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院试结束,考棚外候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瞅着大门。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出来了出来了。”
人群涌动,秦崇恩被人推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仆人扶着他。
“老爷,我们在边上等着吧。”仆人心里焦急,老爷不比年轻小伙子,就别往前凑了。
秦崇恩摇头:“遇儿那孩子年岁不大,这次在考棚里待了三天,昨晚还下大雨,我实在放心不下。”
一名脸色潮红的考生被扶了出来,刚被家人接住,就呕吐了起来。
其他人顿时避开,倒是留出了一条路,赶紧送医。衙役嫌恶的叫人去收拾。
“这考生怎么病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我家小子怎么样了。”
“昨晚怎么就下雨了呢,明明前几天天气还好好的。”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可不要生病了啊。”
之后又有几人出来,虽然脸色苍白,但好歹还能行走。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一个考生背着人从里面冲出来。
秦崇恩瞳孔一缩,那不是遇儿的同窗吗。
随着大批考生出来,秦崇恩的心就越沉,就在他快按捺不住时,终于看到了人群中的少年。
“遇儿,遇儿。”素来重仪态的秦崇恩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硬是挤过去,先摸了摸秦遇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算了,先不说这么多,老夫租了马车,你先上车,咱们回客栈再说。”
秦遇疲惫的应了一声:“好。”
连续三日的高强度脑力劳动,秦遇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一放松,靠着马车壁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马车在客栈停下时,秦遇已经打起了轻呼,秦崇恩失笑,和仆人一起把秦遇背回了房间。
秦崇恩吩咐道:“去打碗姜茶来。”
“是,老爷。”
仆人很细心,除了姜茶,还有一碗粥。
秦崇恩把秦遇唤醒,秦遇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太累了,脑子也像浆糊一样,被人劝着用了东西。
秦遇这边没问题,秦崇恩就派人去看看秦遇同窗那边的情况。
戌时三刻,仆人回来,快速道出打听到的情况:“严公子身体不太好,他本就体弱,昨夜雨大又受了凉,今儿午时人就晕乎了,只是考棚不放人,又拖了些时辰,情况有些严重。”
“柳公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听说把严公子背到医馆,就跌坐在地上大喘气,脸色白的像纸,他们的小童都吓坏了,手忙脚乱。老奴帮衬了一下,这会儿好多了。”
秦崇恩颔首:“你做的很好,那边你再盯着点儿。有需要再搭把手。”
“老奴明白。”
秦遇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昨晚喝了姜茶,身上又发了汗,感觉有些黏腻。
秦崇恩道:“先吃早饭再洗漱吧。”
到底隔了一层,秦崇恩束手束脚,不然昨儿个,他就直接脱了秦遇的衣服给他洗澡了。哪能让秦遇这么汗呼呼的睡一宿。
秦遇精神头很不错,快速吃过早饭,痛痛快快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秦崇恩这才跟他说起昨日之事,秦遇蹙眉:“这次院试,生病的考生如此多吗?”
秦崇恩叹气:“那雨太突然了,雨势又猛,好多人没个准备。”
郡城里的医馆一时间涌入了人,都没地儿下脚了。
秦遇抿了抿唇:“严青那里……”
秦崇恩还不知道秦遇跟严青和柳瑾他们撕破脸了,只当秦遇顾念着同窗之情,捋了捋胡子,笑道:“安心,老夫派人过去了。”
秦遇想了想,还是道:“等会儿我也过去看看吧。”
秦崇恩:“好。”
他们乘坐马车,不到两刻钟就到了医馆。秦遇考虑到秦崇恩的身体,跟他商量,希望他在车内等着。
秦遇道:“医馆内病人多,若是不小心过了病气给伯父,侄儿真是要愧疚死。”
秦崇恩就没话说了。
秦遇下车,进入医馆后,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颇为狼狈的柳瑾,他身上的长衫皱皱巴巴,眼底青黑,头发也散落了几缕。
秦遇走过去,低声问:“严青呢?”
柳瑾声音哑得厉害,“他退热了,喂他服了药还在歇息。”
两人一时无言。
就在秦遇决定要不要就此告辞时,柳瑾看向他:“多谢。”
秦遇:“这多亏了秦伯父,我没做什么。”
秦遇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柳瑾不这么认为。
很多时候,一个人都是跟宗族挂钩的。
“你们无事,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遇。”柳瑾开口叫住他。
秦遇回头,不解地望过去。
柳瑾垂眸,不敢与他对视,飞快道了一句“抱歉”。
秦遇一怔,随后笑了笑,“我接受。”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院试放榜大约要等个十一二日,与之前不同,若是院试榜上有名,放榜后考生需要去参加谢师宴。
这是离主考官最近的时候,如果幸运的入了主考官的眼,被收为弟子,以后乡试就是一大助力。
大部分考生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留了下来。
秦遇找了份抄书的活计,每天开销这么大,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不过偶尔,他也会去客栈打听打听消息。
院试大雨影响大了,不仅有诸多考生生病,还有人的答卷被雨水打湿作废了。
现在一群考生就商量着要去找衙门要个说法。
秦遇静静听着,觉得这群读书人过于天真了。
此次院试不是科举舞弊,这种天气原因,衙门不会搭理。
再者,雨势裹挟了整个郡城,大家都遭了难,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一种公平。
如果说天气原因让大家烦躁,不甘,那么诗赋题目出来,众人的情绪就被引爆了。
“冰肌玉骨……不是…形容女子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注】,不就是由于此,怎么会不是形容女子呢。”
“这是朝廷科举选士,挑选有用人才,又不是画舫泛舟,吟诗作对……”
城中有名的几家客栈都闹闹哄哄,有人意气风发,有人垂头丧气,掩面垂泪,有人愁眉不展,人类悲喜,各不相同。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秦遇回了房间,这几日秦崇恩有事出门,屋里就他一人。
等候的时间格外漫长,但真到了放榜那日,众人又觉得时间一晃而过。
天边刚刚泛起一丝亮光,秦遇就起来了。
秦崇恩也是一样,伯侄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饭,说着没营养的话。
秦崇恩开口:“我让仆人去看了。”
秦遇哭笑不得:“伯父,这个点儿肯定还没有放榜。”
“没事没事,时间过得很快的。”
秦崇恩喝了一杯又一杯茶,频频望向楼下。
不知过了多久,仆人兴冲冲的跑回来,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大声嚷嚷:“老爷,秦公子中了,他中了,他是院案首!”
此话掷地有声,怎一个豪气万丈,与有荣焉。
客栈大堂倏地一静,随后齐齐向楼上望去。
秦遇都懵了,他是院案首?
怎么那么虚幻呢。
还是秦崇恩当机立断拉着他下楼。
众人围拢过来:“恭喜秦公子上榜。”
“恭喜秦案首。”
“恭喜秦老爷,秦老爷真是教子有方啊。”
秦崇恩笑呵呵摆手:“这是老夫侄儿。”
眼看人群要把秦遇淹没时,报喜的差人来了,“小人这厢恭喜秦案首了。”
秦崇恩立刻自袖中取了一个荷包给他,“劳烦差人跑一趟,一点酒水钱,差人别嫌弃。”
差人不动声色捏了一下,笑容更大,又说了不少好听话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