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铭和赵锦堂来给秦遇贺喜,他们都是少年,出面不会给张氏招闲话。
倒是把秦遇弄得不好意思,尤其赵锦堂把赵锦州也带了来,小家伙围着他欢快绕圈圈,讨喜极了。
他们带来的礼物不算贵重,一套中上档次的文房四宝,几本诗集杂文还有一些精致点心,叫人都不能拒绝。
除了赵锦堂他们,秦家以前没走动的族人也送了鸡蛋干肉。张氏面上浅笑着收下,私下没少跟儿子吐槽。
当初因为这个豆腐铺子,张氏跟秦家族人产生过不愉快。
说难听点儿,那个时候,除了张氏,谁都不信秦遇能活下来。一些歪心思的人就冒头了。
然而谁能想到,秦遇不但好生长大了,还在十岁稚龄考中童生。
他们这边地处西南,文风不盛,一个童生在乡里还是很有分量,不少童生无意科举后,都能开一家简陋的学堂,给孩童启蒙。
像谭秀才这样的,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想把孩子送过来。态度恭恭敬敬,礼物周全,端看谭秀才收不收。
此次,秦遇,严青和柳瑾同时考上,更是给谭秀才大大扬名。
谭秀才那么一个严肃的人,最近眉眼都藏不住笑意。不过欢喜后又有了新愁,来求学的学生太多,还有谭氏族里的,收不收,收几个,都让他颇为纠结,暂且算为甜蜜的烦恼。
谭秀才思索的时候,老仆进来通报,言说秦遇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罢。”
不一会儿,三个少年陆续进来,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夫子。”
谭秀才颔首。
师生寒暄一番才切入正题,谭秀才叮嘱三个学生成了童生后一些注意事项,学习不可懈怠,不能骄傲自满。
三人面色一肃:“夫子教诲,学生谨记。”
谭秀才又缓和了神色,视线略过锦衣绣带的柳瑾,目光着重落在瘦削的严青和年少稳重的秦遇身上。
“你们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跟着夫子继续学习。”秦遇和严青异口同声道。
谭秀才心里慰贴,捋着胡子却道:“老夫已经没多少东西可以教你们了。”
他久未中举后就歇了心思,安心教学,时间长了,对于经义方面的深究委实不够看。
为人师者,最忌误人子弟。
他不惜自揭其短,引得三人惶恐,他摆摆手:“事实罢了,有什么不能说。”
“你们年少已是童生,平时有不解之处,可向其他秀才请教,他们一般不会拒绝你们。”
除非心性狭小之辈,大部分读书人还是乐意做此事,若以后有人腾飞,这就是最好的人脉。
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得人心。
只是此道只能偶尔为之,若能有固定的老师,对严青和秦遇都有大好处。
他心里其实有一个去处。
谭秀才清明的目光看向柳瑾,柳瑾眼神微闪,垂眸避开了。柳家家中殷实,自有门路,听闻柳家人在跟县学那边接触。
谭秀才按下这个想法,随后叮嘱了两句,让他们离开了。
秦遇回去后,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氏还不知当初铺子被砸的内情,看到秦遇回来笑道:“你同窗来了。家里地方窄,都不能好好招待他们。”
秦遇眼皮跳了一下,不是怕,而是气的。刘家人居然还敢登门。
他们一行去了后院,刘童生对秦遇拱手,秦遇侧身避开,虽然他们都是童生,但是刘父的年纪摆在那里。秦遇可不想给人话柄,留下自大狂妄的印象。
刘父见状心里一动,目光直视秦遇,上下打量。
按理说,年少成名的人都会有些傲气,那是少年意气,非轻易掩饰的住。
可他观秦遇,不骄不躁,见到他们也是面色淡淡。
刘文杬反而沉不住气:“爹。”
“住嘴。”刘父毫不留情呵斥。
“你做的那些腌臜事还能瞒天过海不成。”刘父一巴掌拍到儿子后背,力道之大,听得人都跟着颤了颤。
刘文杬早没了先前的风光,脸颊红肿,疑似被人打过,这会儿被亲爹一巴掌拍了个趔趄,那架势要给秦遇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秦遇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及时拦住了刘文杬,然后又“力气不足”带着刘文杬向旁边摔去,刘文杬伤上加伤,惨叫出声。
张氏和刘父赶紧帮忙,把两人扶起来。
外面偷看的人群也吸了口气,一是觉得刘父太暴力,二是更加深了秦遇瘦弱书生的印象。
秦遇:………
没办法,小地方瞒不住事,张氏一个寡妇带着童生儿子,实在打眼。这会儿又来一对读书人打扮的父子,实在引人好奇。
张氏知道铺子上有人偷看,她也不撵,还巴不得人看,到时候这些都是人证。
她跟儿子做事光明磊落,从来没有见不得光的事。
张氏劝道:“有话好好说,别伤着孩子。”
刘父眼眶一红,哽咽道:“张嫂子,是我教子无方,我愧对你啊。”
张氏更懵了,“您在说什么。”
刘父掩面,但声音却不小:“日前您铺子上可是有人闹事?”
