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在自家的铺子前驻足,看着熟悉的地方,一时竟然难以上前。
这么久了,她满心以为遇儿在私塾过得好,若不是今日刘家父子来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受欺负。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张氏愧疚的想。
来回奔跑,令她两鬓的碎发垂落在脸侧,给那张忍受风霜划过的脸添了几分狼狈和畏怯。
她踟蹰时,面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秦遇望着他娘,不解道:“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啊。”
张氏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进去。
他们母子两人朝夕相处,秦遇一眼就瞧出了他娘的不对劲,联系前后,心里就有了猜测。
他去厨房给他娘倒了一碗糖水,两个人在作坊门口挨着坐。
秦遇等他娘把水喝完了,才似不经意道:“我是男子,一些小事自己能处理,娘该相信我的对不对,雏鸟总要飞向天空。”
张氏捧着空碗,闻言鼻头一酸,忍了半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答落在了碗中。
秦遇起身,把她揽入怀中,“我可以成为娘的依靠。”
张氏紧紧抓着他的袖摆,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烧饼大娘的儿子好奇往豆腐铺子看,被烧饼大娘揪着耳朵提走了。
这事还没完,过了几天,里正派人把秦遇和张氏都叫了过去。
里正家的大堂里,已经坐了几位老人,秦崇恩也在场。
秦遇一一行礼。
里正叹了口气:“坐吧。”
秦遇和张氏在末尾落座,紧跟着刘父就带着刘文杬进来了。
张氏一下子怒目而视,秦遇眼神安抚她。
刘父行礼后对刘文杬厉声道:“孽子,还不跪下。”
刘文杬应该是被狠狠修理过,这次听话多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刘父一脸悲愤道:“里正大人,刘家族老,秦家族老,在下今日携孽子前来认错了。”
秦遇冷眼旁观。
秦家族长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咳嗽一声,“你们跟秦遇的事,老夫有所了解。”
刘父躬身一礼:“秦族长,是在下教子无方,今日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秦族长捋胡子的手一顿,斜了秦崇恩一眼。
族里跟张氏有嫌隙,当年秦族长没有第一时间出面,本就无理在前,现如今真是拉不下这张老脸,只能让秦崇恩帮忙周旋。
刘家这事做得不地道,如果对方死不认错,秦家族里肯定会出面帮秦遇讨一个公道,也向他卖个好。
但现在刘父姿态放得低,他们再抓着不放,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再者,刘氏族人那边也不是吃素的。
秦崇恩笑道:“刘兄这话太严重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色也严肃起来:“刘兄身为童生,念的书肯定比我一介商人多,应知玉不琢不成器,孩子不下狠心教导,移了性情,将来带累家人,悔之晚矣啊。”
刘父连连称是。
秦崇恩望向刘氏族老:“在下倒是有一个提议。”
刘族长:“你说。”
“刘文杬本意非善,但到底年岁不大,这样吧,罚他二十竹板如何?”
这是秦崇恩私下跟秦遇商量过的,既能出口气,又不至于跟人结仇,还能落个大气的名声。
秦崇恩话一落,众人下意识看向秦遇。
秦遇望向张氏,飞快眨了下眼,张氏垂眸:“族兄所言有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很快有人拿来了竹板,执行的是刘家族老,当众对着刘文杬笞打,二十板之后,刘文杬一张脸都疼白了。
没人在意他,里正让小儿子递上一个钱袋子。
正是之前刘父给张氏,张氏没收,转交给里正的那个。
里正劝道:“这是刘家人的一点心意,你们也莫要推辞了。”
秦遇起身对众人拱手,然后对刘父道:“您的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了,也接受刘文杬的道歉。但这银子我们真不能收。”
“我与刘文杬原是同窗,多少有一两分情谊。再者,我家的损失,先前动手的恶人已经赔了。现在刘文杬罚也受了,我跟我娘心里最后一点不适也散了。”
“您若执意要补偿,反倒是叫我们为难。”
他不疾不徐,谈吐有度,叫人信服。
里正同两边族长对视一眼,最后没有再劝,把钱袋子还给了刘父,两族之间的小摩擦就算了了。
秦遇和张氏也出言告退,今日这一出,几方人马都各有思量,但无一例外的都对秦遇另眼相看。
会念书的人不少,但会念书的同时还通于世故,且年岁还小的人就稀罕了。
刘父的姿态的确放得低,但最后送银子何尝不是给秦遇挖坑。
以后时间长了,就变成刘文杬虽有错在先,但秦遇也咄咄逼人。
偏偏刘父的行为还挑不出错,他儿子做错了事,他送钱赔偿也错了吗?
稍微眼皮子浅点的,或者气性大的,就入了套。
刘父在试探秦遇,可惜结果不如他想,今天一事后,应该会老实了。
秦族长回去后,思量再三,把当初跟张氏争豆腐铺子的几人叫了来。
………
太阳东升,绚烂的阳光晃得人眼睛花。
张氏低着头给客人装豆腐,头顶响起一道声音,“妹子,近来可好啊。”
张氏抬头,看见来人眯了眯眼睛。
来人与张氏年龄相仿,眼睛细长,眼珠子不安分的转着,一脸精明相。
张氏把豆腐递给客人,另一手收了钱,不咸不淡道:“你要买什么?”
来人讪笑:“我买豆干,给我来三块…不不…五块!五块豆干!”
接了东西,付了钱,对方把篮子往前一推,“遇儿那孩子考上童生了,我这个当伯母的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家地里出的,别嫌弃啊。”
随后匆匆离开了。
张氏看着篮子里的鸡蛋红枣芹菜,还有一条肉干,不禁抬头看了看天。
今天这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啊,铁公鸡居然拔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