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哥那边腌制臭豆腐还没有消息,府学这边则放假了,共有八天。
秦遇算了算,他来回在路上的时候都得六天,恐怕只能在家里待两天。
有跟秦遇情况差不多的,思考后,选择往家里送了封信,人就不回去了。
秦遇摩挲着手里的木梳子,上面雕刻了祥云纹。
“咦,秦兄是有心仪的女子了吗?”苏秀才打那儿过,揶揄道。
秦遇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是给我娘的。”
府城的东西样式多,又精巧,之前逛街时,他无意中看到了,就记在了心里,回来的路上就买下了。
比起木梳子,秦遇其实更想给他娘买一支银簪。只不过他大部分的钱都是他娘给的,真要如此,不就是由他娘挣钱,经过他手买礼物,又送给他娘?
借花献佛也不带这样使儿的。
他想着等苏家大哥那边臭豆腐弄出来了,到时候他应该会得到一部分银钱,再给他娘买好点的礼物也不迟。
苏秀才若有所思,半晌,提着裤脚离开了。
秦遇要回家的消息提前托了秦崇恩在府城的友人送了回去,张氏此后见天儿的守着,做生意都有些心不在焉。
烧饼大娘有心想劝她两句,可是一瞅张氏孤零零站在铺子前,伸长了脖子朝镇外看,那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突然想,秦遇如此出息固然好,可这大妹子视儿子为唯一,结果现在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儿子几面,到底幸不幸福呢。
眼看着张氏在铺子前望了大半天,烧饼大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冷天儿的把人冻出个好歹怎么办。
她解了围裙走过去,一巴掌拍张氏肩膀上:“干啥呢这是,大中午也不做饭,你这肚子是铁做的,半点儿不知饿啊。”
张氏勉强笑了笑:“大嫂子不提还好,一提还真有点儿饿了,我这就回去做饭。”
“别了,我家今天中午炖了羊肉汤,你也来一碗。”
张氏连连摆手:“大嫂子知道我的,我可受不了那味儿,谢嫂子好意了,我一个人饭菜快得很。”
“你快去吃吧,不然羊肉汤冷了就不好吃了。”她边说边推烧饼大娘回去。
烧饼大娘无奈,不一会儿,张氏也回了自家院子。
她下意识往作坊门口看了一眼,过去那里总会有一个小身影,小小的一团,特别懂事,招人稀罕得很。
张氏眼里涌现怀念之色,忽然被一阵驴叫打断。
“真是养了个小祖宗,稍微饿点儿就昂昂叫。”张氏嘴里啐着,但动作一点儿都不拖沓,落寞的神情也慢慢变得生动起来。
她取了发酵过的豆渣,混着青草端进了作坊里。
小毛驴叫的更欢了,等张氏把食盆放下,这驴子还讨好的先蹭了蹭张氏。
“别闹,吃你的。”
小毛驴这才低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毛驴低着头,张氏自然瞅见这小东西的鬃毛又长长了。
以前遇儿在家的时候,都会定期给小毛驴修剪打理。
张氏计划着吃了午饭就把事儿做了,一时也没那么闷了。
半下午的时候,她在院子里做衣服,想着等儿子放假回来,就把新衣服给他。
只是做着做着,她又担忧起来,也不知道府城流行什么款式,她做的衣服样式会不会太老气。
她想些有的没的,当手上感到一阵刺痛时已经晚了,豆大的血珠冒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又想到遇儿之前写信说近几日回来……
张氏越想心里越怕,晚饭随便对付就过去了。冬天黑得早,张氏次日还要做豆腐,早早歇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敲门声,她心里一跳,自角落里拿了根棍子,厉声喝问:“谁!”
