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好才华。”戚兰看着手里的诗作,来回品味。
王瓒昂了昂下巴,唇间含笑:“戚兄今日莫要藏拙才好。”
“那是自然。”戚兰打开折扇,扇了扇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三轮的时候,盛酒的托盘终于停在了戚兰面前,他取过酒杯,仰头将酒水一口饮尽。而后挥毫泼墨,同样的风景,王瓒手下大气豪放,戚兰手下则是婉约雅致,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秦遇接过诗作,连道了三声好。他又看向戚兰,眼睛亮亮的,咧嘴笑着:“兰兄才华横溢,须臾之间写就锦绣诗作,弟敬佩不已。”
戚兰怔了一下,与他目光交接,发现秦遇的眸光虽然亮,但是却没有焦距,“遇弟?”
秦遇顿了一会儿才回应:“兰兄。”
戚兰扇扇的频率都快了些,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遇弟,你是不是醉了?”
秦遇慢吞吞的皱了皱眉:“我没有啊。”
他终于想起正事,“我还要把兰兄的诗作给其他人看呢。”
他转身跑开,戚兰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戚兰的诗作引得其他人称赞,戚伊在草地上坐着,心中激动不已,他刚刚已经打好了腹稿,等酒水漂到他面前,他也要写出来震惊众人。
然而越想什么越不来,托盘越过他到了张玠面前,张玠自然瞧到了戚伊脸上的期待和失落,忍不住笑道:“伊弟莫急,下回就到你了。”
面对张玠的打趣,戚伊瞪了他一眼,逗得张玠又是一场大笑。
或许是有王瓒和戚兰珠玉在前,张玠所作不能算不好,但的确发挥平平。
他自己也有所感觉,爽快的饮了罚酒。随后替代秦遇的活儿,来回传诗作和酒水。
戚兰故意揶揄了他两句,张玠直接无视,当盛酒的托盘漂到戚伊面前,对方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
“到我了。”到底是半大少年,喜形于色。
张玠笑盈盈瞧着,不得不说戚伊的确有两分灵气,虽然不能与其兄和王兄相比,但在同龄人当中也算翘楚了。
秦遇看到的时候,心中除了佩服已经没有别的了。
好吧,还是有一点,那托盘可别再漂他跟前来了。
他绷直了背,小脸肃着,眼睑半垂,一副冷面肃然的模样,看得张玠都快笑死了。
他在秦遇面前站定,秦遇傻乎乎的抬头,还不知道怎么了?
张玠忍住笑,朝溪水中扫了一眼。
秦遇心里一紧,机械地侧首,发现那托盘边角卡在岸边,停在他面前不走了。
秦遇:………
他这都是什么运气啊。
秦遇认命的取过酒杯,一杯水酒下肚,感觉五脏六腑好像都热了起来,浑身毛孔张开,呼呼散发着热气。
他握住笔,盯着洁白的纸张,好一会儿才落笔,这一次比之前好,至少不是打油诗了,但也算不得佳作。
其他人知他不擅长此,于是轻轻放过。
活动还在继续,天上的阳光更加刺眼了些,激得人眯着眼,昏昏欲睡。
“啊啊啊啊啊——”忽然的叫声把秦遇吓了个激灵,原来是戚伊作诗作到一半卡住了,急得哇哇叫。
结果越急越写不出,也不是真写不出,只是前两句写得太好,后面两句敷衍了事的话,他自己都不愿意,最后气得自罚三杯酒。
戚伊来跑腿,托盘略过秦遇一跃而去,戚伊拾起,跑到他大哥前面去。
之后好像又是戚兰作诗了,秦遇费力睁开眼睛,强打起精神,然而不一会儿脑袋又垂下去,一点一点。
当戚伊过去时,秦遇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地上。
戚伊当场叫出来,快速扶起他:“秦遇,秦遇你没事吧。”
其他人也坐不住了,跑了过来,结果一检查发现秦遇呼吸平缓,两颊晕红,口中还有淡淡的酒气。
戚兰啼笑皆非:“别担心了,遇弟只是醉酒,睡过去了。”
众人松了口气,戚伊没好气的捏了一把秦遇的脸:“什么酒量啊,两杯就倒了。”中途还喝过醒酒茶呢。
戚兰解了外衫,铺在草地上,把秦遇置于其上,然后他们接着玩。
今天日头足,太阳下困觉,实属惬意。再者,人放旁边,他们不时还能看顾着。真把人放马车里,反而不放心了。
少了一个人,进程就加快了,饶是王瓒等人素有才华,也禁不住短时间内一首接一首的作诗。罚酒接连饮入喉间,几人脸上也上了红。
直到最后所有酒水饮尽,他们才作罢,王瓒不知何时脱下外衣,和戚兰两人只着中衣,领口大敞,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
张玠摇了摇头,“有辱斯文呐。”
“张兄这话不对,我与王兄这叫真性情。真正有辱斯文的在那儿呢。”
旁边,醉了的戚伊爬到树干上学猴叫。
张玠:………
张玠无语极了,当大哥的不靠谱,他只好跑到树下,哄着戚伊下来。
好在这树不高,也就两三米,下面是茂盛柔软的草地,也难怪戚兰不担心了。
醉了的戚伊完全没有道理可讲,任凭张玠劝得口干舌燥也不理会。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我要尿尿。”
张玠简直头都大了,唯恐戚伊在树上尿了,故意加重语气恐吓他,连哄带骗,总算把人劝下来。
落了地,戚伊裤腰带一解,不一会儿就有了声响。
半晌,他靠在张玠身上:“秦遇呢?”
