跟他聊了两句,“我也不是真要练出个什么名堂,就想着强身健体,以后参加会试的时候,不至于因为身体原因,而影响我发挥。”
“你倒是想得长远。”纪礼意味不明的哼了哼。
他才勉强过了院试,乡试完全没底,更别说会试了。
纪礼心里有点酸,但是目光落到石桌上厚厚一沓抄录的文章,那点酸又散了。
“哎,你这个招式不太行,不准确。”纪礼嚷嚷了一声,上前给秦遇指正。
秦遇有点懵,但经过纪礼调整后,好像是要好上一些。他笑道:“多谢纪兄指点。”
秦遇的长相就很温和,笑起来时,给人感觉如同朗月入怀。
快天黑时,纪礼才离开,他皱着眉头,想不通当初自己哪根筋不对,居然会瞧不上秦遇。
这天的事,秦遇很快抛到脑后。
夫子讲学时,他聚精会神听,若是运气好,夫子讲学后停留一会儿,秦遇大多数时候会上前询问。
其实不止周围的学生发觉秦遇的刻苦,夫子们之间也有耳闻,平时对秦遇多关注了两分,然后就发现这孩子是真不错。
聪敏,好学,勤奋,而且性子也好,当真如玉石般温润通透,豁达开朗。
私心来说,秦遇跟真正的天才确实存在着差距,但是秦遇的努力和品性足以弥补这一切。
山长跟桓先生对弈,落下一子,道:“徐夫子最近又把秦遇夸了夸,子圭知道原因吗?”
桓先生捻着黑棋,目光在棋盘上游走,良久,落下一子,漫不经心道:“约摸是那孩子够努力吧。”
山长笑笑:“咱们书院里努力的学生还少了吗?”
两人你来我往。
桓先生蹙眉:“所以,秦遇一定要远超常人的努力,才能脱颖而出。”啪嗒一声,他又落下一子。
能入青溪书院的学子,本就经过筛选,基础在常人中已是好的,除了惊才绝艳之辈,剩下比拼的多半都是努力了。
山长执棋落下:“子圭觉得秦遇在今年大考中,可有机会争取到奖励。”
“不好说。”桓先生淡淡回了一句。
山长扫他一眼,悠悠道:“老夫听闻中考时,秦遇排名第九。”
“啪嗒”桓先生抬起头,毫不留情指出:“山长,你输了。”
山长看着棋局,怔愣片刻,随后失笑:“老了老了,不及你们这些年轻后生了。”
桓先生分拣棋子,瞥了他一眼,凉凉道:“还来一局?”
“来。”
天上云卷云舒,太阳高悬。
蒸腾的热意里,人们汗流浃背,但仍然没有丢下手中的活儿。
直到日头西斜,众人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去。
秦遇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张秀才难得也在,对方正爱怜的抚摸着一个荷包,听到脚步声,对方匆忙把荷包揣进怀里。
秦遇有点好笑,又觉得张秀才怪纯情的。
本来他没想多了,但张秀才这一副作态,本来没什么也坐实了。
“秦…秦兄。”
秦遇点点头,然后就回屋了,张秀才偷偷松了口气。
这事过了三天,秦遇回院子时,又不凑巧碰到张秀才在抚摸一支簪子。
闻墨不知道去了哪儿,秦遇跟人猝不及防对视,好不尴尬,张秀才慌慌忙忙把簪子往自己怀里揣,秦遇看的眼皮子一跳,“张兄,请住手。”
张秀才果然顿住,秦遇无奈笑道:“张兄,你小心着些,莫伤了自己。”
秦遇想了想又道:“男女之情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且在下也不会多嘴嚼舌,张兄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张秀才干咳了一声,含糊应是,然后妥帖的把簪子收进袖子里。
或许是撞破了,张秀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拉着秦遇说话:“秦兄可有心仪的女子?”
秦遇摇头。
张秀才蹙眉:“怎么可能,秦兄莫不是在诓我。”
“是真的。”秦遇认真回道。
张秀才半信半疑:“你这个年纪,你家里也没给你说亲?”
秦遇还是摇头:“我还未安定下来。”
张秀才不太赞同:“大丈夫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
秦遇笑笑不接茬。
张秀才见状也没问了,反而是说起了自己,“她是商户女。”
“我以前觉得商人都……”张秀才脸色微红,十分不好意思,“但是她不一样。”
“我家里人也很喜欢她。”
秦遇顺着说了两句好话,张秀才被激发了倾诉欲,拉着秦遇说了小半个时辰。
秦遇脸上的笑都快僵了,后来好不容易脱身,晚饭匆匆吃了两口,就忙着今天的学习。
后来秦秀生就学聪明了,每次都是他先在院子前瞧一眼,确保秦遇不小心撞破别人倾慕之事的情况再不发生。
不过张秀才最近很喜欢跟秦遇走一路,除了探讨学问,就是说他跟他心仪女子的事。
每次秦遇对此表示认同,张秀才都会特别高兴,然后拉着秦遇说更多。
秦遇有些头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某天下午,他们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张秀才脚底不小心踩到一块圆润的石头,脚底打滑,整个人向前栽去。
秦遇赶紧扶他,下一刻,瓷器碎裂声在他们身后炸响。
两个人瞬间白了脸,纷纷回头,在张秀才刚刚走过的位置,一个厚实的花盆砸了个稀巴烂。
如果不是张秀才突然摔倒,恐怕那花盆砸到的就是张秀才的脑袋了。
秦秀生立刻把秦遇护住,抬头四处张望,在几步开外的楼宇上看到了一个身影,但对方闪的太快,他根本没看清。
这不是意外,这是谋杀。
秦遇让秦秀生赶紧去叫人,秦秀生不去:“我要守着你,我陪你去找夫子。”
最后他们四人快速往人群多的地方行去,把此事说了出去。
幕后之人没有抓到,所有人都有潜在危险,秦遇也是想给众人提个醒。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斥责背后下狠手的人。
对于青溪书院大部分的学生来说,他们能进这里,过五关斩六将,吃了多少苦,如果最后命丧他人之手,那才叫冤。
然而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那条鹅卵石小路时,路面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什么碎裂的花盆。
张秀才立刻急了,“是真的,真的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碎花盆就不见了。”
闻墨连连附和:“各位一定要相信我们家公子,他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张秀才和闻墨在为自己辨白,跟其他人解释。
秦遇左右看了看,然后在旁边发现了什么,蹲下捻了两撮土,然后拿给众人看。
众人莫名。
严淮忽然出声:“两撮土的颜色不一样。多一些的是这草丛里的土,而少一些的应该就是碎花盆溅出来的泥土,秦兄和张兄他们没说谎。”
众人明悟,但紧跟着众人心里一紧,若是如此,那说明背后之人回来收拾了,带走证据。
到底是胆大心细,还是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