张氏脸上的笑容慢慢滞住,“是有这回事,您说起此事是为何?”
刘父忽然出手,一巴掌扇在刘文杬脸上,怒嚎:“都是这个孽子。他受了旁人挑拨,与秦小童生有了龌龊。”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恨他那表兄平日里混惯了,目无法纪,肚子里就一点江湖义气,闹着给这孽子出头,才……才有了那荒唐事。”刘父甩袖,别过脸去,一副羞愧见人的模样。
铺子上围观人群:嚯!
秦遇眸中一沉,藏在袖中的手都攥紧了。
好一出避重就轻,各打五十大板。刘父这话出来,刘文杬的歹毒都变成了小儿打闹。
张氏冷不丁听闻缘由,下意识看向儿子。
秦遇不动声色过去,把她挡在身后,朗声道:“您言重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刘父哭声一顿,似乎不敢相信秦遇这么好说话。
谁料秦遇跟着道:“刘文杬入学比我早,却将心思花在旁处,进度缓慢。冷不丁见我刻苦,心中自然慌乱。”
“秦……”
秦遇压根不给刘父说话的机会:“在私塾的时候,刘文杬故意折断我的毛笔,撕扯我的功课,但是他还小,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也能理解。”
刘父心里咯噔一下,一时竟然不能分辨秦遇有心还是无意,“秦……”
然而这次他的话又被张氏打断,张氏面颊抽动,胸口剧烈起伏着,对刘父冷声道:“对不住,我刚刚想起家里还有事,请你们离开。”
刘父急了:“张嫂子,我今日来是为了补偿。”他匆忙掏出钱袋子递给张氏。
张氏看也未看:“这是我家,请你们离开!”
刘文杬终于反应过来,忙道:“爹,秦遇说谎,我是折断过他的毛笔,但是他后来害的我被夫子打手心。”
秦遇凉凉道:“你被打手心,难道不是因为你未完成功课。”
刘文杬一时语塞。
可只有那么一次,他只折断过秦遇一支毛笔,那毛笔粗糙的给他,他都瞧不上,可是没两天他就被收拾了。
刘父脸色扭曲,恨不得把儿子揍一顿,无奈今日已经落了下风,他不敢多留,把钱袋子放在凳子上就带着儿子走了。
张氏拿起钱袋子直奔里正家,当着众人的面交了银钱,道了原委,就匆匆走了。
这事交给里正处理最好不过。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眼角湿润,深吸了一口气,愣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其他人想宽慰两句,但一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只觉得,这刘家实在太不要脸,盯着孤儿寡母欺负算怎么回事。
秦家窄小的院子里,秦遇看着天空出神,若刘家真心道歉,做出赔偿,他和他娘也不是得理不饶人,可道歉都还耍心机,就别怪他不客气。