张玠已经没脾气了:“他喝醉了,睡着呢。你也睡吧。”
“我才不睡,我酒量好得很。”戚伊撇着嘴,推开张玠往前走,结果刚走了几步,就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摔倒了。
“伊弟,伊弟!”
张玠把人扶起来,才发现戚伊那一摔,彻底晕了过去,除了额头有点红印子。小脸红红,胸口平缓,鼻尖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张玠点了点他的鼻尖,“你小子啊。”
他们几人靠在一起休息,秦遇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沉得慌,他下意识把“重物”推开,睡眼惺忪坐起来。
落日的余晖在水面倒映出美丽的色彩,秦遇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才确定真的已经近黄昏。
同时,他发现旁边还睡了好几人,苏醒时感受到的重量就是源于戚伊把他当抱枕,手脚都搁他身上了。
秦遇甩了甩脑袋,把其他人挨个叫醒。
“兰兄,张兄……”
戚兰揉了揉额头:“什么时辰了?”
秦遇叹了口气:“兰兄,如今已是黄昏了。”
戚兰动作顿住,下一刻倏地起来,把衣服整了整。
戚伊还有些不乐意,咕哝着要睡。
秦遇从书箱里取了面巾浸水,擦他脸上。
“冷冷冷冷冷!!”
戚伊给众人演绎了一番什么叫当场蹦起来,因为冷水的刺激,他最后一点瞌睡也没了。
戚伊把衣服整理好后,抬头看了眼天色,皱着一张脸:“都这么晚了,难怪我肚子饿了。”
戚兰道:“马车里有吃的,先垫垫肚子。”
他们快速收拾,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朝马车走去。
戚兰神色颇为懊恼:“遇弟,今日是为兄放纵了。”
“无妨。”秦遇笑道:“这种大胆新奇的体验其实还不错。”
他还记得之前那种醉酒的感觉,脑袋晕晕的,身体也没什么力气,好像躺在了云朵里,特别松软。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戚伊拿着糕点吃,小声嘟囔:“我都不记得我喝醉后发生了什么。”
戚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秦遇注意到了,不过他直觉还是不要问出来为好。
他们一行人回到县城,在酒楼吃过晚饭才分开。
何穗在宿舍里,看到秦遇笑问:“你们今天玩什么啊,这么晚才回来。”
“作诗,讨论文章。”秦遇一边放东西,一边含糊道。
何穗不疑有他,有些羡慕,“我还有好几道经义题不懂呢。”
他走过来,试探问:“秦贤弟,你这会儿有空吗?”
秦遇想了想,对他道:“可能得等半个时辰,我今日出了汗,要先擦洗一番,半个时辰后我与何兄探讨可好。”
“好啊好啊。”何穗其实没抱多大希望,此刻见秦遇应下,高兴不已。
秦遇收拾己身,又把衣服洗了晾好,进屋多点了一盏蜡烛,才道:“不知何兄想探讨的是哪道经义题。”
何穗立刻道:“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注】。教谕此前讲过,但我一知半解,让秦贤弟笑话了。”
“这有甚。教谕学问高深,每日所授,我等能明悟一星半点已是不易。”秦遇宽慰两句,果然减去了何穗的尴尬。
这段话的意思很好理解,难的是它延伸出来的意思和其中主张的思想。
很多童生阅览不足,自然想不到那里去。秦遇之前理解的也只个七七八八,后续跟戚兰探讨过,才算勉强懂了。
“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是典型的儒家思想,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么骨感。口号喊的再响,真正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于是后来有人就提出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下子得到广大读书人的支持。
秦遇每次看到这儿都会想起一句常被用来自我调侃的话,逃避可耻,但有用。
他很快又把这个想法抛出去,本是不相关的东西,怎么联想到一处了。
随着秦遇的讲述,何穗的眼睛越来越亮,遇到不懂的,他出声询问,秦遇也不恼,耐心跟他解释。
何穗一一记下,见秦遇说的久了,主动给他倒水。
秦遇:“多谢。”
“贤弟这话真是折煞我也。真要论谢,我谢贤弟还来不及呢。”
何穗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换个宿舍,能捡到这么大个宝贝。
现成的“小先生”啊,脾气还顶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