“娘,是我。”
棍子落地,张氏三步做两步跑过去,中途还被绊了一下,好悬才稳住,她急忙忙把门打开,屋外火折子微弱的光,映照出秦遇温润俊秀的脸。
说来奇怪,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张氏觉得儿子又变了些,给人感觉更稳重了。
张氏鼻子一酸,当即把人抱了个满怀。
少顷,她惊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张氏赶紧松开他,“先进来。”
屋内没了夜风,火折子的光芒更盛了些。
张氏把门关好,看到儿子,眼泪终究没忍住。她抬手一把抹去,“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不多歇一晚,多危险啊。”
“中途车辆出了点问题,耽搁了。所以秦伯伯的友人派人护送了我到家门外才离开的。”
张氏的心这才松了松,很快想到什么:“那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用了个干饼子。”
张氏蹙眉:“这大冷天儿,一个干饼子能顶什么。你歇会儿,娘给你做碗疙瘩汤。”
秦遇不挑嘴,但张氏关注儿子,自然发现,比起面食儿子更爱吃疙瘩汤。所以家里提前备着。
不到一刻钟,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就端到了秦遇面前,简单的猪油,酱油,盐做底料,把疙瘩汤舀进去,末了洒一点葱花,色香味俱全。
秦遇口中分泌唾液,顾不得烫,拿起筷子夹就面疙瘩就往嘴里送。
寒冷的夜晚,一碗刚出锅的汤食是对胃最大的慰藉。秦遇吃的额头鼻尖都冒了汗。
张氏怜爱不已:“慢点吃儿,不够的话,娘再给你做一碗。”反正锅里的汤水都是现成的。
秦遇点点头,又道:“娘跟我一起吃吧。”
“好啊。”张氏一口应下,正好她也饿了。
烛光泛黄,母子两人间的气氛却很温馨。
张氏问起儿子在府学的生活,秦遇笑道:“还不错,我感觉在府学能学到很多东西,还结交了几位好友。”
他顺势就把苏家大哥的事带了出来,张氏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了,还嗔怪儿子:“你当时就该答应的,白得的钱财。”
秦遇哭笑不得:“因为娘在卖豆干,所以我想着好赖要跟你商量。”
“娘一个人再能干,一天能做多少豆干啊。再说了,他们在府城卖,跟咱们这儿隔着远呢。”
事关家里收入,张氏也没空说其他的了,跟儿子谈起豆干买卖来。
直到秦遇打呵欠,张氏才忙不迭住了嘴,“你看娘都忘了。”
“灶上烧了热水,娘这就打来给你洗漱。”
“谢谢娘。”
亥时三刻,秦遇终于躺在床上,一路的疲惫涌来,他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太阳已经爬上了高空,张氏在铺子上卖豆腐,秦遇进了厨房,果然在铁锅里发现一碗八宝粥和两个水煮蛋。
他用了早饭后,秦怀铭突然跑了进来。
秦遇差点回不过神,直到秦怀铭凑他跟前了,他才确认。
“铭哥,你这是?”
秦怀铭喜气洋洋:“遇弟,你回来的真巧,明天我姐姐成亲,你也来吧。”
秦遇有点懵,但很快应道:“好啊。”
秦怀铭又关心了他几句就匆匆走了。
中午秦遇跟他娘说起此事,张氏点头,“是有这回事。”
她今天心情很好,脸上随时带着笑,弄得来买豆腐的人都打趣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张氏先矜持一下,然后就道出儿子回来了。其他人自然是顺着说好话,张氏就连卖带送,今儿早早把豆制品卖完了。
张氏感慨道:“当初两家定日子的时候,哪里想到这么赶巧了。”
因为要参加秦怀铭他姐姐的婚事,张氏下午抓紧时间,给儿子把新衣服赶了出来。
第二天,他们提前去了,张氏帮着方氏忙活,到底是嫁女,方氏又高兴又有些轻愁,女儿出嫁了,以后跟他们就是两家人了。
张氏连忙宽慰,外面秦姐姐出门,一群年轻小伙子跟着起哄,热闹极了。赵锦堂跟秦怀铭是好友,自然也来了,赵锦堂在人群中叫的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新娘子的兄弟呢。
听秦怀铭说,对方也是商户,两家亦有合作。
秦家一群人跟着去送亲。秦遇看着新郎新娘拜堂,最后送入洞房。
秦怀铭似是有些感伤,之后多喝了两杯,秦遇不放心,和赵锦堂一起送秦怀铭回去,晚上时候张氏打趣儿子:“今儿你一露面,就招了不少人。”
秦遇茫然。
张氏哼笑:“有人瞧上你这位秀才公了。”
秦遇年十二就已经是秀才,按最坏的打算,他以后不能往上再进一步,凭着秀才身份开一家私塾,日子也差不了。
再者,秦家家里人口简单,秦遇是独子,上面一个寡母,嫁过去不用处理各种妯娌关系。婆婆又要忙活豆腐铺子,想来也没空折腾儿媳。而且这么多年,张氏卖豆腐,大家对她也有个认识,不是什么刻薄之人。
未来婆家关系简单,家境也尚可,丈夫还谦逊上进,可不就得了不少人的眼。
况且,看秦遇这架势,很有可能会再往上蹿一蹿,嫁给他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个官夫人呢。
底线很高,上限更高,谁不喜欢。
秦遇囧:“娘,我还没长成呢。”
张氏嗔了他一眼,“娘当然知道了。所以娘都帮你婉拒了。你安心念书吧。”
秦遇应是。
张氏心里满意,她其实有自己的打算,她儿子小时候身体不好,虽然现在是看不出来什么了,但她还是担心。
读书多苦啊,又亏身体。如果早早娶了媳妇儿,儿子沉迷女色,身体亏空更甚怎么办。
她想着,至少得等她儿子及冠,到时候再说亲事也来得及。男子不比女子,二十多不算晚。
因为这一个小插曲,秦遇这次离开的时候,张氏都没有那么多愁绪了。还一个劲儿叮嘱他,再遇到苏家大哥时,一定要答应人家,把豆干方子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